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孙若尘

11、Chapter 11

　　每个星期的周五，记忆是从第一节课开始的。
　　第一节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姓秦，但大家都习惯喊他“秦老头”。
　　每次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教我们打太极的时候，我脑海里就不停地浮现出《功夫熊猫》中的那位Master ShiFu的脑袋，似乎下一秒从秦老头嘴里也会不断地吐出“inner peace,inner peace…”
　　秦老头上课不苟言笑，经常会看见他皱着眉走来走去，却也从不大声呵斥迟到的同学，说话温温的像桥下流淌过的溪水。
　　所以，一般来说，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很听他的话。
　　———不过，有的时候，事情并不是这样。
　　“老师，我能不能不跑？”
　　“嗯~为什么？”
　　三三两两地，已经有人站在跑道上了。这种每学期一次的女生800m测试曾一度被我们列入“本年度十项最让你讨厌的事”的黑名单里，名次也是年年都在提升着，尤其是到了下半学期。当然，也总会有很多女生仗着姨妈的借口搪塞过去，要实在搪不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跑，比如像我。不过，我记得兰若好像因为上周的体能测试提前预支了这项特殊权利。
　　“昨晚我梦见我一直在跑步，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小腿抽筋了…”我听见兰若弱弱地说着。
　　……
　　又或者是：
　　“兰若，上课不准吃零食！”
　　显然，被喊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都清楚地知道，在她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中始终信奉着的就是那句“民以食为天”，上课再怎么样也大不过天呀。
　　于是，我看到兰若旁若无人般地一小勺一小勺吃着果冻…不过很快，一小勺就已经满足不了她了，我们聪明的兰若把整颗果冻松了松就往嘴里塞。
　　“上课不准吃东西，没听到？”也不知道是因为秦老头说的这句原本应该严厉此刻却变得异常温柔的话还是天气的缘故（…），那枚果冻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兰若的喉咙口，她努力地往下咽着，时不时咳着，却发不出声音也咽不下去，圆圆的大眼睛越发显得水汪汪了。
　　“啪”背上一敲，一枚果冻就这样被吐了出来，掉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就像被森林遗弃的水晶小精灵。
　　盛夏的阳光透过斑驳的香樟树照在年轻的男孩子们身上，不知被谁用篮球砸了一下，“水晶精灵”就被附在球上，很快，阳光让那滩水印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和颜宸坐在树荫下看男生们“挥斥篮球”，有芝显然不会有兴致和我们一起在这种酷热的场景下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知道和秦老头说了什么理由就早早地离开了。也许这会儿正接着电话和对方滔滔不绝地谈条件，又或许是在图书馆里看《巴菲特自传》。相信我，她绝对不会躺在床上睡觉，一天24小时，她就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让自己的脑细胞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她就是一披着红色毯子的超人。

　　隐约还能听到兰若有气无力的声声抱怨：“哼，大不了下次我多带一颗给你吃嘛，小气鬼老头。不过就给你吃芒果味的，因为那个味道和呕吐物一样…嗯，不太好吃…”
　　对于这个话题，我实在没有办法苟同，毕竟我还没有尝过呕吐物的味道，更别说还要拿来和其它味道比较。

　　时间把我们拉向阳光，一点一点，没有阴霾，没有罅隙。指甲飞快地拼打出几行字，按键发送，没有人知道这是要飞往何处的信息，有芝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只是一串长长的陌生的号码。

　　经过超市，看到电视机里正重播着神9的成功发射，想当年的神5的发射才仿佛刚刚过去，如今名字已经排到了神9。正如看到当年从片酬10万美金的范迪塞尔到如今《速度与激情5》的1500万美金的收入，并声称在2013年将会上映《速度与激情6》。我只能说，时间在走，每个人都在成长，整个世界都在成长，并以人类所设想不到的如同细胞二分裂般的不断成长着。
　　我突然想起兰若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什么？！神9？速6？你丫的怎么不直接去拍电视连续剧呀！肯定比当年的《黑夜传说1》还要赚钱！”不过让我很惊讶的就是有芝的反应竟然与她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把所有的感叹符号都改成逗号或是句号，显然，就凭这一点的差异就足以表明她们对于人生不同的态度。相比于兰若每天都在期待着会有惊喜从天而降，并且恰好砸到她头上的状况，有芝的人生里，永远不会有类似于“惊讶”、“狂喜”、“崩溃”的词语。
　　这点我们都拿捏地十分准确。

