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部童话》周一真

14、小猎豹【2009】

　　【2009年】

　　最终宁北一中的微电影比赛拍摄剧本还是用了童画写的。

　　官方原因是项芮晨认为自己还要身兼女主角比较难兼顾剧本，私下的说法是，韩修锦找到了语文教研组长邀约了几位语文老师和文学社成员进行了盲选，最后投出来了童画的剧本，而那位教研组长就是校长的老婆。

　　这个私下说法是韩修远告诉童画的，他还说，不要再放弃姐姐争取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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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啊韩老师，这家店实在谈不动了。我们已经说了要给他们在学校里拉横幅了做宣传了，他们还是不同意。”

　　赶着十一难得放的几天假，韩修锦带着剧组的孩子们来瞰景，胖乎乎的外联姑娘苦哈哈地跑来跟她求助。

　　“你们都觉得这家店很好是吗？”韩修锦坐在奶茶店，隔着窗户打量着对面的理发店问道。

　　“对呀，理发店是穿越时空的主场景，装潢很贴合剧情，而且场地适合架机位，离咱们学校也近，很方便的。”摄像的男同学又把韩修远往前推，“我们韩导也说很好。”

　　看到大家都这么进入状态，韩修锦笑了，想了想拍板道：“行，你们说好，那咱们就定这家。店家在意的是，高中生没什么机会弄头发，我们学校管得又严，所以觉得横幅意义不大。你们这样，就说我们可以定制一批专属优惠券专门发给高三的同学，现在只需要付定金，就能在高考完的固定时段内享受染烫优惠价……”

　　“哇，这个主意好耶，那韩老师我们一起去说！”外联小姑娘推推眼镜，两眼放光，“你来说的话老板一定答应。”

　　“那可不一定，韩老师看起来比你还像个高中生。”摄像小哥也喝了口奶茶笑道，“不过老师就是老师，韩老师是我们的最强大脑！”

　　韩修锦放下奶茶，弯起了笑眼：“你这还知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呢，快去吧，一会儿谈完咱们还得回学校去看芮晨他们定妆呢。”

　　几个孩子们闻言嘻嘻哈哈跑着去理发店了，就剩下韩修锦姐弟和童画待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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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真好啊，”韩修锦拖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店铺感叹道，“你们可以无畏无惧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童画没有回答，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修锦姐，低头笑了。

　　她突然意识到作为老师的这个邻家大姐姐曾说的那些“你们那么耀眼，应该更夺目”，不是在矫情地喊口号或者伤春悲秋。她是真的了解怎样的机会适合怎样的学生，并身体力行地为他们争取一切可以锻炼的舞台。

　　她身为老师的职责、身为姐姐的爱，不仅仅只是给了近水楼台的自己，还无差别并且巧妙地给了每一个她爱的学生们。

　　“姐，你这招挺好的，”韩修远给姐姐竖了大拇指，“能想到也挺不简单的。”

　　“你忘了吗，我以前还挺想当理发师的，所以经过这家店的时候或者课间听到女孩子们聊天，就偶尔会想这些……”韩修锦又恢复了日常温柔和羞怯，但似乎又有几分怅然，“就瞎琢磨吧。”

　　童画看着韩修锦，知道在她的温柔之下，是极其聪慧和敏锐的洞察。她想达成的就能达成，只是似乎，她需要的是更多“为自己”的决绝。

　　“重返17岁，不是为了取得更高的目标，反而是改低了志愿学校，从大城市回到了母亲身边，也回到了童年小伙伴的身边……”韩俢锦轻叹，“童童，你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写，故事很好，构思也挺反套路的。”

　　大概是多想了，但童画却似乎觉察到韩修远落在她耳后的目光，她略显局促地开口：“我其实没想什么构思，我只会写自己的经历和情感，主人公回到过去要争取的，就是我想要的。”

　　“是嘛？那我们童童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小竹马呀？”韩修锦笑眼弯弯，回味了一下剧本的内容，少女心苏醒，“现在还有联系吗？”

　　童画脸颊一红，摇了摇头。

　　韩修锦看在眼里，轻叹一声：“那如果遇见了，最想说什么呢?”

　　“我很想先跟他道歉，”童画颔首，陷入回忆，“小学毕业那天，我们的约定我没有忘，只是最后没能去成……如果他那天在等我，我想先跟他道歉。”

　　韩修锦心里一阵怅然，拍了拍童画的肩膀，又看向弟弟，“两小无猜的感情可真好啊，对吧修远。”

　　韩修远突然被点名，被柠檬气泡水呛到，他弯下腰咳了两声，不说话只是点头，眼睛似乎被呛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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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谈下来场地赞助后，一行人回到了学校，操场旁边的小礼堂里项芮晨正在主导着拍定妆照。

　　项芮晨拖妈妈的关系请来了专业的化妆师，几个女同学跃跃欲试地享受着难得的化妆服务，哪怕还是马尾辫，好像画了口红，喷点发胶就变成了大明星。

　　项芮晨显然已经做好了妆发，她穿着日式水手服，绑了高高的马尾，目光骄矜，但远远看到韩修远一行人走近，又热情地挥了挥手，像极了日本晨间剧的元气女主角。

　　韩修远微微蹙眉，走向她低声问：“你穿的这件制服有几件？”

