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孙若尘

5、chapter05

　　什么都要在相互对比的情况下，才会觉得我们其实是占了上风的。就像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很伟大了，听了老师讲的或是书上看的，才发现什么叫真正的伟大，觉得自己很辛苦了，听了老师讲的或是书上看的，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辛苦。
　　对于这一点，我和有芝总是很有体会，我们总是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从黛玉到巴菲特…所以，我们走在路上，经常会讨论一些学术性问题，比如黛玉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接下去会是什么；比如是支持“柯哀派”还是“新兰派”（…）而且总会讨论地热火朝天，犹如一群麻雀飞过头顶…当然，我们为了维持形象，还是会稍微矜持些，毕竟路上有那么多人，有我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而更多的时候，是听她跟我说着关于龙吟寒的事情，并且眼神中充满了满满的爱意。

　　有些事情，有第一次，第二次…一直到最后一次。而有些事情，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比如我们的人生，比如我的刺绣（...）。像这种需要足够的耐心的事儿，我这种猴性怎么坐得住，我看，估计只有像小菲那样的淑女们才会有耐心了。

　　有芝宠溺地叫他“大家伙”，并不是仅仅因为他身材魁梧，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可爱之处，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大家伙”。“嗨，你的手机上是9:00，我的手机上也是，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又或者，“我今天终于被老板炒鱿鱼了，唉~累死我了。”暗地里，我们都比较赞成他来照顾有芝。虽然，在这之前，我们都知道他曾经也有自己最爱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放心、踏实的感觉，同样的，在有芝身上，也有这种感觉，可是他们要是在一起的话，就需要彼此不断地鼓励和关心。
　　今天是周末，放学后的学校里，已经是很晚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还有几个特爱用功的同学还零零碎碎地交流着心得。有芝还在等龙吟寒。暮色越来越浓重，冬天的傍晚，总是黑得让人恐怖。教室里只要有一个人没有离开，有芝就不能进去好好和他说话。所以，有芝一直在门口，透过暮色的手示意让龙吟寒先走吧，不要等她了。尽管如此，有芝仍在门口傻傻地站着，看看天，又看了看班主任办公室里暗下的灯，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小教室里，龙吟寒正坐在那张桌子上，那个角度是正好可以看到站在门口的有芝…他们用口型相互传送着信息，一直到暮色合起。不过，如果黑夜可以透过人心的话，就可以发现，此刻教室里有一排闪闪发光的牙齿。没错，那是一个暗恋龙吟寒的女生。事实上，我们并不同情她，就算我和有芝不认识，也不会。我一直都觉得，如果爱情，是靠精密的心计一分一毫计算出来的，那么它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并且是一碰即碎的。
　　更何况，我和有芝，是那种谁也取代不了的关系。

　　我，颜宸，有芝和兰若，还有海棠和小菲，虽然没有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是从高一就开始住在一起的，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比一些小时候一起认识的人还要好，吵吵闹闹，已经成为我们的习惯。就算明天要考试，今天晚上绝对不会一句话都不说，沉寂一片。会有我把悲剧调的“我们之间会不会有明天”改为喜剧调来唱，然后总会听到有芝说“我真佩服你总是能把每一首悲伤的歌都唱得那么欢乐。”此刻就会有海棠的话“我也真佩服你，总是有勇气唱出所有的歌。”
　　会有颜宸口琴演奏的一曲“甜蜜蜜”然后海棠说要做噩梦了。会有兰若的“哥只是个传说~”。
　　小菲总是会很乖，很温和地听着我们疯，听着我们傻笑，然后，一等到熄灯了，就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所以，要是老师突然的一次查房，只有我们吃亏的份儿。尽管那次我无缘无故地吃拉肚子的药，她也会在一旁笑笑，不过，一直都很少听到她在熄灯之后的声音。
　　曾经问过她，她只是微微一笑而过，之后我也没说什么。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甚至，有时会适得其反。我在想，如果，有些事，不能改变，就去学会随机应变吧。

