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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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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关于家里的蛇莫名走丢了这事,乔宜安反应淡淡。
倒是长生那小童急得四处乱转,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出门咬人,牵累到他们头上来。
等第十八次望向那空瓷盂又失望后,长生跺着小碎步道:“公子啊,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乔宜安停了笔,吹干画卷的墨渍,只留了一句“顺其自然即可”。
蛇跑了。
乔宜安家却新来了一名叫阿暖的小朋友。
我们妖兽天生治愈力强悍。
一旬过去,等到这人间年节将至、街头披红挂彩时,我的伤势已痊愈了大半。
彼时,我已有能力出城,逃到一个不被臭道士找到的地方。
然而,我没走。
没走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再过半月,等修为完全恢复,我就能解开那臭道士下在我身上的杀人禁制。
对,我从没有放弃过咬死乔宜安。
准确来说,所有见过我真身,又喜欢对我笑的两脚人,都该死。
至少,为了留下,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自然在禁制解开以前,我总要想办法伪装下去。
腊八前后,学宫放了假。
碍于腿疾加重,乔宜安这两日索性连门也不出,只缩在房中将养,偶尔让小童唤来大夫,给自己针灸调息。
而我自重又化形以后,便时常以“阿暖”的身份,跑来他家中“做客”。
我也不知隔壁那叫阿暖的丫头,跟乔宜安有着怎样的过往,也不知道她脾性如何,习惯如何,口味如何。
毕竟要一条蛇妖学人做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受不了那鸟气。
所幸从这些天来看,乔宜安倒也没瞧出问题。
虽然我暂时杀不了人,但不妨碍我借着身份的便宜,到处给乔宜安找事情。
比如乔宜安作画,我就蹭过去说要研磨,却使大力气,甩得墨点飞溅,直接将他辛苦半天的成果毁去;
再比如他吃饭时,见到我来就招呼我落座,我一点也没客气,用舔过的筷子将每样菜挨个搅和一遍,最后竹筷一丢,直接上手抓肉,害得他干吃了一碗米饭;
再再再比如,我想玩毛笔,实际却故意将那书案上一摞宣纸糟蹋了干净,惹得长生小童看不下去,苦着脸抱怨:“哎呦我的小姑奶奶,这澄心纸一尺千金,你就拿来糟蹋了。”
我哼唧唧,于袖中掐了自己一把,端出一副懵懂且无辜的表情,怯声道:“呀,都、都怪阿暖不好,我不知道这纸贵,宜安哥哥对不起,嘤嘤嘤你骂我吧嘤嘤嘤……”
乔宜安照旧挂着浅笑,默不吭声地端起茶,浅抿一口。
被欺负到这地步了,居然还能忍?
我心底啧啧称奇,更加确信了这人呆。
我原以为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于是次日过来串门,像往常一样,顺手从案上捻了块桂花糕,结果刚一咬下就一口呸出。
“霉了?”
我嫌弃丢开,抄起茶盏要漱口,灌了两口,却又“噗”地喷出。
“咳咳……呕……”
那堪比隔夜刷锅水的滋味,搅得我胃里一阵难受。
我恼到不行,抬脚要将那桌案踹翻。
然而才一碰上,那书案却自个儿摇摇欲坠,当即就四分五裂。
“……”
一脚踢空,脚底一滑,我摔了个大马趴。
???
“宜安哥哥~”我嘤嘤嘤地趴在地上,望向那坐于轮椅之上款款而来的乔宜安,指着他身后的小童告黑状:“你家小童偷懒,茶点也不换,坏掉的桌椅也不修理,快卖掉他哩。”
那长生小童斜乜了我一眼,鼻孔冷哼,半点也没将我的告状当回事。
嘿……
反了他还!!!
乔宜安难得收起了笑意,幽幽叹气:“阿暖来啦。阿暖有所不知,家中银钱昨日全拿去买了纸,是以这些点心啊茶水什么的以后可都没钱换了。”
“什么——!那不行!”
我一骨碌爬起,忘记了要装柔弱这件事,拉着乔宜安的垂落长袖,晃了晃。
理不直气却壮。
“可阿暖喜欢吃嘛,银子不够咱就不买纸了,不读书写字又不会死。”
乔宜安但笑不语。
我将牙齿咬得咔咔响,表情狰狞。
哪怕脑筋直,这时也转过弯了。
这厮故意的!
报复!
赤果果的报复啊集美萌!
我更加坚定了咬死乔宜安的决心。
(十)
开春将近,天却冷得出奇。
乔宜安白日里精神尚可,只一到晚间,腿伤就疼得他夜不能寐。
你问我如何知道?
自然,他从没同旁人说过这秘密,一切都是本蛇暗中偷窥来的。
彼时深夜,长生那小童正在隔壁耳房,睡得正香。
乔宜安的卧房内燃了银炭,尚且温煦,不比外面风雪交加。
我化作蛇身,长尾勾着横梁,整条蛇倒挂在房顶。
一边纠结着日后咬死乔宜安时到底从哪个部分下嘴比较好,一边眨巴着黑豆眼,欣赏着他辗转于床笫间的惨样。
“长生……额嗯……”
乔宜安唤道,眉宇蹙紧,额角沁出了不少汗。
从衾被下探出来的五指苍白,扣紧了床沿,指尖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红。
我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只捕捉到了来自外间冷风穿堂的呼呼声以及那小童如雷般的鼾声。
“长生……帮我倒杯水来……”
乔宜安拔高了音量,试图唤醒隔壁耳房睡熟的书童。
我想了想,干脆打了个响指,屏蔽了此处空间,让他的呼喊再传不出去。
“嘻嘻,渴不死你。”
我圈着横梁立起身体,恶劣咧嘴。
喊了几嗓子依旧没等来应和后,乔宜安只好自己掀被而起,恹恹地去够床边的轮椅。
我一施法术,直接让他从床沿滚倒了地上。
脑袋“哐当”磕在了屏风架,额角当即通红一片。
我仗着他伏在地上看不见,便化出人身坐于横梁间,晃荡着两腿看戏。
乔宜安强撑着爬起,闷声不吭,拖着断腿,一点点地往轮椅的方位靠近。
雪白的寝衣都被蹭得敞开了、染了灰。
像一湃雪无端地被碾过了好几脚,瞧上去很是刺眼。
我啧啧两声,托腮欣赏了会儿。
不知怎的,心底却涌现出一阵烦躁。
乔宜安最终还是没能爬上了轮椅。
他被我直接放倒了。
我从横梁一跃而下,仅用了一条胳膊就将人扛回了床,旋即招来茶壶在手,将壶嘴怼进了乔宜安口中猛灌,奈何却忘了人正晕着,倒反将他的衣服前襟洇湿了一片。
再次嫌弃咂砸嘴后,我回想起不久前看过一本话本子。
那话本里头讲了一个书生进城赶考,却路遇盗匪被砍成重伤,昏迷中幸得一只狐狸精相救,结果书生醒来后,得知了狐狸精是妖,非但不感激,反而伙同道士乘机收了这妖怪。
书里头那狐狸精都是怎么喂书生药来着?
我视线往下,掠过乔宜安的红唇。
不等想得太细,动作快于脑子,我已经俯身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