　　项芮晨有些愣住，不知所措：“是不合适吗？这件是我妈帮我问剧组借的，她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穿的，具体有几件我再问问看。”

　　她说得理直气壮，随手摸出一部最新款的全触屏智能手机，动作一气呵成，语气里也并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即使有，她有个大明星的经纪人妈妈，有一些优越感也无可厚非。

　　童画衣放在兜里的手默默摸了摸那个已经用开裂的蓝紫色小灵通，暗暗垂下了眼眸。

　　“你穿着挺适合的，但我们不是日式风格，剧本里也有很多群戏，如果校服不能统一不就穿帮了？”韩修远耐心解释，“妆也太浓了，我们的人物都是最普通的学生，自然风格才最合适。”

　　韩修远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听到的人大多都默默僵住了动作。

　　“你们都很漂亮，不化妆就很好看了，我们的校服也不差，黑白配色又是中山装改良，传统和现代感兼具，这是一中的特色，也应该传播的。”韩修远补充着，抓准了项芮晨的心理，又让气氛松弛了许多。

　　童画站在一边，看着项芮晨的嘴巴由紧绷再重回微笑弧度，对韩修远又多了几分佩服。他作为这场戏的导演再合适不过，领导能力似乎与生俱来，威严和亲和力能够完美配比，让身边的人都能够信服。

　　这个发现让童画不禁有些如释重负，毕竟他和尹川相像这件事让她一直有压力。这些年来，她自觉没有变成更优秀的自己，这让她对和尹川的重逢一直总有种近乡情怯的迟疑，甚至因为自卑，徒生了一种卑劣自私的想法——希望再见尹川时，他也不要像眼前的韩修远一般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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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把剧本的机会让给你了，但是你要是做不来还是可以和我一起讨论，毕竟都是共同的作品……”看到韩修锦在黑板上写着最终的演职人员表，项芮晨走来和童画道。

　　童画的眼睛扫到名单，项芮晨的名字出现在了副导演、女主角、造型化妆支持等好几项职能后，甚至编剧的后面，在自己名字后跟着的，也有项芮晨。

　　心里并没有觉得特别委屈，童画明白自己能重新拿回剧本主控权背后的代价，自己放弃过，就要接受这惩罚。

　　反倒是项芮晨突然又找到了错误，她拧了眉毛：“韩老师，竹马这个角色之前不是要给韩修远吗，怎么换沈冰了？他还没我高呢。”

　　“哎哟公主哎，你别瞪我，我也是刚才知道的。”沈冰躺枪，但还有些不甘心，“再说我总比你要高点吧，只是男生压个子，不然我们比比。”

　　“修远说他忙不过来，也说这是团队作业，分工要均衡，我就换了人，”韩修锦宽慰她，“再说沈冰演技也挺好的，感情很充沛啊。”

　　“可是作为白月光的竹马一定要有让女主念念不忘的说服力啊，”项芮晨面露难色坚持道，“再说，虽然女生发育快，那也是小学时比男生高，高中的时候，男生都窜上来才合理吧。”

　　韩修远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过机器，反复摆了几个机位看了看，然后点头。

　　确实，尽管沈冰很能理解剧本，演技也是一帮人中最好的，但和项芮晨同框时的确有些压不住气场。虽然戏份不多，但作为牵动观众情绪最重要的角色，竹马的人选似乎也需要再斟酌一下。

　　韩修锦手里的粉笔定在竹马角色的位置停了下来，大家也都陷入沉默中，你看我我看你，觉得一时半会儿要再挑出一个男主角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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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了发令枪的声音，大家不自觉往外看，十一期间体育生们还在日复一日照常训练。

　　教练老杨抱着膀子在高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他叼着哨子，目光冷峻看着面前万箭齐发的学生们。

　　夕阳把红色的跑道晒得更炽热，几个身着背心短裤的男生奔过来，像一阵风飞快掠过。他们脚步均匀，双臂一前一后摆动，后来双脚越迈越快，身子像是要倒下一般向前倾着。

　　“上速度上速度——”老杨拍着手在转角处扯着嗓子大喊。

　　过弯道的眨眼功夫，一个红衣少年就把身后的同学甩下一大截。他有种不要命的不顾一切，汗水他墨黑的短发上甩出了一道晶莹的线，衣服贴在他精瘦的肌肉上，整个人像一只风驰电掣的猎豹，脖颈一扬，胸一挺，用极富美感的矫捷姿态，第一个冲了终点线。

　　又跑出去缓了几步，他满意地把背心拉起来擦汗，许是觉察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英气逼人的眉眼轻轻一挑，目光就精准投掷过来，捕捉到韩修锦的瞬间，就赶紧把衣服放下，咧嘴笑了，做了个奥特曼飞天的姿势。

　　“童嘉逸——给我滚过来！干嘛呢！”老杨教练又展现狮吼功。

　　童画清楚地看到几步之远的修锦姐一点点漾开了笑意，看她举起手对那个嘚嘚瑟瑟挥手又屁颠屁颠跑开的弟弟招了招手，最后轻声道：“这不，现成的竹马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