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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十一)
      长生小童提议要去法华山的道观祈福,以为来年求个平安。

      作为一只妖,蛇妖,无恶不作的蛇妖……
      让我拜道观那不等于鸡给黄鼠狼拜年——纯纯埋汰蛇嘛。
      是以当听了他二人的打算后,我坚决地、果决地、毅然决然地一口回绝。

      长生小童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原也没打算吆喝你一起啊,是你自个儿巴巴贴过来。”

      “长生。”乔宜安低喝。

      小童在我吃人般的目光中“吧唧”闭了嘴。
      表情还挺不情愿的。

      乔宜安对我道:“道观附近近日新开了一家茶水铺子,听闻那里的茶点师傅原是宫里头御用的厨子,做桂花糕的手艺一绝,阿暖若不喜那等求神拜佛俗事,只去尝尝点心也是极好。”

      ???
      几个意思?

      一碟桂花糕,妄想收买本蛇妖去拜道观?
      瞧不起谁呢!

      我肃着张脸,晃了晃五根手指,义正严词地拒绝道:“桂花糕,杏仁酪,蟹壳黄,梅花香饼,再加一碟水晶虾仁饺子……否则不干?”

      乔宜安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应你。”

      法华山偏远,长生小童驾了辆马车,拉着我俩颠颠出了城。

      饶是将近开春,天气依然能冻死条蛇。
      外头刮着寒风,马车里虽燃了炭,却也不是十分暖和。

      我抢过盖在乔宜安腿上的毯子,将自己从头裹到尾,心底已经后悔起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出门。

      其实冬天本该是我们蛇冬眠的时节。
      若不是因为被追杀,眼下这个时候,我指不定已经蜷在哪处洞府里,美美地睡觉呢。
      心底第一万次地给臭道士扎小人时,有什么物件却递到了眼底。

      “汤婆子。”乔宜安弯着眼角,温言道,“抱着这个就不冷了。”

      我眯了眯眼,视线却从那只圆肚子的铜炉,一路攀到了对方白得跟纸似的脸颊。

      “阿暖?”乔宜安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理解我怎么还不接过去。

      下一刻,我张开毛毯,往前一扑,直接手脚并用缠到了他身上。

      “阿、阿暖?!”
      乔宜安慌了一瞬,大概没想到我为了取暖居然不讲武德,急得老脸通红。

      我拧了一把他的耳朵,喊了句“别动”。
      他果真不动了。

      我挂在乔宜安身上,舒服得简直喟叹出声:“嘶~暖了暖了~阿暖暖了~”

      有现成的炉子不使,要什么汤婆子汤爷子的。

      (十二)
      会在道观碰见臭道士,我是没想到的。

      这劳什子的法华山,不大也不高,道观倒修得十二分气派。
      因挨着年关,多了不少外地来上香的两脚人。
      车来马往,拥挤非常。

      彼时,长生小童推着乔宜安要去大殿烧香,问我去不去。
      我怕我一进去,先把上首的三清老儿脑袋给削下来当夜壶使,为着这一主一仆脆弱的小心灵着想,于是体贴地一摆手。
      “不去!”

      乔宜安没有勉强,只嘱咐了我不要乱跑,让我先在庭院里等他们一会儿。

      这道观的中庭栽了棵老榕树,系满了红绸带。
      风一吹,呼啦啦掀起红浪,怪好看的。

      我凑过去,欣赏了会儿,冷不防地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说话声。

      “小道士,我家师兄你家道长呢?”
      “福生无量天尊……禀惠净师叔,师傅他……”

      要说这世上有谁能第一时间激起我的警觉,除却臭道士,不做第二人想。

      几乎在辨认出对方的一刹那,我即刻捂脸、猫腰、拔腿开溜。
      结果下一秒身后爆发出轻喝。
      “喂,兀那位香客,烦请稍稍住脚。”

      我住你奶奶个椅子腿!

      我佯装没听见,两条短腿抡得飞快。

      “蛇妖,果真是你!!”
      不给我脚底抹油的机会,那臭道士已经祭出宝器,作势要开打。

      “宜安哥哥,救我哇!”
      人群骚乱中,我一眼就捕捉到了当头那身月牙白的袍子。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扑到乔宜安身后。

      “宜安哥哥,这道士瞧我长得玉雪可爱,说要将我拐了去给他当小老婆。”
      我扯过乔宜安的袖子,瘪嘴控诉。

      臭道士浓眉一凛,胡子都气到飞翘。
      “胡说八道!别以为你捉了个人质,老道今日就会放过你这只蛇妖。”

      他话音刚落,围观人群倒吸了一口凉气,喊着“妖怪啊”,蹭蹭蹭地四散奔逃。

      跟在乔宜安身后的长生小童,也惊疑不定,连连朝我投来打量的目光,都被我狠狠剜了回去。

      “宜安哥哥,老疯子骗你呢,他就是想捉我回去酱样酱样…再酿样酿样…”
      我嘴上表演不停,实际掌心蓄力,已经做好将乔宜安推过去,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的准备。

      啧,真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结果,出乎我意料,乔宜安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朝着臭道士袖手行礼:“道长误会了。此女乃是上京城曾御史家的嫡千金,与我等相识许久,并非什么蛇妖精怪。”

      “呵,这蛇妖惯会披着张人皮招摇过市,尔等凡夫眼拙,瞧不出来也正常。”
      臭道士一挥手,那罗盘状的宝器便从他袖间钻出,顷刻间涨大了数倍,嗡嗡叫着,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休要多言,快快让开,莫要耽误老道捉妖。”

      “公、公子……我们……”
      长生小童哆嗦着两腿,试图推乔宜安离开。

      我脚尖一伸,卡住了车轮,紧接着又听乔宜安回道:“道长此言差矣,是非善恶,原不在人眼中,而在于人心中。阿暖她并非那不分好歹的恶徒,又怎会是道长口中的蛇妖呢。”

      蓄力的手掌一顿,我五指微蜷,摸了摸鼻子。
      头一回感到了心虚为何。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屠尽一村百余人口,世上还有比我更坏的妖嘛?