　　冬天的宿舍里，是最温暖的了。口中吐出的白气在门口就早已经融化成了小水珠，走进宿舍里，是有芝早就开好的暖气，是浴室里的夹杂着香气的雾气，仿佛正在诉说着这一刻的幸福。
　　颜宸从门口刚刚进来，前刘海轻轻地覆盖在眼睛上，就像是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她的头始终低着，径直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口琴就开始自我陶醉地吹着《甜蜜蜜》，但眼皮始终没有抬一下。
　　我也没说话，宿舍里就像窗外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银杏树一样，格外安静。因为我们都知道，此刻不能去问颜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当她吹这首歌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的，毕竟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就像我曾经对有芝说过，我只要看你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心情了。
　　今天的风不是很大，也不干，穿着外套，戴上围巾就出去了，看看天空，清澈得有点凄凉，云层就像用墨轻轻晕开，泼洒在天空中，细碎而又均匀。
　　明天又是一次考试，这个学校，除了树木多，人才多，资金多之外，就是考试多，平均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不过我们都习惯了。习惯这东西，太恐怖了。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就不会盼望着惊喜和意外，被安排好的路走起来虽然比较平整，但却容易让人迷路，迷失自我，丧失一个人应有的才能。不过，目前，我们只有选择习惯。这是一种多么无奈的感觉。
　　颜宸准备好了一些问题，准备晚自习的时候一次性请教老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觉得她一定有事要告诉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透过办公室的门口，看到里面的很多人都在询问。都是热爱学习的人呢，我想。办公室里开足了暖气，所以并不觉得冷。声音在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中徘徊，以至于我和颜宸轻轻地推门就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抬头。此起彼伏的声调，各有特色，隐约中还听到了我们班的一个叫程月月的女生在和班主任说着某某某在课上和前面的人传纸条…
　　我和颜宸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本来我就想听听颜宸讲她的事情，没有想到半路还会听到这样的事。不禁又让我想到几天前，有芝被班主任叫去问话，回来虽然还是和我们嘻嘻哈哈，却听见她在夜晚小声哭泣。是因为班主任知道了她和龙吟寒一起走回去的事情，而有芝跟我说，当时已经很晚了，如果排除下来应该就是班级里还剩的人…不过重点是，有芝说，里面就有程月月…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一路亮着的路灯，嵌在深蓝的天空中，特别闪耀。我在想，是不是只要是特别闪耀的东西，都会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毁掉他们呢？

　　我只知道，以后看到程月月，就避开点，我觉得，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存在世上。尽管从这以后，我们班的人几乎都不再理她了。
　　然而上帝并没有这样就停止了游戏，只是改变了人物和身份。就像尼古拉斯凯奇在《先知》里说道的那样：“我以为人生就是随机性和错误，谁知道原来一切都注定好了。”我们只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学校排球比赛又处在水深火热中，我们急着训练，其实是一个2男4女的游戏。我们班的比赛被安排在最后一节课后面的集体锻炼时间。所以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我们都异常兴奋，焦急地等待着进行曲的响起…
　　突然主力队员两名男生吵了起来，也不清楚为了什么。听其他人说是因为篮球队长周释强手机莫名地失踪了，而上面有他和女朋友发的所有短信。刚刚时铭叫他过去做最后的热身，心情不好的周释强就和他闹矛盾了。现在正是比赛的前期，面临主力不和的局面，我、有芝、颜宸三人私下里正商量着对策。而表面上，龙吟寒已经劝说他们稳定了下来，上战场去了。
　　这样的事情，我们又不敢告诉老师，只能私下里暗暗搜查，于是在所有人离开教室之后，我们几个人就开始搜查每个人的书桌。
　　“如果是老师搜房时没收的，现在释强肯定已经在老师办公室了，而他也不是那种会把东西乱放的人，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手机是下午第三节课后不见的，那就是在教室里，当时并没有陌生人来过我们班，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班里的某个人拿走了，而且就是刚刚发生的事，那个手机应该被藏在某个地方。”有芝冷静地分析道。
　　我们翻了一些我们认为可疑人的书桌和柜子，却没有任何线索。
　　“也可能在那个人的身上，衣服或裤子口袋里。”颜宸补充说着。我就在一旁听着，觉得都很有道理，然而此刻我只希望他们的情绪可以稳定下来，好好发挥就好。
　　阳光正好铺洒在年轻的皮肤上，透过斑驳的身影，是一片热情高涨。没有人发现此时范鹏鹏的宽松的口袋里，一只天蓝色的手机安静地躺着。
　　只是被阳关温柔地划过，不曾留下痕迹。

