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伊人》苏眉子

8、妹妹

　　“你要考首尔大学？”韩父对俊秀这个决定很支持：“好啊！我的儿子真有志气。”
　　韩妈妈却是有点忧虑：“俊征服，首尔大学分数很高呢，你现在也只不过是百名以内。会不会压力太大了？”不是没有信心，是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紧。
　　“不怕，我有心悦帮忙。”他笑着对身旁的心悦说：“对吧？”

　　“为什么想考首尔大学？”
　　餐桌上不便提出的问题，在书桌上问了：“你不是想考京畿大学吗？”俊秀觉得自己考不上顶级大学，只向一类大学进军就好。
　　以他的实力，选择是对的。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考不上？”
　　他心里藏了一个小秘密，打算考到大学的那天再揭秘。
　　此刻笑笑地向她凝望，不知她会否察觉？
　　“如果拼命念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她不奉承不贬抑，俊秀很聪明，只是不太用心。平日在学校，也是她经常监督，否则打瞌睡看课外书，吃零食，迟到早退都是常有的事情。
　　通常在他做这些行为的时候，心悦就会出手制止。
　　她从不多说半句，不会用大道理压他。
　　他睡着了，把他轻轻拍醒。看课外书？把课外书收走。吃零食？收走。迟到？不可能，瞅着耳朵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早退？她堵在门口，比校工还要知道他的逃路。
　　“好，现在开始，加倍努力！”
　　他发奋图强，下定决心要考上和她一样的大学。

　　从此天天苦读，无时无刻都在捧着教科书，原来就相当亲近的两个人变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
　　“俊秀，别顾着看。”为他切好三文治，一小口一小口像喂水果那样喂到他口里。
　　“嗯。”他带笑含进，又再低头看书。
　　这种情形屡屡上演，同学们从哗声四起变得习以为常。

　　高考前一晚，心悦禁止俊秀看书。
　　“你别想开通宵，今天早点睡，睡好了，明天就会考好的。”
　　她把所有的书本收起，俊秀任她安排。
　　“心悦。”他唤那已步至门边的她：“我一定会考上的。”
　　“嗯，我相信你一定会。”
　　她的笑容，很美。

　　最后一天高考，出门的时候，俊秀对心悦说：“考完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纯粹好奇地一问。
　　他自是不说。

　　兴奋地考完最后一科，他跑向校门口。
　　心悦先一步在等待，看她像是和快餐厅的老板娘在交谈。打算吓她一跳，便轻步而至。
　　“心悦，你和俊秀那个小伙子已经是一对了吧？我看他挺好的。”
　　老板娘今天路过这头，刚巧看见在门口等候俊秀的心悦，两人便聊起来，以前也是老街坊嘛。
　　“没有了。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是小情人吧？我侄女和你们同一间学校，她说你们经常在一起呢。”
　　“真的不是。他爸妈都对我很好，又替我还钱。他们最想儿子能够乖乖的考上大学，我也是尽我所能替他们达成愿望。”
　　“真的只是报恩？所以替他们管儿子呢？”
　　“嗯。”心悦应了一声，她又怎可以流露真心意。
　　“不过他们对你好就行，有空多来我店里坐坐。我先走了。”
　　“好的，阿姨再见。”
　　送走了老板娘，看那渐行渐多的学生，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考完试了。“俊秀怎么还没来？”拿出手机要通讯，他突然灿烂笑容蹦到她面前：“哟嗬！夏心悦，终于考完试了，我们去大玩一场吧！基石，这边这边！”他向不远处的基石招手：“我们去唱KTV！然后晚上吃自助大餐！”
　　“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KTV？”她不是失落，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这种地方不用刻意搞神秘。
　　“对啊。给你小期待一下，这样考试才会更有动力。”他故作高招地说。
　　“我看是对你有动力吧。”心悦笑着说。
　　三人一起走，完成了他们的学业高考。

