《水伊人》苏眉子

7、恩情

　　拿报告的这天，只有韩俊秀和夏心悦一起去医院。
　　他应该感到轻松的，但相处益久，对小宝宝也产生了感情，竟有点不舍。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收养他，我们也没这个能力。”他平静地说，不会冲动行事。
　　“交给政府管？”她尊重他的意见，不多提。
　　“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刚刚走出医院门口，就遇上了来给母亲拿药的基石，在得知他们验DNA的时候，竟然脸色大变。
　　“俊秀，我有话和你说。”
　　“我有点口渴，你们要喝什么？我去买。”夏心悦识相地借故走开。

　　走到贩卖机前，却发现有一罐可乐在取物口没人认领。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一个穿着英伦校风服饰，背心毛衣加白色衬衣，配上斜纹领带的高大男孩向她走来。举起手上的硬币：“刚才我去追这个了。”
　　她把可乐递去，不发一言。
　　“谢谢。”
　　男生礼貌地说，她则继续挑选自己的饮料。

　　“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不会这样对我！”
　　俊秀拳脚并用，把基石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心悦也顾不得手中的饮料，忙丢在一旁，冲上去把俊秀拉住：“俊秀，停手！你们是怎么了？”怎么两个好朋友竟会打起来？不，应该说是基石单方面捱打。
　　基石横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歇着气，像是甘心情愿地受罚，又像是一种放任，不想作任何自救。
　　“你还是人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俊秀吼着骂出最后一句。
　　碍于心悦拦在中间，他没有再动手。徒地腾空一个回旋踢，踢飞了沙尘，带走他的愤怨。
　　“基石，到底怎么了？”
　　心悦看他嘴角流血，左边眼角肿起，右边脸颊有拳伤的瘀青。知道俊秀下手很重，应该没有留力。是什么事情把他气成这样？
　　“心悦，对不起，一直麻烦你帮我照顾儿子。”
　　“呐？”楠楠是他儿子？
　　“对不起，楠楠是我儿子，是我偷偷趁俊秀不注意，在超市里丢到他的购物车里。”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俊秀气极了！
　　“你以为我想吗？”基石终于爬起来，大声地诉说自己的落魄：“我们家以前也很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知道吗？但是后来我成了穷光蛋，没有了朋友，连孩子也养不起了。”
　　“啪！”一巴掌打在基石的脸上，出自心悦之手：“如果你有半点责任心，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家里有钱那是家里的事情，变成穷光蛋又如何？那些因为你富裕所以和你交往的算是朋友吗？你养不起孩子可以向政府申请资助，大不了公开见诚和我们谈，大家都会帮你。而不是用这种欺骗的方式。”
　　谁人的生活没有难处？俊秀一个有钱公子，不也是为了养活小孩卖车，出卖苦力？做一些他平时根本不会做，也不需要做的工作。
　　在快餐店里东奔西跑，客人喝醉酒为了一片酱藅卜向他发脾气，这些心悦都知道。
　　基石无言以对，他总是觉得自己很惨很可怜。
　　但俊秀和心悦，令他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该死。”他再次俊秀道歉。
　　“就说这句话就完了？少说些废话，好好抚养孩子。这是我作为你的朋友的最后一句话。”

　　俊秀回到家中，一言不发。
　　韩氏父母在心悦口中得知了一切。
　　“哎，这到底是怎么的一笔糊涂账。”韩父知道儿子为了承担这个婴儿付出了不少。
　　“他一路回来有没有说什么？”韩妈妈问心悦。
　　她摇头：“没有。”
　　“我得去看看他，不晓得会不会…...”韩妈妈放心不下。
　　心悦没再说话，走去厨房，着手准备晚餐。

　　“俊秀不吃饭吗？”韩父闻得一桌香喷喷的饭菜，令人食指大开的气味，但暂时没有享用的心情。
　　韩妈妈忧心仲仲地坐下来：“麻烦心悦了，做了这么多菜。”
　　“没事。”
　　“俊秀说没胃口，不吃了。”韩妈妈也没有拿起碗筷的欲望。
　　心悦小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上楼。

　　轻轻敲门，传来俊秀厌恹的声音：“我都说不吃了。”
　　“咔”一声，门柄被压下，她缓缓地露出一张脸，看那手臂捂眼躺在床上的俊秀：“人，你骂过，也打过，还不消气呢？”
　　他没吭声，她柔柔地再说：“人都不懂事的时候，你不也经常把人气得直跺脚？”
　　他蓦地坐起来：“怎么能相提并论？他抛弃儿子。”
　　“你可以骂他自私，怨他自私。抛弃，不至于喔。”
　　她见他皱起眉，赶紧说下去：“他没有能力养孩子，但还是想看着他长大。而他身边唯一能信任的朋友只有你了。他相信你会对楠楠很好，所以拜托你。只是他没有勇气亲口对你说。”
　　“所以我就该原谅他吗？”
　　语气仍然不满，却没有了刺人的利针。
　　“教训完了，不原谅难道还要恨他一辈子吗？那很累耶。”
　　俊秀不说话，心悦碰碰他手肘：“你不原谅他，也不必为了他不吃饭吧？你不吃饭，一家人都要跟着受罪。你忍心看你爸妈吃不下饭呢？”
　　他与她对望好一会儿，只见心悦挑挑眼脸，灵睛一闪，俊秀便笑了：“对，吃饱饭才能用力再揍那小子一顿。”

