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茧》沈知何

24、chapter 24

　　闻霖生日当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下，他叫上一伙子人去参加他的饭局。理科一班班上能来的同学大半都来了，在加上他在其他班上认识的人，约好在教学楼下集合，浩浩汤汤一大群人。
　　今天的寿星闻霖阔绰大手笔，包接包送包吃，约了几十辆的士，去贵得滴血的私房菜馆，早早预订了个特大包间。

　　闻霖的同学和好友这时候才有点清晰的认知，这位平时中二的、嘴碎的、欠了吧唧的、嘻嘻哈哈总没个正经的闻霖，是个有钱少爷。

　　周子祈第一次知道闻霖是个有钱少爷，还是通过闻嘉琴行他小叔。那会儿，闻霖他小叔告诉自己，他所有隔三差五来试听的课程基本都是正规课程，两个人死皮赖脸来蹭课，课时钱都没结给人家。

　　闻嘉将他们二人请到办公室，计算器按得噼啪想，挑眉冲闻霖说：“喏，课时费，还有你最近新换的贝斯钱，你现在给我，还是我找你爸妈结？”
　　闻霖嬉皮笑脸地说：“小叔啊，这你就不厚道了啊，一家人还计较这点小钱，不就一点课时费，你这地段门面不是我家以市场低价租给你开的？”
　　闻嘉气得翻白眼：“一码归一码！”
　　他小叔拿计算器敲他脑门，“我是缺你那点钱了？要什么你以后都给我按程序来行不行？谁都跟你一样随心所欲，你跟我攀点亲带点故我就给你开后门，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一次，周子祈才头一次知道闻霖是家里有好几个商业门面、省城两个厂、黎城几套房的有钱人家大少爷。

　　“闻霖，你不会把我们诓来，然后AA吧？我可AA不起啊。”一班一男生犹犹豫豫扒拉着私房菜馆的门不肯进去。
　　闻霖瞅弱智的眼神凉凉瞅他，“吃个把月泡面吃傻了吧你？我这攒局请你沾点油水你还搁这儿逼逼赖赖，饿不死你丫的！”
　　那男生泫然欲泣哇哇哀嚎：“那不是我咬牙买了我老婆明日香的手办，妈的，我吃土我乐意！”
　　闻霖：“明日香我老婆，你少沾边！”
　　“你明明昨天还说远坂凛是你老婆，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葛越越不懂宅男高中生的世界，她一脸被震惊到地拉着春简默默往后退一步，在她耳边疑惑嘀咕：“明日香？远坂凛？”
　　春简还认认真真和她答疑解惑：“EVA和Fate两部日番动漫里面的女角色。”
　　葛越越：“宅男的精神状态都是这样的？不是，看不出来闻霖他还是个二次元啊？”
　　边上的闻霖听到葛越越吐槽，见缝插针地呛她：“二次元咋了？宅男纯爱无敌！”

　　周子祈在旁边握拳抵唇闷笑，笑得低咳两声，他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说是感冒了。

　　葛越越莫名其妙，“有必要吗，哪里好笑了笑成这样？”
　　周子祈压低帽檐，收了笑意，“进去吧，各位，别杵门口说相声了。”

　　众人笑笑闹闹进了包间，超大圆桌上，已经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中午时间紧，大家都是牺牲午睡时间来吃饭，给闻霖庆生，所以闻霖早早就打电话叫人上好了菜。

　　葛越越拉着春简一起坐下，周子祈拉开春简旁边的椅子，也落座。大家陆陆续续入座后，闻霖让大家别客气，赶紧动筷子，倒了一圈饮料，以饮料代酒敬了一圈，一通电话打来，他出去，接了个人进来。

　　是他读初三的堂妹，今天请了病假没去上学，他爹妈说让她来他这里给哥哥过生，一起吃个饭。其实闻霖心里清楚，他爹妈是怕她升学压力太大，让她过来散散心而已。
　　闻霖叫服务员添了个椅子，把她安排和葛越越和春简一块儿坐。

　　“我堂妹闻晓语，你们帮忙照看着点儿，我继续去招呼了。”抛下这一句闻霖就回了自己位置。

　　闻晓语整个人怯怯的，一坐下，就闷着头小口小口喝饮料，没动过筷子。

　　春简见状，看了看眼前圆桌上的菜，心道，她是不是海鲜河鲜过敏？
　　这个私房菜主打现杀新鲜海鲜河鲜，一桌子基本都是，春简正踌躇要不要问问她，不刻，就见周子祈起身，径自走向闻霖，他撑着椅子说了几句，闻霖就招呼服务员进来，添了几个非海鲜河鲜的菜，都上到了闻晓语眼前。

　　闻霖过来赔罪：“我忙忘了，不好意思啊晓语，你好好吃。”

　　周子祈重新坐下时，春简忍不住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她海鲜过敏的？”

　　春简发现他永远这么心细如发，游刃有余地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和感受，不动声色的妥帖，润物细无声的温柔。

