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晚来客》洛然啊

2、第 2 章

　　姜听晚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澄澈的眸子里带着疑惑：“可是，你也离我很近呀。”

　　闻言，萧瑟一愣，还未来得及往后退去，就听见小姑娘又接着道：“你的味道比大师兄和那个姐姐好闻诶。”

　　言毕，又凑上前来仔仔细细地在他周身嗅了嗅。

　　“有点像，雨过天晴后山林里的味道。”

　　月光澄莹，映亮少女清澈的眼眸，柔和的晚风带来她身上隐隐约约桂花的甜香。

　　萧瑟自认性子向来沉稳，毕竟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是生死关头也不见得会皱一皱眉头。

　　但现下，他是真的有些无奈了。

　　毫无任何边界感的小姑娘就凑在他身前，呼吸间带来的甜香萦绕在他周身，偏偏那双明眸里还满是等待自己点头认可的期盼神色。

　　萧瑟忍下耳根莫名其妙而来的热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是伽南香，价值千金。可不是什么雨后山林，”萧瑟偏眸避开她热切的视线，无奈道：“行了，说了你也不懂，等有机会我送你一块。”

　　“哦，好。”姜听晚乖乖点头。

　　“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去玩儿吧。”他轻轻抚过落她肩上的一片花瓣，示意她离开：“黄金棺材的事，姜姑娘你就别掺和了。”

　　萧老板难得大发善心，跟一脸茫然的小姑娘解释：“方才在马车上你也听到了，唐莲遭受各方势力追杀，就是因为这口棺材。”

　　姜听晚边听边点头，若有所思道：“哦……原来黄金那么值钱。”

　　萧瑟差点被她气笑，在心底长叹一声，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应声道：“确…实。”

　　而后垂眸催促道：“快走快走，去哪儿玩都行。等要启程了，我会让雷无桀去找你的。”

　　姜听晚“哦”了一声，刚要走，又被他喊住了。她回头，看见那人如画的眉眼间满是隐忍：“姜姑娘，你要记得，如今与我们一道，可就是和我们一伙的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虽说心里觉得“一伙的”这个词儿说得她像个偷鸡摸狗的，但还是认真听着。

　　那人又语重心长道：“不要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刚才那种，明白吗？”

　　看她一副懵懂的神色，萧瑟没忍住又叮嘱道：“还有，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小姑娘乖乖应了声，片刻后又疑惑道：“可你也与黄金棺材无关呀，为何要留在这里？”

　　她眨眨眼睛，那双明澈的眸子又直直地看着萧瑟。

　　“小姑娘就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姜听晚还要再问，可那人已是转头不再看她，一副管她问什么都装聋作哑的模样。

　　姜听晚便只得转身离开了。

　　02

　　这偌大的美人庄，她一个人走，必定是要迷路的。不过她倒也没在意，反正萧瑟说他会让雷无桀找她的。

　　姜听晚先是去看了会儿赌博，觉得吵吵嚷嚷的没意思。又偷偷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壶酒，拿筷子沾着尝了一口，苦得她脸都皱成团了。

　　也不知道阿爹和师祖为何喜欢喝这玩意儿，明明味道这么奇怪。

　　绕了一大圈，姜听晚最后还是误打误撞回到了后院。

　　然而抬眸的那一瞬，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在场的众人——除了雷无桀等人和月姬冥侯以外，还有一个身着素色僧袍的和尚，明艳又秀气，明明该是庄严脱俗的气质，却偏偏还带着几分妖媚，正从黄金棺材里缓缓坐起身。

　　姜听晚震惊倒不是因为棺材里坐着个活人，而是因为这人的面容太眼熟了。她离得有些远，什么话也听不清，只看见那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冥侯上前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在他们对视一瞬后，冥侯忽然发出一声怒吼，身子诡异地扭曲起来，神色狰狞地跪倒在地。

　　一个眼神，当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吗？

　　这个和尚，说起来姜听晚是认识的，可此刻重逢，她却只觉得陌生，这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无心吗？

　　七年前，师祖难得要下山前去寒水寺完成和已故友人之间的约定——每十年都要前去论道，姜听晚便缠着师祖也跟了上去，那时师祖带着她在寒水寺停留了三个月之久。

　　彼时师祖每日都要与那位友人的弟子忘忧大师论道，姜听晚没想到下了清风山又上了另一座山，每日闲得发慌，就缠着那位忘忧大师的小徒弟带着她玩。

　　“求求你啦师兄，你就带我去吧！”

　　幼年的姜听晚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会这样乖巧地喊一句师兄，小姑娘惯会撒娇，扯着少年人的袖子晃啊晃，甚至还能憋出两滴眼泪来，弄得自己眼角通红。

　　那时候的无心还只是个小少年，遇到这种场面总是无措，忙掏出手帕擦拭她眼角的泪珠：“你，你别哭呀……我也没说不能带你去。”

　　而对于“师兄”这个乱了辈分的称呼，他也想不起来纠正了。

　　等真的下了山，小姑娘又换了一副模样：“无心师侄！我想吃这个！可不可以帮我买！”

　　虽是恳求的话，话里话外却都是使唤的意思——快帮我付钱。

　　可是小姑娘嘴甜，就算是被当作人形钱袋子使，无心也是乐意的。他把钱递给摊主，递回几块包着油纸的桂花糕。

　　姜听晚拆开纸包，踮起脚把一块桂花糕喂给他，对着他笑：“可甜了，你尝尝！”

