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晚来客》洛然啊

3、第 3 章

　　01

　　萧瑟嘴唇微动，似要开口解释，便看着刚背还气鼓鼓背过身去的小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捞过桌子上的剑，身形一闪便到了马车外，白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凌厉的弧度。

　　“看吧看吧，小姜姑娘是真生……”

　　雷无桀话音未落，便听到姜听晚的声音。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这小丫头倒是敏锐，里头的其他人呢？”

　　姜听晚握紧手里的雪霁剑，提气一跃，借着急劲山风的力轻而易举地跳上了马车顶。

　　那里果然站着一个金袍白发的俊逸男子，唇角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人身上森冷的气息让姜听晚有些不适，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她蹙起眉，目光中已然满是戒备，右手也不动声色地抚上了剑柄。

　　白发仙仍是站在那里，背着手，似乎没有要与她动手的意思，但语气里那若有似无的轻蔑也在昭示着姜听晚——这人没把她放在眼里。

　　姜听晚眸光沉静，丝毫没有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而生气。

　　下山之前，阿娘曾告诉她一句话：要想他人尊之重之，那须得拿出应有的实力来。

　　行走江湖更是以实力为重。

　　既然这人对她不以为然，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姜听晚攥紧了手里的剑柄，提声制止了闻声而来的唐莲：“大师兄，我自己可以。”

　　然而唐莲不听她的，纵身一跃，人已经在她身旁了：“小姜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

　　姜听晚偏过头，眸中一片锐利：“对付此人，我一人足矣，还请大师兄放心。”

　　唐莲此时已经无心纠正姜听晚跟着雷无桀学来的乱七八糟的称呼，注意力全在那句“一人足矣”上。

　　听到这句话，他神色登时一变。白发仙的武功已入逍遥天境，岂是单独一个她能斗过的。唐莲又惊又怕，生怕她一时冲动断了自己命路，殊不知此刻姜听晚心里已然暗暗开始激动。

　　这些年闷在清风山上，只有她挨师祖和阿爹打的分，可没有她打别人的时候。眼前这位虽然傲慢了些，但也勉强算得上她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人。

　　这些年轮番被师祖和阿爹毒打，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从练功以来姜听晚憋了十几年，有劲没处使，有气没处撒，下山以后只想找人好好打一架。

　　看着眼前这人，姜听晚浑身血液都兴奋地几进战栗，还没等到身旁唐莲的回应，剑已出鞘，直直地朝那白发仙的命门刺去。

　　白发仙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会贸然出手，反应稍慢了半息，那凛冽的剑气便已凝结成一道无形的刃，险些划伤他的脸颊，被他闪身躲过。

　　剑未到，气已成刃。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居然使的是天机散人独创的失传已久的清风剑法！

　　片刻后，白发仙才从震惊中抽离，他以守为攻，以剑身阻挡来势汹汹的道道剑气，密不透风的防守一时让姜听晚找不到突破口。

　　她一连使出清风剑法前六式，招招狠厉，身法一次快过一次，可那白发仙仍旧还是站在原地，只是呼吸放粗了不少，显然是招架得有些吃力了。

　　似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姜听晚眸光一闪，长剑一晃，适时地使出了第七式清风无影。道道剑气顺着剑刃席卷全身，而后在白发仙周身划过。剑势也越来越盛，又一次剑身相撞之后，他来不及抵挡，被震下了马车。他也没再穷追不舍，借着剑气顺势落到几丈之外，身形一闪，便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姜听晚一眼。

　　02

　　目送他离开后，姜听晚还是有点没太反应过来。

　　竟，如此轻松吗？

　　所以，师祖和阿爹到底是什么魔鬼啊？？！压着她打了十几年？？？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下一瞬，身下的马车便裂成了两半，众人纷纷跌坐在地上。

　　姜听晚：“……”

　　想到尚昏睡在床榻上的无心，她忙起身，想要去扶他，却见无心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微微一笑，望向角落里看着姜听晚一脸目瞪口呆的雷无桀和表情淡然的萧瑟，开口问道：“这两位看着是个好人，小僧想去一个地方，不知二位施主可要陪小僧一同前往啊？”

　　姜听晚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去，反正无心问完便一手抓着一个掳走了，人也跑得飞快。

　　她当时便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谁知一跟便是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到天都快黑了，无心才舍得停了下来，她也得空找了棵树坐下休息片刻。