      臭道士估计跟我想一块去了,烦躁得抓耳挠腮。
      奈何他们道士不能伤凡人。
      臭道士一挥手,那只罗盘宝器发泄似的射了出去,绕过系着红丝绦的老榕树一圈,将一只原本蜷在树干里冬眠的花斑蛇,生生削去了脑袋。

      我见那蛇头飞出老远,点点猩红都溅在了雪上,不由脖颈微凉,咽了口唾沫,更加攥紧了乔宜安的袖管。

      “小子,你可知你今日护得究竟是什么?”
      臭道士指向乔宜安身后。
      “今日这蛇妖若走脱了,回头再造杀孽,可要算在你头上的。所谓因果报应,若你被它牵累得运数耗尽,可别怪老道我没提醒过你。”

      乔宜安沉吟片刻,不答反问:“宜安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一下道长?”

      “你说。”

      “道长仁善,同情弱小,所以方才除蛇而抱不平,只是这鸟雀兔豕等羸弱生灵,固然应当被照拂。但这蛇就合该死吗?假设‘蟒蛇杀生‘’是以强凌弱,那如今‘道长杀蛇’便不是吗?”
      “哼,照你这么说,我杀蛇杀错了不成。”
      “宜安不敢,只是心有所感,一时便问了出来。”
      “读书人歪理一套套的,我说不过你。”
      ……

      他二人你来我往,话里藏话。
      我听得迷糊,只从表情中判断出,乔呆子占了上风。

      对峙许久,臭道士见说服不了乔宜安,再次告诫:“这蛇妖冷情冷性,绝非善类,你别以为今日帮了她,就能引她感激,当心大祸临头。”
      “福也好,祸也好,既已认定,哪怕头破血流,宜安心甘情愿。”
      “哼,冥顽不灵!我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臭道士一甩袍袖,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见臭道士吃瘪,我内心窃喜,默默地给乔宜安比了个大拇指。

      (十三)
      回去的路上,乔宜安和我,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长生小童驾着车,好几次回头,透过晃荡的帘子,欲言又止。

      马车路过了一处府邸门口时,迎面走来一对妇人。
      当头的女人梳着螺髻,打扮素净,鬓角别着一簇白花分外打眼,正与身后的老嬷嬷,细细交代着什么。

      “停。”乔宜安开口。

      “公子,那不是……”
      长生小童喝停马匹,双眼溜圆,在我与那名妇人中间频频打量。

      我探了探怀中的汤婆子。
      凉了。
      啧,可惜。

      乔宜安没看我。
      我也没看他,只将手炉里最后的那点暖意汲取殆尽。

      天光透过了棉帘,在马车里斜过一条浅金色的线。
      最终,乔宜安开口,道:
      “走吧,回府。”

      (十四)
      我不知乔宜安是否疑我,就像我也不知,为何他问我:“听曾夫人说,阿暖自幼体弱,故而一直养在乡间老宅。我在宜州远郊有间别院,里面有处活温泉,对体弱之症疗效甚佳。再过两三日,我同长生便打算启程回宜州,阿暖可愿随我同往?”

      乔宜安提起铜匙,正给一只兽形薰炉添香。
      我盯着他捏红了的拇指关节,将盘子里的桃花糯戳出八个洞。
      左思右想,也摸不准意思,于是糊弄地吐出几个音节。
      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乔宜安搁了铜匙,无奈道:“宜州风物闲美,特产众多,阿暖若去了,只怕光点心都能不重样地吃上一整年。若担心家里人不同意,只管交由我安排便好。”

      我两眼放光,立即点头如捣蒜。

      乔宜安扬唇,似乎卸下了心事,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可惜,我最终也没能同他去成宜州,泡那劳什子的温泉。

      原因是第二日,有个穿着藏蓝长袍、吊着嗓子的小白脸来送东西。

      长生小童低头哈腰,恭敬地唤那人“公公”,说是天家的身边人,过来赏赐绶带,学宫里一众学子,每人都有。

      我问长生小童“天家是谁”,他说是皇帝,天下共主。
      说完后,他反应过来是跟我讲话,吓得一脸菜色,趔趄倒退,贴着墙根瑟瑟发抖。

      搁平时,我高低得捉弄他一阵。
      可惜,彼时我的注意力全被那条长带子给勾走了。

      那带子样式倒也不怎么稀奇。
      银白的底,缀着碧青的玉。
      但若走近了瞧,一摩挲,便能察觉一些不寻常来。
      盖因那带子是动物皮所制。

      蛇皮。

      要是找准角度,半蹲着仔细瞧,细细密密的银蛇鳞还会折射出五彩的辉光。
      啧啧啧,实在美极了,华贵极了……
      我忍不住赞叹。
      除了它来自我阿娘,
      哪里哪里,都十二万分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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