　　温软的糕点抵在无心唇边，他咬了一口，果真香甜软糯。

　　“嗯，很甜。”他对姜听晚微微笑。少年的面容还没长开，带着浓浓的稚气，却也掩不住眉眼间的清俊。

　　如今七年过去了，姜听晚再端详着这同一张脸，却觉得好似从来不认识这人一般。少年眉心间的一道蜿蜒的红痕极其妖冶，惹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姜听晚没敢上前与他相认，她站在原地，掏出方才收来的桂花糕啃了一口。

　　那是记忆中的、熟悉的味道。也许是时过境迁，唯一不会改变的东西。

　　姜听晚转身一跃，离开了这里。

　　她记得萧瑟让她不要管这些事情来着，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照做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果然有人应约来找她了，不过不是雷无桀，而是萧瑟。

　　青年人纵身一跃，落到她身边，俯身捏了块她手里的桂花糕，那股伽南香的清甜又将她包裹。

　　那人垂眸看她，月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绮丽又温柔：“姜姑娘可让我好找。”

　　姜听晚仰头对上他的眼眸：“我不认路。”

　　青年咬了口手里的糕点：“所以，我来找你了。”

　　“走吧，我们该启程了。”

　　小姑娘乖乖点头，依言跟在他身后。她莫名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却又一下子说不上来。她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也未免太听萧瑟的话了吧。

　　可是他说的好像也是为了自己好……

　　姜听晚只顾着低头想事情径直往前走，结果下一瞬额头撞到一片温热。

　　她下意识抬头，走在她身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手掌正抵在自己额间。

　　“怎么了？”

　　萧瑟轻叹一声，偏眸示意。

　　姜听晚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柱子，反应过来后道了声谢。

　　心里装着事，姜听晚一路都是沉默的，连上了马车也没说话，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03

　　再睁眼，众人已经结束了关于无心和忘忧大师的话题，渐渐沉寂下来。

　　姜听晚环顾四周，无禅正坐在床榻边守着无心，神情凝重，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天女蕊和唐莲则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其余的人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萧瑟，向他打听方才在美人庄发生的事情。

　　萧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倚靠在软榻上，目光转向床榻上的无心：“我猜，你是想问那和尚吧。”

　　“你没发现你方才四处张望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格外久，甚至皱起了眉？”

　　青年平日里清朗好听的声线在此刻听着有些怪，素来说话时的那种漫不经心与似有似无的慵懒好像都在这一瞬消失了。

　　姜听晚刚刚察觉，还没来得及疑惑，他的下一句话却又恢复了正常：“旧相识？”

　　小姑娘点点头：“小时候的朋友。”

　　萧瑟“哦”了一声，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只是被点中了穴位昏睡了过去。没事就好。”姜听晚缓了口气放松下来，而后忽然发现萧瑟正直勾勾盯着她，似乎在期待她说些什么。

　　可事关无心，她并不想和别人说太多。小姑娘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挑挑拣拣地讲。

　　“我从小便和师祖他老人家、还有我阿爹阿娘一起生活在清风山上，唯一一次下山，便是七年前师祖带我去寒水寺，在那时认识了无心，他是我在认识你们之前唯一的朋友。”

　　闻言，青年挑了挑眉，话锋一转：“为何长年不下山？”

　　“师祖不怎么喜欢山下，阿爹阿娘下山也只是在附近的村镇，还总说要过什么二人世界，从来不带我。”提到师门，姜听晚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唇边挂上了浅浅的笑意：“不过更多的是为了让我一门心思练功。师祖这一辈子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

　　“可他们都是不怎么喜欢闹腾的人，我娘沉迷医术，我爹醉心武学。听说他们年轻时，师祖曾多次赶他们下山历练，可都没能赶得动。”

　　姜听晚至今能回忆起师祖提及此事时的神态：老人家气得头发都乱了，满头银丝炸得乱糟糟的，两侧的胡须气得都立起来了，成了个倒八字。

　　小姑娘眉眼弯弯，声音又轻又软：“两个徒弟指望不上了，师祖自然对我寄予厚望，对我严格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瑟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任她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小姑娘说起亲人时，眼眸亮晶晶的，那张与性子极为不符的清丽面容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他看得出来，即使被以极高的要求培养着，她依旧是幸福的，显然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山下的世界了解很少，往后还需要萧大哥多多关照啦。”

　　萧大哥……萧瑟勾唇笑了，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受用。

　　“看在你叫我一声大哥的分上，下回你来住我的客栈，我定给你挑间顶好的客房，还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姜听晚趴在桌子上看他，这人穿得这样贵气，想来他经营的客栈也当是富丽堂皇。她刚要笑着应允，却见雷无桀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连人家小姜姑娘都骗？”雷无桀伸出食指用力地戳了戳萧瑟的心脏位置，义愤填膺道：“就你那个破客栈，十间客房有十二间都是漏风的！阳春面都比外面卖的贵两枚铜钱！还有，我不就踢坏了你几张桌子吗？你怎么好意思狮子大开口问我要百两银子的！啊？啊？啊？”

　　萧瑟被节节逼问到无路可退，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雷无桀劝地安静下来。他一口气还没松完，身旁的姜听晚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身旁的剑也被她一把拍到他们中间的桌子上，继而转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们。

　　显然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