　　录取通知书来到家门口，心悦考上管理系，俊秀考上建筑系。

　　“啊！老公，我们儿子考上首尔大学了！”
　　“俊秀，你实在太优秀了！太厉害了！”
　　“真不愧是我儿子，好样的！”
　　“心悦！”
　　一回头，看见俊秀带笑向她奔来——两年了，他们已经成为大学生两年。但每次看见新生入学，总会想起那天收到通知书韩家双亲的兴奋，当然还有他们入学时的感动。
　　他们一直觉得儿子考不上大学，但求能平稳度过高中生涯便好。
　　没想到，儿子竟考上国立首尔大学。
　　“心悦，这都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他补习，俊秀绝对考不上。”
　　“伯母，你客气了。”
　　“他啊，就听你的话。进了大学之后，还得麻烦你帮我盯紧他。心悦，我真把你当女儿看待，你也不要再和我客气。”
　　从那天起，她跟着俊秀一起唤他们爸爸妈妈。
　　对她来说，他们确实也像再生父母那样地疼爱着她。
　　“妈妈说今天晚上会做海鲜餐，叫我们早点回去。”心悦拍掉俊秀跑来时身上沾到的落叶，入秋的季节，叶子开始变黄了。
　　“我可以走了。”
　　“心悦。”
　　另外一个男声出现，是心悦同科系的同学：“教授叫我们去讨论一下这个经济论点。”他指着书本上的题目。
　　俊秀向他射了一眼——最近这家伙出现的频率太勤了。
　　“哦，这个啊。我刚刚才从教授那里出来…...”
　　“我知道，可是我的结论和你的有冲突，他觉得我们三个人坐下来谈会比较好。”
　　“这样…...”
　　她向俊秀望去，带有歉意，他谅解：“没事，我等你。”特显亲昵地拍她的小脸：“多久我都等你。”
　　腼腆地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外人看来多是嫉妒。

　　过来找她的同学是系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尖子，和她不相上下，被教授点名要求他们二人合作一个题材。
　　“待会儿不知道你的俊秀会不会又有事呢？”他似有所指地说。
　　每逢他们两个单独一起，俊秀就总会有点小意外发生。例如肚子痛，例如吃饭没带钱，例如涉嫌破坏公物等等…...韩俊秀，在高中时是风云人物，来到大学也不例外。
　　依旧是让老师头痛的学生。
　　不过他所创造的麻烦已经不像高中那么单纯地逃学吃烟打闲架。他竟然试过在全校最高的建筑物顶端的长铁针上加盖了一间小屋。结果要劳师动众，出动直升机才可以把它卸下来。
　　他到底是如何放上去的呢？
　　直到现在，仍是一个谜。

　　“教授。”心悦没有和那人多话，走进教授办公室，很快直入正题。
　　她要以最短的时间把对方K.O掉。

　　“大婶，给我两个烧鸡腿。”
　　心悦半个小时就出来与俊秀会合，二人在距家不远的小食店买了两个蜜汁鸡腿：“要那个焦一点的。”
　　“就快到家了，怎么还买鸡腿？”心悦露出头盔下的脸。
　　“你们小两口今天回来的真是早呢。”小食店的大婶都已经认出他们了，总是看到俊秀开着拉风的摩托车载着心悦出出进进。附近这一带的人似乎都把他们当作了一对。
　　俊秀笑笑：“大婶，帮我再擦多点蜜糖。”
　　拿到手的鸡腿，把焦一点多一点蜜糖分给心悦：“这个你喜欢。”
　　“吃了这个，晚餐怎么办？”
　　“你应该就吃多点，总是不长肉，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
　　“没错，精神虐待。”她啃掉一口腿肉，直顺着一撕而下，嫩滑多汁，咀嚼它，品味它，很甜。
　　“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刚才那半小时，你干了什么？”
　　他故意扭过半边脸，心虚呢。
　　“医大系的校花经过，你害人家摔个底朝天？”
　　“哪有！是她自己走路不看路好不好。你看我像是会对女生做那种事的人吗？”
　　她故意批他：“你不是像，你简直就是。”
　　“你就这么小看我？”
　　不悦了，他鼻子通常会轻轻地拱起又收缩，这个表情的小变化，只有心悦看得清楚。
　　她当下便笑了：“你会恶作剧，但不至于对女生干那种事。”俊秀不会欺负女生，她知道。
　　“嗯，还像人说的话。”他欣喜了。
　　二人把鸡腿吃完，赶快回家去。

