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部童话》周一真

21、有你在【2009】

　　【2009年】

　　跟腱断裂的导火索，童嘉逸怎么也回忆不起了。

　　只知道的是，就一瞬间，突然觉得脚后跟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随即听到了橡皮筋绷断的声音，脚面就开始不受控制了。当下其实没有特别痛，甚至还能直上直下走两步，但只侥幸了片刻，很快的，在修锦姐来之前，就钻心一般痛得直不起身了。

　　对跟腱断裂这个诊断，童嘉逸也并没有特别意外，作为体育生，这个词在日常的训练和生活中常常被提及，让他最印象深刻的是08年奥运会时的场景。

　　童嘉逸曾经也幻想过在田径场上拿一块金牌的，但现在能想起的只有那个遗憾退赛的落寞背影。

　　他现在觉得自己彻底理解了刘翔，失去梦想和让人失望，比伤病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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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继续被医生捏了一把，童嘉逸一个激灵没忍住叫出声来。

　　“断裂是没跑了，”医生大叔皱眉，“核磁共振结果也是一样，这个程度建议做手术吧。”

　　“医生，手术的话能康复吗？多久能康复？”韩修锦急切追问，“他还要考试，一个月后能参加冬训吗？”

　　医生冷冷凛了韩修锦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师。”

　　“老师啊……”医生哼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只关心升学的问题。”

　　韩修锦愣在原地，脸涨得通红，百口莫辩。

　　“医生，没事儿，我是体育生，这对我很重要”童嘉逸仰头看了看韩修锦，努力提起一个笑。

　　医生收回情绪又打量了一下二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跟腱断裂想要完全恢复运动状态，需要的时间要以年计算。”

　　“那手术呢？”童嘉逸直起身，“我可以手术的，什么治疗我都配合。”

　　“你别急啊，手术可以做，但要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依旧很难，”医生轻叹，“你这样的情况我见过不少，我的建议都只有一个，明年再考吧。”

　　童嘉逸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也越来越痛。

　　“那……手术贵吗？”童嘉逸小心翼翼发问。

　　“费用的话……微创是会贵一点，但对跟腱部位的损伤要小得多，而且在术后恢复时间也会相应缩短，”医生推推眼镜，“这个伤要康复，时间和金钱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用微创呢？”

　　童嘉逸刚开口就被韩修锦打断：“医生，我们用微创。手术也请用最好的麻醉方式，止疼针、护具什么的都要最好的。”

　　医生有点诧异打量韩修锦：“你说了算吗？要不等家属再商议吧。”

　　“不用，”韩修锦认真道，“我是他老师，也是他姐姐，我可以做主。就用最好的。”

　　“修锦姐……”童嘉逸欲言又止。

　　“你别管，学校可以争取见义勇为奖金的。”韩修锦下定了决心，信誓旦旦，“ 不会给陈姨添压力的。”

　　心事都被修锦姐戳破，童嘉逸当下只能听话噤声。

　　“那行吧，先做个固定，办好住院等手术吧，消肿快的话就这一两天，“医生开始写处方，“小伙子你别太担心，人生也不是只有体育。”

　　“好……”童嘉逸没有像平常一样外显情绪，他不反驳也没哭闹，只是沉默着认命般埋下头，贴着膏药的脖颈重重弯了下去，T恤被汗湿贴在宽阔又无力的脊背上。

　　韩修锦看着他垂下的脑袋，突然觉得心被人狠狠剜了一块，痛得她也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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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丽敏赶到医院的时候，童嘉逸已经进病房了，她刚要开门却又匆匆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走廊上的玻璃墙整理自己的仪容。

　　“妈头发不乱吧，”陈丽敏问童画，“看着不奇怪吧。”

　　童画知道妈妈的性子，忍住鼻酸笑了笑，“先把围裙脱了，就不奇怪了。”

