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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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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雪回到仙佛寺的时候,天尚未黑净。原本安静的佛寺,今天像变了个样,一众主持方丈小和尚大和尚们,跑来跑去,转来转去,个个儿都忙得晕头转向。
桑雪一头雾水,一把揪住正打扫庭院的小和尚,问道“净心,出什么事了,怎么都慌慌张张的?”
净心头不抬手不停,忙着自己的事情,嘴巴倒是得空,可以搭理她。“姑娘一整天不见踪影,主持都找你好几次了”。
又凑近了她,低声说道“你知道的,圣上下月要来祭天,二皇子竟先行一步,明日就要到了!主持安排了许多事,头一宗就是寻你。这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干净,客舍也要重新布置,斋堂、佛堂,可有得忙呢!”
桑雪心头一紧,原来是那个魔煞要来了。
“姑娘快去寻方丈吧,前一刻钟还在佛堂里”
桑雪心烦意乱,胡乱答应着往客舍走。回了房,迅速关上门,看了看窗外渐渐发黑的夜色,略一思索,便迅速打开了包袱,收拾起行李来。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要赶在他们明日上山前走。
桑雪背着小小的包袱,偷偷摸摸的躲开寺里的僧人,乘着夜色,摸到了下山的山门口。她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仙佛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爹爹,女儿出去躲躲,你可得保佑我别碰上那煞星,回来了就给你多烧点钱,让你在下面多娶个姨娘”
言罢扭头就走。
桑雪一路狂奔,很快便来到了山脚下。今晚月色清朗,月亮跟着她急促的脚步往前走着,眼看着就要到进潼关城的路口了,城门就在眼前。桑雪心里一阵高兴,停下来又回头看了眼半山腰,终于松了一口气。
抬脚正要进城,身后却传来声音。
“桑雪”
一个男声,让桑雪瞬间头皮发麻,假装听不见,往前冲去。却“嘭”的一声,撞上了身前的人。似铜墙铁壁般的身体。
那人分明前一秒还在自己身后,此刻却已经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傅嵘抓着她的胳膊,低头看着她因急行路而红透的脸颊,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是一片慌乱。
“好久不见啊,桑雪”
“哪里哪里,好说好说”桑雪回过神,准备抽回被他一把抓住的胳膊,“麻烦你,借过借过”
那人却是纹丝不动。
“去哪儿?”傅嵘仔细看着她,一顶羊皮毡帽遮住了她大半容颜,毛茸茸的呼在她脸旁。三年不见了,原来还有婴儿肥的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寺里生活清苦,让眼前的人也更清透了。
桑雪为难的看了一眼正在闭合的城门,心里暗暗懊恼,紧赶慢赶,还是被抓个正着,爹爹啊爹爹,姨娘没有了!
“将军,城门马上关上了,荒山野岭,姑娘多有不便。”桑雪这才注意到,傅嵘身边还有个人,黑衣劲装,正是傅嵘的贴身侍卫徐令。
全是熟人。
徐令不敢看桑雪,却句句都是桑雪。
傅嵘冷冷看了他一眼,抓紧了桑雪,往城门而去。
潼关城里繁华热闹,城门关闭,夜市开始。桑雪年幼时时常跟着父亲在潼关城的夜里游荡,父亲带着傅嵘,傅嵘带着她,她带着徐令。
一家店一家店的看去,又多了许多的生面孔。时间是最不起眼的东西,它悄无声息的改变着一切,也带走了一切。
桑雪看着眼前的一桌菜肴,还是没太明白,怎么就和傅嵘又坐在一桌吃饭了。
傅嵘自顾自的斟酒,桑雪愣着神,徐令左右不自在,干脆出去喂马了。雅间里就剩下他二人,落针可闻。
“跑路不成,饭也不吃了?”傅嵘轻抿一口,还是那熟悉的女儿红。
桑雪眼睛转的飞快:“二皇子误会了,方丈派我下山采买,何来跑路一说。只是这一桌菜肴,主人没有动筷,客人哪能先吃”
傅嵘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慢慢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藕丸子,“我倒是不知,你尽是如此恪守规矩的人”。
看着桑雪拿起筷子,颤巍巍的夹,那藕丸子偏偏不配合,在碗碟里东倒西歪,急得桑雪一脸无奈。
傅嵘却是轻松夹住了它,喂到她的嘴边,好似当年哄她吃饭一般,早已根深蒂固的肢体动作,谁也不曾故意为之。
看着眼前的藕丸子,两人都愣了愣,这该死的习惯。
傅嵘将藕丸子扔了回去,前任见面,些许有些尴尬。
“这么久不见了,你过得倒是潇洒自在”傅嵘冷冷道。
“这……潇洒谈不上,自在嘛,倒是真的,没人管着,无拘无束,这天地都更开阔了些”桑雪飞快的吃着饭,不多看那人一眼。
傅嵘静静地看着她,终是未发一言。
一顿饭就在寂静中吃完了。
桑雪躺在客栈的床上,侧身望着窗外孤清的月亮,想到了傅嵘,想到了徐令,想到了爹爹,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不知身是客,仿佛又回到了关山大战前,他们在潼关城里风流快活的日子。
傅嵘翻窗轻轻落地,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洁白的月光,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缓缓走了过去。
三年不见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从未敢忘记她的容颜。朝思暮想的,不过是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人。
世人都道,大庸二皇子与大将军爱女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两人分手时,多少人感叹良缘不可信。
傅嵘有时会劝自己,她还小,说的话当不得真,当年与自己恩断义绝,都是小孩子的气话。可她三年不曾捎来只言片语,不曾回京一次,更别奢望她去关山探望驻兵的他。好像,是真的一心要决裂,从此再无瓜葛一般。
飞云将军出殡那日,他们跪在灵前,桑雪眼睛哭得红肿一片,人也是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刮走,却开口对他说了最狠的话。
她说“傅嵘,爹爹走了,我也要走了,我哥哥还是朝廷的人,但我桑雪不是,从此以后,我桑雪与姓傅的势不两立,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你走吧。”此后,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的一句势不两立,就了断了他们数年的情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独留下他一人,在偏远的关山守着心海里的那个人,一日一日的熬。
傅嵘忍不住抬手描了描她的眉眼,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她冷酷的眼神,疏离的语气,都像刀割着他的心。
一切只因为,他姓傅。
潼关城的冬天,亮得晚,等桑雪推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左右看了看,不见傅嵘,抓了包袱就下楼,行至楼下,门口牵着马的徐令就看见了她。
“姑娘”徐令低了低头,眼神闪躲。
桑雪看了他一眼,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斟酌再三,“徐令,桑家的事,与你无关,你无需内疚,跟着傅嵘好好干,守好关山,你还是爹爹的好徒儿”
言罢,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徐令如鲠在喉,心里阵阵难受。她越是不责怪,他就越是内疚。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人海里,他只觉鼻头一酸。
站在暗处的傅嵘闻言,眼神一暗,一言不发,只翻身上马,催马出城。
徐令很快便追了上来。“将军,不带姑娘走吗?”
傅嵘回头看了眼繁华的潼关城,垂下眼眸,遮去了满眼的沮丧。
“她不会跟我走的。”
“她以后,都不会跟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