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藕思恒》岐江一叶舟

43、旧人旧事

　　偶苒醒来时，耳边仍有止不住的嗡嗡叫，耳膜前是《棉花糖》的铃声，耳膜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偶苒捂住双眼，闭了闭。耳膜前的铃声消失，随后是急促的门铃声。

　　偶苒睁开眼，起床，打开房门。

　　“你怎么不接电话。”门口站着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你的脸怎么又青又白，扮鬼啊？”

　　偶苒扶着门框，她大脑无力，半天没有接上男人的一句话。

　　男人看着她颓丧脸，既无奈又有些恼火：“不认得我？”

　　男人三十岁左右，皮光柔滑，长相俊朗，右边耳垂处有个亮眼的耳钉。

　　“于志胜？”

　　于志胜十分嫌弃瞥她：“想这么久才想我来的女人，你还是头一个。”

　　“你怎么来这里？”

　　“还不是迟恒那个臭小子。他叫我过来带你们一家四处逛逛，臭小子，不就叫我来当地陪。”于志胜嘀嘀咕咕：“自己家里一堆司机，居然差使我过来。”

　　偶苒淡淡勾起唇角：“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风桑，你要是有事忙，就不用特意陪我们，我给迟恒发个信息，跟他说一声就好。”

　　“别。”于志胜摇头摆手：“你千万别跟他说，他现在抓着我的命根子，别说当地陪，当三陪我也上。”

　　命根子…..

　　偶苒扫了眼于志胜两腿之间一眼。

　　“不是这里！”

　　**

　　于志胜开了一辆七座商务车来接待他们，还带上了司机。

　　他坐在车后排，洋洋洒洒地对风桑市的人文地理城市布局介绍了一通。

　　“叔叔阿姨，您们想去那个景点？”

　　偶俊军与偶苒对望一眼，偶苒回头看向于志胜：“我们想去桦木街走走。”

　　于志胜挠头：“桦木街是在哪里。”

　　偶苒轻轻回答：“在旧东区市场后面。”

　　商务车缓缓驶入一片老城区。

　　路是狭窄的双向单车道，两旁的房屋是有包含仓海桑田味道的老唐楼，一层楼高的屋檐下，是狭窄的人行道。

　　人行道上的小摊贩依旧活跃，卖发圈的、杀蟑螂药的、妙手回春的青□□的应有尽有。

　　与偶苒他们落脚的新城区不同这里的人衣着随意，走路速度缓慢，许多人右手一把雨伞，左手提着一个买菜用的布袋。

　　离开风桑的五年，偶苒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回到这片土地，但除了回来祭拜方心怡，她却没有再踏足这个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区域。

　　她害怕回忆，好的，不好的，混杂一起，令她窒息。

　　偶苒看向坐在前排的偶俊军，他正注视窗外，染上暮年之色的脸上很平静，仿佛他不过是一名经过此地观光客。

　　商务车转入桦木街后，偶苒三人便下车。

　　他们三人走在前面，于志胜跟在后面。

　　于志胜虽然是风桑人，但他从十三岁开始便出国留学，加上有钱的孩子不逛穷人街，他对桦木街这片老城区很陌生。

　　很陌生的同时也就很好奇，举起手机四处拍照，街边的小摊位逐一上前观看，询价、买了一大堆没用的小东西。

　　偶苒问他：“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收藏啊，我们做酒店的，就是要经常手机这些小玩意，随时会派上用场。”

　　偶苒不懂街边两元一个的奥特曼有什么用处，她随口问：“你现在是继承家里的工作了吗？”

　　“我是继承不了。”于志胜道：“我们家主要是做投资，没有实业事业，可是我爸几个兄弟的孩子数学都学的不怎么好，看投资报告都是一个头几个大，有心无力。我算是他们当中比较好的一个，不过我的兴趣是做酒店和饭店，现在当这个证券公司总经理，也就是打打酱油，应付一下我爸妈。”

　　于志胜骄傲道：“你们住的那间酒店就是我投资经营的，还不错吧？”

　　偶苒点头：“很不错。”

　　“说起那间酒店，还要谢谢你男人。我给了他三千万，他帮我赚了一个亿，要不然，我肯定买不下那间酒店。”于志胜竖起大拇指：“你男人是真牛逼，不过你更牛逼，能把他这只石化牛开光，粘上点人性。”