　　基石思前想后，决定把小孩交由别人领养，是一对外国夫妇。
　　“你真决定这么做了？”东河劝他不要，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然怎么办？我妈病了要钱，我放弃学业打工到处赚钱，都用来付医药费。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去养楠楠。”
　　“唉，说得也是。”东河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心悦。”眼见心悦捧着一叠作业簿走过，他招手唤她过来。
　　“俊秀还是很生气吧？”
　　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心悦考虑着说：“还是有点吧。毕竟你这个谎说得太大了。再给他一些时间，会好的。”
　　“嗯，可是楠楠下个星期就要走了。”
　　“这么快？”他们刚刚考完试，因为她的补习，俊秀始无前例地全科及格通过。因为这样，韩氏夫妇可是高兴了，俊秀也开怀了不少。
　　暂时忘记了楠楠的事情。
　　“你把他送到国外？”她不算诧异，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方法：“你舍得吗？”
　　“不舍得也要舍得吧。我实在是没能力抚养他，也希望他能过得好好，不想他跟在我身边受罪。”
　　东河接话：“心悦，你和俊秀说说吧，你说的话他可能还听得进去。”

　　做习题并不是她补习的风格，她希望在短时间内令他成绩攀升，最起码要考上二流大学。所以她着重于教他考试的方法，必考题，可能性较大的考题，依次攻破。
　　“楠楠给别人领养了，是一对来自美国的夫妇。”
　　补习中途，她突然说出这个消息。
　　俊秀稍愣了一下：“他想清楚了？”
　　“嗯。”
　　思量了一会儿，俊秀合上书本：“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要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当然不是一件好事。可基石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养孩子，这也是事实。”
　　“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一。”
　　“刚才说到哪里了？”他再度摊开书本，继续补习。
　　心悦也没再提起。

　　或者人总是要向现实低头。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跟着捡垃圾度日，不忍心看着儿子前途尽毁。大人可以少吃两餐，但小孩子又怎么可以呢？他还有一个负病的妈妈要照顾。
　　实在分不了身，也分不了心去照顾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
　　没错，他的确是错了。错在不应该乱尝禁果。错在不应该为了贪一时之快，而妄顾了女生妄顾了会发生的可能。更错在自私，想要看着儿子长大，但又不愿意承担父亲的责任。
　　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将他交给足够条件的养父母，至少他能接受正规的教育，在一个完美的家庭里长大。

　　送别的那天，基石、东河都在。基石最后抱着楠楠，感觉这小生命在他怀里的动力。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
　　在外籍夫妻把楠楠抱过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是一家人。
　　基石和楠楠，再也没有关系。
　　“你不后悔吗？”俊秀突然出现，心悦在他侧旁。
　　基石认真点头，已没有他后悔的机会。
　　“楠楠，再见。”俊秀再抱了他一次，亲了一下，的确，他不能代替基石做决定。
　　在来这里之前，心悦对他说：“去看一下吧？最后一面不见的话，你不会后悔吗？”
　　当时他很有冲动把楠楠抱回来，他决定代替基石养大楠楠。
　　“你没有时间去照顾他，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去带着他长大？而且你抱他回来，养他的钱，照顾他的人，都是你爸妈去努力。你要为了他放弃学业，如何向你家人交待？生活是生活，电视是电视。不可能那么完美。基石也要学会长大，要懂得决定的后果。”
　　俊秀明白自己的一时之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交给别人领养，一系列的手续并不是白搭，对方是什么人，资料都写得很清楚。他们是一对很想拥有孩子的夫妇，却因为身体问题迟迟不能怀孕，所以才要收养。
　　第一眼看见楠楠的照片就喜欢上了。
　　如今现场亲见他们对楠楠的呵护，俊秀也放心。

　　“楠楠，走好！你一定会幸福的！”四人望着那甩地迎天而去的大飞机，基石放开了声音喊道。
　　“楠楠！一定要幸福！”俊秀同时也喊了一句。
　　两个好朋友相视而笑，回复以前的友好。
　　东河看着他们，向心悦道谢：“谢谢你把他带来。”
　　“不用谢我，是他自己要来的。”心悦没有邀功。
　　她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但止要帮俊秀考上大学，还要继续打工攒钱。
　　她要还韩家一百万。
　　不能让俊秀为她承担一切。
　　怀着对韩家的恩情，她很努力地为俊秀补习，帮他提高成绩。在家里也经常帮忙韩妈妈做家事，一丝不苟地做好每一件事。
　　就连泰森都对俊秀成绩的突飞猛进感到惊奇。
　　有见及此，东河也加入了补习行列。虽然因自身潜力不佳，没法像俊秀那么进步神速，但看来想要顺利毕业是没问题，考上个大专职校也没问题。

　　眨眼间，已经到了选择毕业志愿的时候。
　　心悦是被保送到首尔大学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