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孙若尘

4、chapter04

　　窗外的天空愈见惨白，离离地掩饰着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高跟鞋踩出来的绝对不止是一个窟窿，踩出来的还有极度拉开的贫富差距。
　　冬越走越深了，也意味着即将要结束了。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心里却有点不舍。毕竟，这段日子里，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等到即将失去才会开始去想到要珍惜。
　　有时候想想，我们人类还真是贱啊。是多年的封建制度下的奴性，还是现在不愿意去争取的惰性。

　　公平，像在这样的社会里，哪还有公平可言？就算是亲人间的情感，也不一定就是公平。
　　老人辛苦大半辈子赚来的钱为年轻人买上了新的彩电、空调。
　　年轻人把淘汰下来的彩电丢给老人，把等待耕耘的田地留给老人。
　　老人忍着，忍着，慢慢也就习惯了。有些的日子里，老人和孙子孙女一起打球，看戏剧，老人觉得很满足。

　　我在想，人类在两个阶段的时候最容易满足：孩童时和垂垂老矣时。
　　孩童时，我们不懂得名和利，就像让一个小孩叫外公，给他一张崭新的一百块不如给他两包软糖。
　　年老时，对于名和利，我们知道的太多太多了，就像一个老人宁愿选择在家中陪孙子孙女搭积木，虽然他们会一直倒下来，也不愿意选择去非洲探索金矿。
　　这毕竟不现实！

　　在爷爷奶奶面前，我愿意一直当一个骑在爷爷肩膀上伸手要摘星星，披着亲肤毯对爷爷奶奶说平身的那个小公主。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宝。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份礼物是一块石头，生日石。薛莹的生日是12月25日，是圣诞节。
　　仿佛一切都那么完美，雪一样的完美。

　　晚自习时，窗外传来一声声母猫的叫声，我们知道春天到了。
　　有时像婴儿的叫声，有时像难产时发出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幽怨、惊天动地、如泣如诉。

　　窗外下起了雨，一阵一阵，忽大忽小，像极了此刻我的心情。北面的窗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断断续续。最后终于下起了大雨，我不禁伸手摸了摸眼角，是真的湿了。
　　“什么世道，怎么又是轮到我们？”刚回到座位上，就听到唐圣哲的一声声抱怨。他呀，一天不抱怨就会少块肉。紫手环戴在他手上有屁用，抱怨两次就不用换手了。
　　“也不看看其它贫困地方，一个个小家伙都瘦的像根柴一样，天天跑天天跑，怎么还会跑不快？我们跑得慢说明啊，我们江苏地方富庶，这群领导到底懂不懂啊！”
　　我们的下课就在听他的抱怨中度过，像连怀炮一样，直到下节课上课15分钟才有消停的趋势。
　　是数学课，那个一天要被唐圣哲叫喊不下20便的“万恶的数学老师”。
　　是的，其实我们心里都同意这一称呼，真是包含了各种形态。一节课45分钟，她总有办法让两节课上到105分钟。而且，她天天胸前贴着“今天不抢到课老娘决不罢休”的标签。
　　在数学课上，我们是找不到快乐的。于是在语文课上，生物课上，物理课上，我们的乐源泛滥。

　　其中属八成最起劲。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只是有时候脑子会短路，一段段的搞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的。
　　语文课上要为加油站拟一条形象的标语。看我们都没有反应，老师最先说了一句：“别让你的手机铃声惊动了死神。”八成像一下子清醒了：“铃声来了，您就走了。”并加上他手舞足蹈的深情演绎。

　　所以，即使是在学业繁重的今天，我们也还在享受着笑声中的暖暖的情谊。每个人的笑声都是纯粹的，没有虚伪，没有装饰。我们只是一群草原上快乐生活的小绵羊，无忧无虑，纯粹，单纯。
　　即使在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希望做那样的一只小绵羊。因为在放开的栅栏外，我们才发现，什么叫虎视眈眈，到处充斥着利益的诱使，每个人宁愿带着虚假的面具，也不远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表现出来。
　　一张鲜亮的油画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空洞的。

　　有时候，我宁愿相信中国足球队会捧起大力神杯，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现实。
　　不愿意相信的，是有芝和龙吟寒低调在一起；
　　不愿意相信的，是颜宸告诉我她和李游的爱恋；
　　不愿意相信的，是突然改变的座位。

　　就算是一杯滚烫的开水，把它放在怀中，也会觉得那么温暖，那么刚刚好。
　　有时候，人很容易就满足，不需要甜言蜜语，不需要海誓山盟，一个摔倒之后的鼓励，一次受伤后的拥抱，就是一片暖暖的阳光，足够提供心灵的养分。

　　小菲的妈妈每个周末都来，温柔可亲，她总是会帮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才放心地离开。
　　相比之下，我妈妈来，只是无声无息的，像是争吵，又像是埋怨。
　　向来最伤害人的，是无声无息。

