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孙若尘

13、chapter 13

　　快要熄灯的时候，看见兰若还坐在书桌旁，保持着从吃完晚饭后一直闷闷不乐撑着头的姿势。说实话，我还是很少看见她这个样子，每次想到兰若，脑海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团粉红色的蘑菇云，跳跃着，跳跃着…她就像是一台永久性运转的马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停闪红灯提示要充电的状态。
　　“有舍才有得嘛。”海棠走过去拍拍兰若的头。
　　生物一向是兰若的弱项，这次月考她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用来复习生物，却忽略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英语，于是这次的英语成绩有了明显的退步，估计是被英语老师多说了几句心里不高兴了，忧郁了整个晚上。
　　“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舍才有得嘛。”我附和着海棠的话。
　　“舍？全中国最能舍的不就叫老舍么，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还不是替别人的诺贝尔做了件华丽丽沉甸甸的嫁衣？”有芝的声音幽幽地从洗漱间传来，给原本就超重的骆驼轻轻地加上了最后一根草，我回头看见兰若正愤愤地往自己头上拍打着，悔不当初啊。
　　“不行了，这样下去脑浆都要被打出来了。”
　　“放心，她的脑浆还没有多到溢出来的地步。”有芝一边往脸上不停地拍着精华露，一边还不忘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讨厌~我不要跟你们说话了，我要把墙上的时钟拨到两天前。”
　　“哦，亲爱的，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现实问题，不是科幻小说。”
　　我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突然“啪”地一声，一阵沉闷的重重落地声音为这场谈话画上了一个终止符。
　　最近我们宿舍经常会在熄灯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六方会谈”，只要你来我们宿舍，或是恰巧经过，你都会被里面激烈的争辩和诡谲的言论深深吸引，挪不开脚步，但下一秒又会因为一些非常人能理解的举动而受了惊吓，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没错，我们宿舍就是这么奇葩。

　　“既然飞人博尔特能跨别4年再度挑战人类速度的极限，中国游泳队也能玩儿似的打破一项项世界纪录，那么未来木乃伊能继续复活人类能得到永生也不是不可信的呢，我对于以后的科技发展还是很看好的。”有芝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穿越那种玩意儿还是只能用来哄哄小孩子。”
　　“我看了今天的报纸上说，在中国，最能安全过桥的就是米线了…”唰唰唰地一阵报纸的翻阅声过后，颜宸从里面探出头来。
　　“呵呵呵，这可真是我今年听到过的最冷的笑话了…”有芝迅速接过话题，顿了顿，“没有之一。”
　　“如果有一天我一不小心偷吃了兰若藏在热水瓶后面的泡椒凤爪会怎样？”
　　“放心，她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一枪灭了你的。”
　　你要相信一群女生围在一起讲话的密集程度，如果按画极点零点的方式坐落到三维坐标轴上，我猜你看了一定会因为某种恐惧症而窒息。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然后再做出决定。就算是杀人犯也有辩护的自由，不是吗？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作出后悔的决定。”我记得这是有芝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在那段我最脆弱的时期，于是才有了后来我重新拾回勇气原谅慕枫的结局。
　　那么，我走了，地球会不会因此转动地更快呢。随手从书架上挑出一本书读着里面的一句话。
　　颜宸说，为了维持生态的平衡，上帝还会变出一只猫，或是一棵树来代替我的重量。
　　———但那个时候的我就不再是我了吧。我的灵魂到了哪里，你们一定要记得，我挚爱的朋友。

　　“有没有带计算机？”口算了两遍都觉得不对，回过头去寻求更快更便捷的方法。
　　“没有，我只有计算器。”唐圣哲笑眯眯地说着。
　　“哎呀，不都一样的嘛，你到底有没有啊？”
　　“说计算器，就给你。”我发现此时的唐圣哲特别像电视剧里的赖头泼皮，你越急着想要他越是喜欢跟你兜兜转转。
　　我翻了个白眼过去，“计算器计算器计算器计算器…这样好了吧。”
　　他满意地笑了笑，把计算器递给我，还不忘问一遍：“计算什么？”
　　“器~ ”我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愣了两秒钟随后哈哈大笑，我恍然回过神来，指了指桌上的数学试卷：“喏，你口中万恶的数学题。”
　　然后整整一个礼拜，我都能听到唐圣哲在我背后阴阳怪气地叫着“器~器~计算器~ …”
　　我恨得牙痒痒的，顿时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我觉得我再这样瞪下去随时有眼珠脱落的危险。
　　“你，再叫要把母狼都招来了，一大群。”
　　“哎呀，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嘛，呵呵呵！”某牛皮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我说完还故意学狼“嗷嗷”叫了两声。
　　我看了看唐圣哲后面一脸不知所措的时铭，同情地摇了摇头。

