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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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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打算咬死乔宜安,就今夜。
诚然,乔宜安这个喜欢摸蛇鳞的变态,阴差阳错救过我,但不妨碍我想咬死他的心。
事实上,我想咬死这世上所有的两脚人。
谁叫我是蛇呢。
嘿嘿~
毒蛇。
冷血,凶,莫得感情。
他们人族自己也这样形容我们的。
其实我原本也并非这么“坏”。
我幼时曾对人间十分好奇。
可阿娘管我管得紧,从不叫我到东山外面。
又奈不住常有人跑来山上打猎。
我阿娘不喜欢人,却也未曾故意欺负他们,只偶尔在他们靠近时,才会龇牙示警。
然后某一天,山里就来了个奶娃娃,粉雕玉琢,不知道是不是跟家里人走丢了——毕竟这在东山也是常有的事。
那天,山里的豺狼虎豹因这小孩的分赃问题,打了起来。
我出于好奇,便溜过去看戏。
那娃娃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许是没开窍,还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见到我居然愣了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哇,好漂亮的蛇啊”。
嘶……他不会以为夸我漂亮,我就会救他吧?
我是那种庸俗的蛇吗!
好吧,我是。
总之,因着这一句话,我一蛇大战二虎三狼四头鹰……仗着一口剧毒的獠牙,硬生生厮杀出一条血路,领着娃娃下山去了。
直到若干年后,我修出人身,好巧不巧又捡到一小孩。
我瞧着她的双眼纯粹,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非但不怕我还夸过我漂亮的小孩,就顺手将她领回了家。
哦,那第二个小孩便叫蒋文月。
是我所屠尽的蒋家村里的人。
啧啧啧,孽缘啊孽缘~
(六)
我被乔宜安带回了家。
冬天本该是我们蛇冬眠的时候,加上重伤未愈,是以我一路都不怎么有精神。
乔宜安拿来了纱布,给我包扎腹部和尾巴上的伤。
虽然这属实是盐吃多了闲操心。
且不说这人间的药对我一条蛇未必管用,那道士宝器重创的伤口也不是寻常创伤药能治好的。
但他这份孝心,本蛇很受用。
所以我决定,晚上咬死他时就不挖心了。
反正人心一股子馊味,难吃得很。
今夜月黑风高夜,很适合杀人放火、作恶多端。
眼见四下阒寂,那小童也睡得正酣。
我从瓷盂里,悄悄探出蛇头,“斯哈斯哈”吐着红信,爬上了乔宜安的床。
先嘿嘿狞笑做足了坏蛋派头,再大张血口,嗷呜咬下——
“咔嚓……嚓……”
然后,我崩碎了一口牙。
???
腹部被宝器所创的伤口突然符文大绽,虚虚浮现出“禁杀”二字,将我直直掀飞撞上了房梁。
我长尾一翘,蛇信一歪,厥了过去。
(七)
“咦,不应当啊,只听说过蛇蜕皮,还没听过蛇也能换牙的。”
第二日一早,我被乔宜安从房梁上捡了下来。他掰开我的嘴,迭声称奇,大概还从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毒蛇。
我又气又恨又羞又恼,缩到瓷盂里啃早饭,一幅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你瞧,你快瞧这蛇,抱个肉骨头啃也啃不动,蠢死了哈哈哈……”
我瞪向那笑到锤桌的小童,目露威胁,试图凸显自己的“王霸之气”,喝令他闭嘴。
谁料他笑得更张狂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世上怎会有这般蠢的蛇。”
“长生。”
乔宜安板了脸,那小童总算停止了对本蛇的蛇生攻击。
呜呜呜……
臭道士!
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因着没了牙,我郁闷了半个月,瘦了二两肉,幸运的是,修为恢复了三四层,勉强能够化形了。
(八)
这日,难得的艳阳天。
晴光正好,风也温煦。
名唤长生的小童正挨个推开窗户,给房间通风。
而乔宜安则操纵着轮椅,将一摞摞旧书,抱到庭院里翻晒。
我见他主仆二人正忙,无暇顾及到我,便决定找点事情使坏。
乔宜安家的后院里栽了株桂树,根枝虬髯,树冠敷畅。
这两日树上搬来了一窝喜鹊,叽叽喳喳,甚是恼蛇。
那长生小童担心扰了清静,原想将它们请出去,可那乔呆子非说喜鹊筑巢是好兆头,嘱咐要好好照看。
我估摸着此子怕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喜欢上了捡蛇虫鼠蚁回家的快乐。
什么好兆头不兆头的,本蛇才不屑呢。
我盯着那一窝圆溜溜的喜鹊蛋,眼泛绿光,嘴角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偷溜出瓷盂,循着枝丫,一路蜿蜒。
趁着那两只丑鸟不在,我卷起一窝溜圆的鸟蛋,正盘算着到底是一口吞吃入肚好啊,还是一口一口地吞吃入肚好呢。
可惜没等纠结完,一阵唧唧啾啾,其中一只丑鸟居然回来了。
“走开走开!”
我滋滋吐信,以示威胁。
奈何那丑鸟仗着双翅膀,几次躲过了本蛇扑袭。
不仅如此,“笃笃笃”,它挺着长喙,还专捡着我身上的伤口攻击。
呀吼!
我恼了,龇牙咧嘴。
在它又一次俯冲而来时,驱动妖力化形成人,一把掐住它的鸟脖,正要拧断,却听树下传来熟悉声音。
“谁在树上?”
一个大惊,我脚底一滑,仰面摔了下去。
那时节冷啊,枝桠轻颤的,所积残雪扑簌簌而落。
然而预想中屁股摔成四瓣的惨状却没发生。
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细雪散在了和光里。
我圈着一截修长的脖颈,跟乔宜安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居然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直到“哐当”一脆响,茶碟碎地。
长廊的拐角处,小童慌里慌张,捂住脸背过身去:“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您继续!继续!”
我/乔宜安:……
那小童溜得飞快。
我眯了眯眼,搂着乔宜安颈脖的手臂却不动声色收紧,心想着他但凡敢嚷出一个“妖”字,拼着被反噬的风险,我也得弄死他了。
啧,麻烦死了~
“你……”许久后,乔宜安犹豫道,“你就是……隔壁曾御史家的阿暖?”
“啊忒,去死吧……”话还没说全乎,我懵逼一怔,“啥暖?”
默默收回了掐诀的手。
乔宜安笑了。
满树的碎光摇曳在他的青衫上,险些晃花了我的眼。
“早便听闻曾御史家有位小娘子,一直娇养在祖籍老宅,摸鱼打鸟,上树下河,淘气得紧,这两日才被接进京城过节,应当便是你吧。”
“嘶~”
我心里倒吸了一口气,眼珠转得飞起。
旋即,我眉毛轻挑,扬唇绽笑,放柔了身体,依偎在他怀中道:“是、是阿暖啊……宜安哥哥,你记得我呢?”
嗓音嗲得能掐出水。
乔宜安问我跑树上做什么。
我说,小鸟受伤了,我不忍心孩子没了妈,这才爬到树上把它送回老家。
我这么解释时,那只被我攥在掌心的丑鸟,突然激动地扑棱着翅膀,唧唧啾啾,剧烈挣扎,被我直接封住了嘴。
乔宜安笑得更灿烂了,揉了揉我的发顶。
“我们阿暖,真是个善良的乖孩子呢。”
我眨巴眨巴圆眼,一阵腹诽。
心道这人是怎么做到脸上永远笑意绵绵呢。
啧,瞧着真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