　　换完位置后，唐圣哲坐我后面，时铭坐唐圣哲的后面。看起来，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是初春的海棠上萌发的一个个小伤口，不痛不痒的。
　　也说不上有什么改变，周围的人都很好，这让我又想起了几天前的一个梦境：晚上和小伙伴们去了一个没人住的老房子，玩起了斗地主。门咯吱开了却没有人进来，只有我听到了，我走出去了，地上有月光色的环形状的物体，头部很扁，是…是…眼镜蛇，我拼命地往前跑，就像动画片里的场景一样，后面扬起了尘土。它就不知为何一直跟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凶狠，突然它飞过我的头顶…
　　就这样我被惊醒了，一身冷汗。平安地度过了一个礼拜，我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很安静，前后没有什么话好讲，虽然唐圣哲抱怨天天有，可是，我总觉得像少了什么，一种莫名的寂寞。我突然觉得我是一个人，四周巨大的空气向我袭来，充斥着一种叫做孤寂的气味。读着英文单词，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大滴大滴的液体从脸颊上流过，无声无息。让我想起了黛玉的一首诗中写道的“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下意识地，我把自己的昵称取为“香痕无迹”。
　　英语课上，随着公开课多了，讨论的机会也增加了，我是坐在单排的，只有和后面的唐圣哲讨论了，在课上，我总觉得他是假正经，因为在下课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笑声从我们那边传开。
　　“批了那么多勾也不加分，就像学校里的热水器，只扣钱，不放水。”
　　“生物老师一边说着希望注射抗酒石酸酸性磷酸来增肥，一边偷偷喝减肥茶。”
　　这些，都是他的经典语录，的冰山一角。现在我只要听到别人唱歌，还是会想起他说的“今日听君歌一曲，杜鹃啼血猿哀鸣。”
　　在这种非人间的日子里，一天考五门也就算了，还下雨，下雨也就算了，还吃点剩饭，吃剩饭也就算了，超市还关门，关门也就算了，晚上还要5：50之前到教室。
　　现在，我们唯一期盼的，是班队课上班主任讲的那句话：“请把作业都放下去。”
　　不过，幸亏有了同学们在一起的欢乐，那些经久不衰的幽默，是真的哗众取宠也好，是减缓压力也好，总之，多年后，再想起那一张张曾经的笑脸，总感到那么亲切，仿佛就一直在我们身边。
　　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是当我们的眉头紧锁时拨开云雾的柔软的双手；
　　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是多年后还是只要一个电话，随叫随到的那个人；
　　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是即使在艰难地考试，也还是让我们绽开笑容的那个人。
　　是当我们听到英语听力时广播里气势恢宏地放着：“这是2010年江苏英语第一次模拟听力测试…”紧张中八成的“哇塞”。
　　是下课后老师口中喋喋不休念叨“不要在那闲着没事干。”唐圣哲说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是当生物老师提到艾滋病的潜伏期是十年时，唐圣哲深情地唱着的“十年之前…”
　　多年来，人们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他给了我这么多，我应该还他多少？”
　　我在想，有些是还得起的，看得见的，而更多的是还不起也看不见的。像这些看不见的还不起的，我们只能埋在心里，用时间来证明。
　　现在，很少回家了，就像人们常说的，在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中，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和老师同学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窗外，很少有鸟飞过了，冬天早早地来了，比我们预期的早。
　　看着飘零的落叶，傻傻地在想，林妹妹是不是又在偷偷落泪了呢？那么多花瓣，随风飘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明天是圣诞节，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求开一个晚会，听说连素来有“法西斯”之称的9班都开了，我们都焦急地等待着。
　　私下里，我们并不知道今天，大家都准备了什么节目，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神秘的冬季，神秘的圣诞，我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次的圣诞节。是的，我们都会记得，那些奇怪的节目，当然还有我们惊讶地张得大大的嘴巴。
　　当一个人怀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情绪去欣赏节目，往往最让人惊喜。
　　多年后，我仍然在想，要是我们一直都这样，始终怀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愫，去经历这一切，或许，结果又会大不一样了。
　　就像小王子会望着天，望着星星，想着：那些绵羊吃掉了玫瑰花，还是没有吃掉。

　　晚会终于开始了，我们拉上了窗帘，老师不在，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其实只留下了30分钟的时间给我们自由活动，不过，对于这样一个“一寸光阴一克拉钻石”的学校，我们都感到无比荣幸。
　　随着主持人开启的话语，和奔放的礼花，落在每个人的头上，桌上，地上，夜幕渐渐拉开了，向窗外看去，一片一片的黑色，远处有几盏灯闪烁着。隔着玻璃，就算走在外面，也还是听不见我们里面的“轰轰烈烈”。
　　突然，我在想，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有这样一块玻璃，怎么听都听不见了。
　　不过我又想了想，我们之间，已经可以用眼神或手势传递讯息了，这种默契是其他人不可以比拟的，这种默契并非像是八档电视剧中主人公刚刚说到：“你这样会感冒的，”而随之而来的一声“阿嚏”。毕竟，它们性质不同。

　　默契就是刚刚主持人说完话，我们就会顺手关掉灯，而当时铭要上台演出时，又会顺手开灯。
　　默契就是顺手。
　　这点到让我们猜不透，没想到时铭也会上台表演，平时看他腼腆的样子，说他两句好话就要脸红的人，现在告诉你他要上去唱歌，这简直比听到奥巴马决定来我们学校做一次演讲还要让人兴奋，尤其是当他拿着用英语书卷成的“话筒”说着：“下面，让我为大家演唱一首飞儿乐队的lydia…”，如果有什么场景比这个更让人不能理解的话，那就是当他从第一句走调到最后一句而此刻台下的人早已“人仰马翻”时，他仍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地、悠闲地、一个人陶醉地唱完，我们都知道，要达到这一境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要像他那样，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总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他让我们更深一层次地了解他了。
　　笑声此起彼伏，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手还没碰到桌子边缘，只听得见八成深情地唱着经典版的“夜上海，夜上海…”而当我的视线转移到台上时，是一群人手拉着手同时踢着脚左甩右甩，配合着八成的夜上海。我们只能再一次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造就了这么一群伟大的物种，而主要的神奇在于就这些伟大的物种恰巧被分配到了同一个班级，所以才组成了我们这个班，这个让你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但你必须承认它的巨大魔力的班级，我们和谐地生活着，生活着…如果除去那次的告密事件，一切还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