　　陈丽敏赶忙低头，看到身上还绑着从店里穿来的围裙，她尴尬地笑笑，赶紧伸手去摘，却越慌乱越解不开那个结。

　　童画走上前，帮着妈妈把围裙摘了下来，帮她理理发丝，跟她一起进了病房。

　　“听说我儿子做了件大事，”陈丽敏拉住童嘉逸的手，“救了一个小宝贝，对吧，修锦电话里都跟我说了，妈觉得你特别了不起！”

　　本来以为会被大骂一顿的童嘉逸僵在原地，他一瞬不瞬盯着妈妈，然后也笑了：“那可不！也不看看我妈是谁，都是我妈教得好！”

　　陈丽敏也轻轻坐在他身边，忍住鼻酸摸摸他的头：“是嘛，真想看看你妈妈什么样，会有这么帅这么善良的儿子。”

　　童画和韩修远姐弟也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的，这帅哥能耍嘴皮子，手术和康复不会有问题的。”护士也笑了，拿来了冷□□喷洗消肿，“我会尽量轻点，不让他疼。”

　　“谢谢医生，”陈丽敏站起身道谢，又道，“没事儿，您让他疼点儿……”

　　大家都愣了愣，陈丽敏瞪了童嘉逸一眼，没好气地点了他的脑门：“太莽了这孩子，得长长记性！”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韩修锦带着童画和弟弟出来，给病房里的母子一些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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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交流了一下情况，韩俢锦就着急去拿口服药了，童画和韩修远则被她遣去买拐杖和一些护具。

　　刚要分头行动，韩俢锦就脚下一软一个晃悠，韩修远赶忙拉住她，韩俢锦有些恍惚地摆摆手：“没事儿，没看清踩空了一下……”

　　韩修远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目送姐姐走远，就带着童画一起离开了。

　　“俢锦姐没事吧，她看上去很担心。”童画说，“她嘴唇都发白了……”

　　“你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韩俢锦侧头打量她，“你们和童嘉逸朝夕相处，看他受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心疼。”

　　童画不自觉摸摸心口的位置，也许是双生的关系，从刚才到现在她剧烈的心跳就没有平复过。

　　“倒是陈姨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她刚才那么镇定，一进病房几句话就把大家的情绪，特别是把童嘉逸的情绪都稳定住了。”

　　“……对吧，我妈真的很厉害，”童画深呼吸，说起妈妈时语气都变柔软，“我第一次见我妈这样的反差时比你还惊讶，别看她平时那么怯弱、烂好人又不善言辞，但真遇事儿的时候特别坚强又决断。”

　　韩修远若有所思点点头，童画说的“决断”，他曾经是体会过的。

　　“其实我妈一开始不这样，又纠结又软弱，甚至面对我爸的冷漠、暴力都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那时候我真的瞧不起她，但知道我爸出轨后，她却一反常态，突然决绝清醒起来……也许是真的被伤了心吧。”

　　“嗯。”韩修远面色僵了僵，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童画收回话题，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提到我妈，就觉得很心疼……也可能是，想转移童嘉逸的话题……”

　　“不会……我只是觉得陈姨很不容易，”韩修远认真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想听，阿姨的事，你弟弟的事，你讲我都听。”

　　童画揉揉酸涩的眼眶，今天她已经第二次听到韩修远这么说了。

　　他是真的想听吗，她又会真的想告诉他吗？自己只有尹川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那韩修远会是第二个吗？这答案她都无法确定。

　　“所谓的坚强，都只是伤口愈合后结的痂，陈姨不说，心里一定最难受。我们买了东西快点回去，这阵子也多帮帮忙……你的课业不能落下，医院需要帮忙的话我来，都是男生，我照顾童嘉逸也方便些。”

　　童画点头，这一刻她突然心里有了回答。尽管重新袒露心事很难，但如果是韩修远的话似乎就可以。

　　因为她未曾想过自己在这样的意外状况面前能如此镇定，幼时惊慌失措和落荒而逃的经历明明还历历在目，但这次韩修远在，她竟然不再仓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