　　偶苒笑笑。

　　“不过”于志胜摇摇头：“你男人最近够呛的，他那个麻烦事多多的老爸一直扯他后腿，他今天不能来陪你，大概率又是他老爸找他麻烦。”

　　“迟叔叔为什么不支持迟恒创业？”

　　于志胜看向她，又移开目光，挠着脑袋，为难道：“这事我跟你说，不合适吧?”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也不是不合适。”于志胜尴尬：“他爸在他们家里是那个…你知道不？”

　　偶苒心领神会点头。

　　“他把是那个，他也是那个，他爸现在掌控了家族部分事业板块，当然是想他儿子回去帮他一把，既然这样，他怎么会同意他在外面搞个投资公司。说实话，基金公司资金规模再大，都是别人的钱，哪里比得上他们迟家实实在在的几千亿事业资产。”

　　于志胜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你看我有多嘴了，不说了，不说了。”

　　前方，偶俊军和陈杏梅拐入一个旧式小区的入口。

　　小区的楼已经有些残破不全，某些楼宇的外墙会迹斑斑，墙身暗处有绿色的苔藓。

　　于志胜小声问偶苒：“你们在这里生活过？”

　　偶苒点头。

　　于志胜恍然，然后又拧起眉心，似乎在想什么。

　　一名蓝色制服的保安从小区巷骑着自行车经过，见到偶苒几人时，停住了车，喊道：“军哥？”

　　偶俊军缓慢转身：“阿发！”

　　保安下车，推着自行车快步到几人面前，他定眼看了会偶俊军：“哎呦，军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保安叔叔又看向偶苒：“这是苒苒？”
　　偶苒喊了声：“陈叔！”

　　“真好真好，你们又回来了！”

　　保安陈叔告诉偶苒他们，这片他们曾经居住近十年的旧小区被人收购下来，准备重建一个商业小区。旧居民有些拿了钱搬走，有些暂时住在亲戚家，等旧小区建好后，再重新被安置入内居住。

　　陈叔激动地握住偶俊军双手：“军哥，你走了后，都没人跟我下棋罗！”

　　“有机会，有机会的！”

　　现在正片小区只有陈叔一名保安，他刚才是在日常巡逻，立马要回到岗位，聊了一会后，陈叔走了，几人又接着在小区内闲逛，小区内四处凋零，物是人非，再找不到过往生后的痕迹。

　　天色渐暗，于志胜提议带几人去一间相熟的餐厅吃饭。

　　于志胜热情好客，恪守了地陪人员的敬业精神，偶苒他们不好意思拒绝。

　　商务车带他们来到城区的别墅区，绕着别墅外围的一排独立别墅均是私房菜馆。

　　几人下车后，于志胜指着前方一间，三层楼层空隙漏着悠悠黄光的别墅介绍：“这里是我妹妹闺蜜搞的私房菜，出品非常好。”

　　假石山后的后面站着一名女子，紫色抹胸长裙，长发飘逸，她向于志胜这边挥了挥手，清瘦的身影从背光的暗影中走出来。

　　“老板娘还亲自出门迎接。”

　　“应该的！”

　　这身段、这声音、还有这容貌。

　　偶苒的眼皮微微颤动。

　　“偶苒，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这个竹林私房菜的老板娘，梁晓冰。”

　　“晓冰，这是偶苒，这两位是叔叔阿姨。”
　　幽静的路边，光影绰绰，一瞬间，偶苒心中某座火山瞬间点燃，同时迸发。

　　偶苒一个箭步，挡在偶俊军和陈杏梅的面前，转头对于志胜道冷冰冰道：“我们要换个地方，我爸不喜欢吃这种私房菜。”

　　“阿？叔叔不喜欢。”于志胜被偶苒突然地情绪弄得手足无措：“怎么突然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偶苒语气又急又躁，似乎想要骂人。

　　前方的梁晓冰轻轻唤了声：“偶老师，偶苒。”

　　偶苒心中的火山一下子冲出脑壳，对着梁晓冰喊道：“闭上你的嘴巴，你还有脸叫我们。”

　　于志胜立即察觉出气氛的不妥，他上前一步，对偶苒赔笑道：“叔叔不喜欢私房菜，我们就换个地方，去茶楼喝茶好不好。”

　　偶苒忍着气，挽着偶俊军的胳膊转身：“爸，我们去廖记吃面好不好。”

　　于志胜哄着偶苒和偶俊军，转头看向光影下的梁晓冰。

　　她站在原地，黯淡的黄光显得她的肤色如幽灵般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