　　姜听晚拄着脑袋偷偷往下看。虽说这半个时辰一直是无心带着那二人，可一直悬空也让他们累得够呛，刚刚才缓过气坐在火堆旁烤火，倒是无心，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说实在的，姜听晚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这样贸贸然跟上来是对是错。她和无心已经太久太久没见了，久到可以让记忆变得模糊，久到一个人彻底变为另一副样子。

　　几个时辰之前的马车上，当她看着无心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有陌生。

　　幼时的无心，虽然还是孩童，却能让那时的她感觉到安心。哪怕那时他只是个小少年，带着十足的稚气，姜听晚也能清晰地认知到他是对自己无限包容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人眉心一点红在漆黑的夜色里折射出妖冶的暗红色光辉，让姜听晚莫名觉得有些刺目。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还有，在美人庄时，他分明看到了自己，是真的没认出来吗？就连方才在山崖之上，他为何偏偏略过了自己？

　　她看得出神，想得也出神，连自己对面什么时候坐了个人也不知道。

　　03

　　“恕贫僧愚笨。敢问这位姑娘可否同贫僧解释解释，为何会行这跟踪之事。”无心幽幽开口，却没有疑问的意思。

　　到底是学过武功的人，就算受惊也没有失态。姜听晚稳住身形，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握着树枝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弄着树皮。

　　面前的人似乎没有认出她来，明明依旧是笑着的，可语气却极为疏离，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极为陌生。

　　姜听晚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只是觉得有点涩。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看着下面的雷无桀和萧瑟解释道：“是这样的，你掳走的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你这人来路不明，又莫名其妙地掳走他们，我只能跟上来。”

　　无心坐得离她很近，两个人的腿几乎都快碰着了。清凌凌的月光洒落在林间，透过斑驳的枝叶缝隙洒落在无心的脸上，粉嫩的桃花花骨朵儿迎风而动，一下一下，柔软地蹭着他脸颊，显得那张脸更加妖异。

　　这张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在听完姜听晚的解释后那抹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眸中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轻声道：“这样吗……”

　　姜听晚脑子里乱成一团，也没察觉到他的情绪，看着他下意识胡乱点点头，胸腔怦怦乱跳，余悸难以平息，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眼前人看着她点头，眸底寒意更甚。

　　他在恼火，并且恼得很厉害。

　　姜听晚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他自己心里却是门儿清的。

　　七年来，他一直都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

　　“无心师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八岁多的小丫头，大抵连“承诺”是什么意思都说不明白，讲这句话时却眼眸亮晶晶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几颗星星来。

　　对无心而言，“最好的朋友”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是生命里无法割舍的存在。人的一生如走马灯般转逝而过，可最珍贵的却寥寥无几。

　　年幼之时，他过得并不开心。悲愤、仇恨、痛心，这些他想要抛弃却总缠绕于身的东西困扰了他太久，直到姜听晚的出现，才能让他短暂地从这些情绪中摆脱，起初他只觉得她聒噪，却又会日日暗自期待她的出现，她总能让他忘记那些所有不好的事、深埋于黑暗的一切。

　　从她离开后的每一年夏末，他都等着她出现。

　　可她没有再回来，甚至连说好的回信都没有。

　　即便是时过境迁，再重逢时，姜听晚也不想与他相认，甚至已经有了别的“好朋友”。

　　想到这里，无心已经不想搭理她了。就在他跃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人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那个，你，要不要吃桂花糕？”

　　少女神色慌乱，动作笨拙却又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他真的就这样走掉了，着急忙慌地拉着他，力道极大，纤细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低头，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桂花糕，红润的嘴唇都因为心慌而微微颤抖。

　　“咦，刚刚明明放在这里了的……”

　　无心听她气恼地嘟囔，忽然一肚子的气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样，无处可寻了。

　　说到底，本来他的火气就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自己的。小孩子的一时玩笑话，偏偏他当了真，又能怪得谁呢？

　　无心抬手，用袖子拂去了落在她发顶的一片枯叶。

　　这个动作本不算亲密，哪料方才还低头翻找着东西的小姑娘忽地抬起头，反手捏住了他袖子里的手。

　　小姑娘仰头看他，唇边带着柔软的笑意，眉眼都被压弯了。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却像春日里柔软的湖泊，难得地生出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和稚气。

　　她捏了捏他的指腹，眸子亮晶晶的：“你不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