　　周子祈低低笑了下，“你又怎么知道的？”
　　春简顿了顿，如实相告：“猜的。”
　　周子祈弯了眼，“我是之前听闻霖提过，他有个海鲜过敏的堂妹。春简同学可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你猜人这么准，那你猜猜，我。”
　　春简呼吸一轻，“你？”

　　春简稍稍抬眸，没有躲闪地望进他的眼睛里，细细打量他。脑海里在电光火石之间，春简压住喉头即要蹦出来的惊呼：“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凑到他耳畔着急低问。

　　她早该意识到的。
　　昨日清晨忽降暴雨，春简撑伞去学校的路上，碰见把自己伞硬塞路牙子边扫街的周爷爷手上的周子祈。他嬉皮笑脸地和周爷爷推推拉拉，周爷爷把周子祈的手一把拂开，哼哼唧唧“去去，你赶紧上学去吧你，磨磨唧唧小心迟到！”
　　“你拿着吧，你病倒了谁有时间照顾你啊老头儿？这到学校还有不到一公里的路，跑着我就过去了，我年轻，您呢？您能跟我比，走了。”

　　他一头扎进雨里，挥挥手跑开。

　　那会儿春简想也没想，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跟上去，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跟上他，踮起脚连忙把伞往他那儿匀了匀。
　　“早上好呀。”春简蹩脚地打完招呼，赶忙说，“一起打吧，周子祈。”

　　春简没有注意到对方瞳孔里由诧然怔忡到盛满饱暖笑意的双眼，看她踮起脚的笨拙动作，抬手从她手上拿走伞，唇畔一寸一寸悄悄地漾起。

　　一如此时此刻。
　　周子祈缓缓扬唇，那一双弯成一泓月的笑眼，微微敛着瞧她，一直静遂地笑着。
　　“真聪明，真敏锐呢，春简。”

　　春简觉得他疯了：“那你——”
　　闻霖走过来，笑嘻嘻揽住周子祈的肩，把人掳走，“周子祈，来来来，我的好哥们，我最好的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帮我捧个蛋糕，让哥吹个蜡烛许个愿。”
　　周子祈眉梢轻抬，“啧，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闻霖：“周子祈，还是不是好兄弟的？”

　　在包间里的灯一盏一盏慢慢熄灭的间隙，周子祈朝春简投以求救的眼神，没多时，春简口袋里手机就震动起来。
　　春简摸出来一看，周子祈发来消息。

　　周子祈：救救我，等会儿找个理由，快把我救走呗。
　　周子祈：春简大侠。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屋子里整个黑了下来，蜡烛点亮，大家齐齐拍掌哼唱生日快乐歌。春简屏气凝神，静看手机锁屏的时间，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都令她焦急难安。

　　＊

　　周子祈以他自己的社交能力，想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脱身，都比她妥善又合适。春简以收到姥爷短信周爷爷找周子祈有事的蹩脚又笼统的胡乱理由，蜡烛一吹灯一开，就把周子祈人带走了。
　　春简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叫她帮忙，她如今也没心思细究这些，当她发现周子祈发着烧参加闻霖的生日饭局，甚至可能一早就发了烧却依旧去学校上课后，即便他不向她求助，她也急不可待想要去拖走他，好好去医院。

　　刚走出商业街，在路上拦了辆计程车，春简把周子祈推上了车。
　　“去哪儿？”周子祈漫不经心地笑问。
　　“能找个最近的社区医院吗？师傅。”春简温温吞吞地问司机，又细声解释，“他发烧了。”

　　司机师傅驱动车子，应好。
　　很快到了地，司机把他们放下来，好心嘱咐这附近的社区诊所沿主干道左拐走五百米就到了，春简道谢，拉着周子祈去排队看诊。

　　还好这家诊所现在病人不多，大夫给周子祈量了温度，挂上点滴，周子祈这才仿佛真的浑身生出了一股倦意，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浅浅阖上了眼。春简在他旁边的椅子挨着坐下。
　　“等会儿你课怎么办？”周子祈低着嗓子问。
　　“请个假。”春简想也没想，没意识到自己的潜台词已然是决定留下来，“你要我帮你跟你班主任请病假吗？”
　　“手机在兜里，喏，自己拿。”周子祈恹恹没什么气力地说，“锁屏密码061006，Q.Q和叫杨建川的报备就行，回去补假条。”

　　春简输入锁屏密码的手指顿了顿，轻念出声，再输入。
　　“这个时间……”

　　周子祈压低帽檐，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嗯哼一声，“你怎么就确定这串数字是时间呢？”
　　“……”春简掀了掀唇，“猜的。”
　　“再猜详细一点？”
　　“……我。”春简不愿意把这个猜想说出口。
　　然而，少年却唇角噙笑，云淡风轻地讲了出来，“这是我爸的忌日。”

　　春简见他如此直白，顿了稍倾，是坦白也是解释，简短地说：“我记得，是因为我妈妈，我妈妈报道过。”

　　周子祈似乎了然，“这样啊，原来如此。”
　　春简翁声说：“你好像只会关心别人，不太关心自己。”

　　春简的话音未落，周子祈的脑袋一偏，滚烫的额头贴在了她的肩颈。
　　“你总能轻易地看穿我呢，春简。”他闭着眼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