　　若是有一天你看到有芝抱着枕头披头散发地朝你走来，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枕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时，你一定要相信，那是因为她被游荡在外面的孤魂野鬼附身了，此刻你一定不要试图让她清醒。
　　我此刻就看着正被“鬼附身”的有芝，心里这么冷静地想着。
　　“昨天我妈告诉我，Kevin要回来了，她要回来了！”
　　我看着此刻异常激动的有芝，非常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
　　我记得她曾经告诉过我，全天下，她就只怕两样东西，老鼠和Kevin…初次听到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个男生，能把有芝这样的妖孽收服下来的绝对也是个极品，为此我和颜宸脑海里还不停地浮现出各种粉色的幻想：一定是个大帅哥啦，冷冷的，目不斜视的，喜欢穿西装和白衬衣不看卡通片的，喜欢矿泉水不喜欢喝可乐的…
　　所以当有芝宣布Kevin是个女孩的时候，我和颜宸的那些粉色的泡泡就一个个“砰砰砰”地破裂了。
　　海棠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唱着：“Kevin is a girl,whatever you say.Do you believe it,can you receive it.”

　　图书馆里的位置时刻都在变动着，身边的座位空了，来了新的人，又空了，再被填满。
　　但是我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那群人为什么要把椅子移来移去。
　　如果那个地方原本有人，他们如何放下道德素质去移动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
　　如果那个地方原本没有人，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正如我相信，如果世界上一共有N种语言，那么，人与人之间，还有第N+1种语言，是我们听不懂的。
　　比如说现在：
　　有芝对着电话那头说着：“兔子…不是国产的最好…古牧…老鼠药哪儿有的卖这种小事您就自己想办法了嘛…呵呵呵…”
　　仅仅捕捉到这么些关键词，以我目前的文化水平外加萤火虫光般微弱的想象力，只能联想出这么一个故事：有芝企图收养一只非国产的进口兔子——和一只古牧杂交诞生的新鲜品种，于是在□□不顺利的情况下，有芝迅速地提出了她宝贵的建议，像是当年武媚娘用来三招驯服狮子骢…的最后一招——购买老鼠药以达到“得不到就直接毙命”的效果。
　　当然，以有芝对古牧的宠爱程度，当场毙命的一定就是那只异国兔子了。

　　不过事实再次证明我那点薄弱的想象力，我想就是我再修炼几百年也是赶不上这只成了精的妖孽的。
　　有芝的一个亲戚从南美洲带回来一只天竺鼠，就是我们俗称的“老鼠兔”，然后她们家那只古牧看见了就不安分了，整天没完没了地追着跑，佣人阿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打电话询问有芝。
　　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老鼠药这回事。
　　有芝停顿了一秒钟，估计是没有预料到我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它既然俗称老鼠兔，那肯定是有老鼠的基因的。”末了，还给了我一记白眼：“以后这种常识性的问题，有空就自己多翻翻《十万个为什么》，准能一找一个准。”
　　“那它还叫‘荷兰猪’呢，怎么不把它杀杀吃了？”我显然不甘被羞辱，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谁要吃老鼠肉？额油~你们好恶心呐，人家最怕老鼠的啦~”兰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明显的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然后我看到刚刚还置身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摇滚乐”的颜宸瞬间如同吞了只死苍蝇的狰狞表情。
　　“呵呵，瞧你说的，这年头，吃人肉的都大有人在，鼠肉算什么，多大的人了，别一副见到外星人的惊讶模样，再说了，我们伟大的詹姆斯卡梅隆导演不是早就让你见识到外星人了么，有什么好惊奇的，乖，去那边继续玩你的拼图啊…”有芝一边爱怜地对兰若说着，一边朝镜子理了理刘海，挎着包包就出门了。
　　要说这种场合，一定得有个人来Hold住场面的话，那那个人只能是有芝。我和颜宸恨不得就做个透明人，海棠和小菲是天天向上的好青年，此刻一定在教室里分析着悬浮物体的受力状况。
　　她就像女王般地存在着，存在着，我真的丝毫不怀疑哪一天她就会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顾则天”。

　　傍晚时分，小菲回了趟宿舍，海棠没和她一起回去。她整理好衣物正准备匆匆离开，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大家都早早地去教室了，冷不防就有老师来个突击性测试。宿舍里空荡荡的像是被遗弃的蜗牛的躯壳，所以这个时候传来的电话声就有点“午夜凶铃”的感觉。
　　电话机上显示的是一串长长的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嗯，她没回来…好…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照在年轻女孩子完美无瑕的脸上，可以看到女孩瞬间放大的瞳孔和苍白的面容，尽管被粉底遮盖地很好，但还是在这一刻犹如离岸上疯长的野草，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时间的空隙和空隙之中，没有人读得懂它。
　　黑夜迅速来袭，如同一只巨兽吞没了所有青春的声音，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沙哑却撕心裂肺着。
　　梦与梦的纠缠里，那些逆流而上的鱼群，它们最后死在上游的河床上，鳞片掉落，□□腐烂，剩下的白骨被泥沙一层一层地覆盖进厚厚的地壳里，成为永远无法发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