　　“快7点了，苏允年怎么还没来”
　　“他一向很守时的。”有芝低头看了看手表。
　　果然，指针跳向的12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苏允年的身影正缓缓向我们走来。
　　说到守时，我想没有人比我眼前这两位更能诠释地淋漓尽致了，假如有芝和你约定的是下午两点十二分去她家里，不巧你时间没有把握准，两点十分就到了，那么她即使亲自（更多的时候是她家的阿姨）来为你应门，还是照样会把脸一板，对你说：“顾有芝小姐现在不会客。”万一你迟到了，两点一刻才去呢，那她更会振振有词地告诉你说：“顾有芝小姐已经出去了。”她的时间观念，是比飞机的航班还要精准的，如果时间可以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那么她一定丝毫不会介意把自己变成千分尺的。

　　“怎么了？”有芝看了看惊讶的苏允年，问道。
　　“哦，我不知道她们也来，只订了两个人的位置。”
　　“反正左右无事，就一起过来了，大家好久没聚到一起了呢。”
　　“那…你们聊吧，我想起来上次燕姐给我额外布置的题还没头绪呢，明天要教了。”说着就往餐厅外面走去。
　　“苏允年，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有芝也跟着出去了。剩下我们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最后识趣地从餐厅侧门离开了，离开前我还和那里的服务员说了句要是待会儿他们回来的话就告诉他们我们先走了。后来想想这样的情况估计他们是不会回来了，甩了甩头，追上大部队。
　　“我能有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总是排在最末端的那个位置，你的好姐妹，你的家人，你的学业，都比我重要，无论有什么事，我始终都是被你舍弃的那个，所以，你宁愿出国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你怎么又提到这个话题了，之前不是跟你说得好好的，我出国是为了好好历练自己，给自己一次机会。”看进苏允年黑夜般深深的眼眸，有芝软了软语气，第一次学着爱恋中的女孩撒娇般地说着，“再说了，一直待在你身边被你宠着能学到点什么呀？”
　　“那你待在龙吟寒身边，就能学到什么东西么，我亲爱的有芝小姐？”
　　有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不知道今天的苏允年是怎么了，说话句句带刺，但自己是真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单独在一起好好相处，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这样想着，她放下了原本的骄傲：“我们不讲别人的话题了，好吗，你也说了，我们好不容易能独处一次，聊些愉快开心的事，好不好？”可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有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要接下去的话题，气氛一下子变得好尴尬。他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在一起讲讲话都会觉得好累。
　　“原来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好，真好。”苏允年说完，就奔跑着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那个遥远的少年缓慢地抬起手，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有芝穿梭在来来往往要回宿舍的人群中，她平时是厌极了和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场面，总是要皱着眉瞪着那些碰到她衣服的人，然后拿出餐巾纸来来回回擦拭好几遍才肯消停。
　　龙吟寒正和一个女孩一起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着，月亮的光柔柔地洒落下来，照在落叶飘拂的校园的马路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路上，他们显得很有默契，待到宿舍门口，女孩转过身来，扑到龙吟寒怀里，宿舍门口月光色的路灯下，照着年轻女孩子甜蜜的笑容，那张熟悉的完美的笑容相信你不会认错，就是那个一直暗恋龙吟寒的女生。
　　天空上，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浮云慢慢地遮住了月亮，一点儿一点儿，就像戏剧结束时的帷幕一样，缓缓地落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里。
　　晚风沙沙哑哑地，仿佛还是没能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从那个女孩嘴里轻轻地吐出的几个字，但却一字一字，像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渗入天空的黑夜一样，钝重而缓慢地击入有芝的心底，仿佛是一个冷笑话般地让人红了眼眶。
　　那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