　　一回家，妈妈递给俊秀一封信。
　　“入伍？”
　　俊秀需要入伍服兵役了，为期两年。

　　海鲜餐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心事藏于皮囊之下。
　　鲜跳的虾，爽滑的青口，清甜的鱼肉，美食盛宴。
　　美味，通常都不会带苦。
　　即使是苦瓜，大都用“甘”去代替苦。
　　苦，是放在心里的。

　　“俊秀。”心悦在临睡前轻敲他的房门：“还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嘛。”他正拿着入伍通知书发呆，被她一唤，回神了。
　　“快要入伍了，你好像很担心呢？不会是怕入伍后的辛苦训练吧？”她说着玩笑说。
　　他凝聚了全身力量看着她，却是一种轻轻淡淡地传送着情感，不敢太急，不敢太快。
　　他的确在担心，两年…...不长不短的时间。
　　他和心悦一直处于临界线的。不在线外，也不在线内，偏在线上。
　　不清不楚，不明不暗，不上不下，半分情人，半分知己。
　　两年之后，心悦会不会已是别家的人？
　　她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
　　她一直没有接受，是因为他仍在身边吧。如果他入伍了，那她会怎样？
　　这讨厌的暧昧不知折磨了他多少个夜晚，每逢夜深人静，那番该死的对白总像恶梦一样挥之不去：“我只是报恩。”
　　报恩，她所做的只是报恩。
　　他不要她报恩。
　　他要她的真心。
　　“心悦，我入伍这两年，你可轻松了。”
　　“是啊，可以专注学业。”她的演技很好，把一种感觉深深地埋在心底，从来不让它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她不能纵容自己：“你呆在军队，一定会学乖的。”
　　他不要学乖，学乖她就不理他了。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三天两头的就闹事，被军官罚个半死。”
　　他没好气地回应，孩子气地把通知信丢到垃圾桶里。
　　心悦好脾气地拾回：“扔了它你还得去。”面对他的任性，她用温柔来解械：“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在里面真的不要再使坏，不然日子会很难过的。我们都会很担心。”她半身伏在他腿边，仰望着他转目间流露的温情——多少次，她都差点以为这是爱情。
　　差点，差一点她就会让自己偷偷喘气。
　　“你这两年，会不会瞒着我偷偷交男朋友？”这算是一个过界的问题吗？顾不得这许多，他需要这个答案，只是单纯地为了安心。虽然还是会忐忑，还是会担忧，但至少他拥有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问这个？”是担心她眼光不好？心悦笑了：“不用担心，我真交了男朋友，第一个带给你看。”她岂会爱上别人？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单恋他一辈子。
　　明知他对她只是见义勇忙的帮忙，他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那个打赌，说实话，她早已不气了。
　　高考完了那天，东河、基石和他们大吃了一顿。
　　席间有点醉意的基石说了一句：“你们两个照顾楠楠的时候就像一对小夫妻，干脆在一起好了。”
　　她偷偷瞄着俊秀的表情，他爽口地说：“别开玩笑了。”
　　“什么开玩笑？我看你对心悦很好啊。”
　　“我把她当妹妹好不好？！”
　　他当她是妹妹，她记得太清楚，听得太明白，看得太仔细——他是那么毫不犹豫。
　　他望着她而说，那么不避忌，只能解释是真心真意。
　　他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所以他对围在她身边转悠的男孩子特别介怀，特别谨慎她与外人的交往。
　　因为，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他们，是家人。
　　“嗯。”连笑也是苦的，俊秀只能这样接受。
　　她还是会交男朋友吧？无论他对她再好，再怎么用力地守护她，她都不发现他是爱她的。
　　已经超越了喜欢。
　　他爱着她，她不知道。
　　天底下最自伤的情话——我只把她当妹妹。
　　他多么讨厌这句话，他不要妹妹，不需要妹妹。
　　可他唯一可以让她安心留下的理由偏偏就是让她当个妹妹。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怀疑，不会拒绝他。
　　妹妹，他多讨厌这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