　　啊~终于回到宿舍啦，躺在兰若舒服的小床上，我闭着的眼睛就再也不想张开了。脑中突然划过一个片段，不自觉睁开了眼，就看到颜宸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这才发现她在我脚边坐下了。
　　“今晚，你和其她人一起走吧，我晚上有点事要晚点，我帮你找个人，陪你。”颜宸一脸认真地跟我说着。小样儿，不陪就不陪嘛，有必要像国家领导人吩咐命令一样严肃吗？
　　“那我来等你吧！”有芝随意地说了一句，手中却仍在不停地翻阅着一本叫《巴菲特自传》的书。
　　河岸的灯，白的和黄的，交织着，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盏盏放在水面上的许愿灯，一闪一闪的。我看得眼花缭乱。一路上，听着有芝和我讲着颜宸和李游的事，之间又掺杂着她和龙吟寒的故事，我听着一串一串的，就跟这河面上的灯一样让我眩晕，不过，我还是耐心地听着，并且习惯性地挽着有芝的手。就像以前说过的，只要有芝在我身边，我就算睡过去，她也总会有办法把我安全地送回宿舍。
　　我一直觉得颜宸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字“义”，对朋友，对家人。所以她才会不和我计较让我走左边，也才会希望我们把她当成仙剑3里的龙葵。她的事，就连海棠和小菲都不知道，毕竟我们不愿意去打扰她们两个那么热爱学习的人。而有芝告诉我，今晚，颜宸是和李游一起走回去了，让他们好好聊聊。我点了点头。
　　树林深处住着一群小精灵，粉的、绿的、黑的、紫的、橙的…都有。总有一天，它们都会长大，然后飞离那片树林，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去闯荡，有些摔成遍体鳞伤，有些容光焕发…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再次感叹这个社会是多么和谐。

　　明天就是周末了，我看了看短信，有一条，是慕枫发来的，说他明天要来看我。我把手机贴在胸口，紧紧地握着，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幸福。
　　印象中，他高大得让我觉得很踏实。一米八三的个子，正好可以把我冰冷的脸深深地贴进他宽阔而又温暖的胸膛。在昱宁离开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一个宽阔的空间让我释放掉所有的忧伤然后储存进他带给我的全部的欢乐。
　　我只是觉得，我的玻璃球被撞得支离破碎，而所有的碎片重新拼成大大的“幸福”二字。或许，以前我的生活，只是这样的玻璃球中的世界，虽然美好，却容易破裂，而一切重生后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璀璨。

　　一切又归于平静，就在释强从范鹏鹏衣柜的牛奶盒子里找到那只天蓝色的手机之后，就在范鹏鹏屡教不改拿了唐圣哲的手表而被识破之后，就在兰若对着镜子反复说自己面黄肌瘦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们决定用最沉默的背影来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
　　做做作业觉得无聊，就随手就在纸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写完才发现居然是范鹏鹏和程月月，而因为两个月写得太近了，就像是朋，我这才发现，不论是名字还是个性，两个人都出奇地相似，他们俩就应该被安排到一起，比如进监狱的时候，比如下地狱的时候…

　　不知不觉让我想起颜宸说的：“时间就像这地毯里的水，只要用力踩，总会有的。”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喜悦，亦或是惆怅？就像班主任在想错了一道题目时安慰我们：“高考出卷是不会有漏洞的。”唐圣哲的那句：“高考就是由无数个漏洞堆积起来的一张网，你逃也逃不掉。”
　　兰若并没有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直都这样。有时候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很好…曾经我在想，在疯子眼中，我们是不是也是一群疯子呢？
　　“苏丹四染液遇到脂肪是变成什么颜色啊？”兰若半躺在海宝身上，并没有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不清楚哇！我只知道把苏丹四染液涂到你身上就是你最爱的颜色。”海棠眯着眼睛说着。
　　兰若放下手中的书本，从床上走下来，我明显可以看到她的眼珠转了几圈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红色…”

　　“要早知道那是有芝离别前要赠给我们的礼物，我就不说要小提琴了。”颜宸十分懊恼地说着。
　　当我们看着天上的白云，以为幸福就在当下，而当我们再看着那片白云，却发现，就在上一秒的时空里，幸福改变了方位。
　　而我们可以做的，就是顺其自然、随机应变、随遇而安，甚至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