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禾三七

24、我记得 二十四

　　蒋予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出了洗手间后一路低头快步走到消防通道门口，向周围望了一圈确定没人便一个闪身进了楼梯间。楼梯间没有监控，蒋予安放开步子，一步三层台阶地往上狂奔。
　　顺着男人给的路线，蒋予安果然看见了一个保洁间。打开以后只见严茹钰瘦小的身体躺在几个拖把上，身上还盖了些大块的抹布，呼吸的声音明显已经不对劲了。蒋予安关好门，赶紧蹲下检查严茹钰的状况，轻声唤了两声“严茹钰”，但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没有回应。
　　蒋予安虽然没学过医，可好歹修过急救，初步判断严茹钰肋骨断裂穿刺肺部导致了血气胸，如果不尽快救治很可能没命。蒋予安按照课上教的，将严茹钰的后背支起，让她保持一个靠坐的姿势，然后在保洁室用目光搜寻着可用的急救物品，但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
　　蒋予安的双手都在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拿出手机快速地叫了救护车。现在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将严茹钰抱起来以坐式放进了巨大的绿色垃圾箱里，又在上面堆了些杂物以掩饰。期间蒋予安一直在不停小声地安慰着严茹钰，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最近蒋予安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邪，都不是自己查案子，而是案子推着他走，他的进度完全跟不上事情发展的速度，总是感觉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最近的两个案件都是这样一层一层地给他上难度。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仿佛自己只能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不可逆转的洪流所裹挟，但却做不了什么事。
　　蒋予安换好保洁的服装，将裤子往下拽了拽，让这个不合身的服装看起来不是那么突兀。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往电梯处走，还好距离很近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但还没等蒋予安松一口气，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
　　蒋予安强压下躁动的心脏，尽力蜷缩着背，硬着头皮往里走，还有空位不进就太假了。八楼，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电梯的倒数数字一个一个的变换，到六层时，女人说话了：“这么新的都要丢啊。”蒋予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垃圾桶顶上有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崭新的手绢，蒋予安堆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
　　“谁知道他们有钱人咋个想的。”蒋予安有意带了些方言，将头垂得更低了。
　　女人赞同地说了几声然后骤然闭嘴——她看见了蒋予安脚上的皮鞋。保洁没有配鞋，他只能尽力用裤子盖住脚面，但奈何裤子长度有限，盖下面就盖不住上面了。
　　女人试图装作没有异常的样子，但蒋予安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意，抽出手铐，将一个角抵在女人的腰间，低声威胁道：“去停车场，双手举在胸前，别动，别说话。”女人肉眼可见地开始浑身发抖，紧闭着双眼小幅度地点点头，开始按他说的做。
　　下到负一层蒋予安推着个大垃圾箱抵着女人往外走去，往四周看了看，发觉停车场没什么人，于是抓起盖在垃圾桶上的抹布，塞到了女人的嘴里，女人已经泪流满面抖着双腿向他示意自己的包里有钱。
　　蒋予安根本没理她，将她的一只手铐住，然后越过停车场角落的一根水管又将她另一只手铐住了。女人嘴里被堵住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甚至都被吓失禁了，看脸应该也是个小明星。
　　蒋予安动作麻利地将她包拿走，然后又上上下下摸了一下，确保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呼救的工具之后抱歉地和女人说：“我是警察，我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你乱跑或者尝试通风报信你会被我抓起来，你现在只需要安安静静在这呆半小时，之后我会来把你放了。”
　　女人还在边哭边摇头，蒋予安手下用了劲，按住她的脑袋加重语气说：“听懂就点头，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打晕。”女人忙不迭地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点点头，蒋予安这才放心的离开。
　　好在救护车来得还算及时，蒋予安离开停车场没一会儿便看见往这边来的救护车了。和医护人员做了紧张的交接，蒋予安拒绝了陪同送医的请求，只留下一张自己的银行卡。将密码告诉了医护人员后，蒋予安扣住自己狂跳的脉搏冷静了十几秒，从严茹钰手上取了个戒指下来，又转头跑了回去。
　　成功进入大楼后蒋予安发现情况似乎还在可控范围内，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顺利抵达了七层，应该是段昀那边还算顺利，蒋予安稍微安心了些。
　　可就在电梯门打开后异变突生，一群拿着棍子的保安直接冲了进来，蒋予安被这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急不暇择地往下一蹲躲过了一个保安照着他脑袋来的一棍，然后顺势一拉那人的腿将其带到在地。
　　电梯的空间过于狭窄，不便于蒋予安的发挥，于是他左脚蹬在电梯墙上，双手撑住一个保安的肩膀，借了个力翻了出去。但外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少说有六七个保安将他团团围住，这里的保安标准明显超过了一般的碧桂园五星上将，个个都人高马大。
　　蒋予安只能硬着头皮上，几轮过后蒋予安的身上已经挨了不少下，他暗觉不妙，自己虽然格斗技巧考得不错，但事实就是被迫和这六七个拿武器的家伙过招他几乎毫无胜算。
　　就在他寡不敌众的时候，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别动！”只见段昀一只手握着茶杯的碎片架在罗缙云的脖子上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却让蒋予安有底气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这种烂俗的招就是十分管用，围着蒋予安的保安果然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就算他罗缙云不是皇上，手下的保安也得在意一下给他们发工资的人。罗缙云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表情冷峻，双手平举，但却没有展现出一丝慌张，四平八稳地说：“他不敢下手的，别让他们出去。”不愧是提着脑袋赚钱的人，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慌。
　　段昀手下加了力道，冷笑一声说道：“我可不是条子，你大可以试试。”但瓷片边缘还没有那么锋利，只是皮肉又往里陷了些。罗缙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甚至还动了动脖子，却没有再说话。
　　这时，蒋予安眼尖地发现罗缙云身后还站着那个给他信息的男人，那男人身上的外套已经不在了，不知他是怎么骗罗缙云还信任他的，但此时却是个顶好的机会。随着段昀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蒋予安心念一动，一把抓住旁边一个保安的棍子，在其余的保安还未有所反应时，他拉过持棍的保安转身将其挡身前，恰好以那个保安的手腕接住了另一棍。
　　保安在一声惨呼下松了手，听声音应该少说是个骨裂。有了武器的蒋予安对付其他人得心应手起来，再加上还是有不少忌惮自己老板性命的人，蒋予安三两下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往消防通道跑去。
　　果不其然，聪明人就这点好，第一个拔腿追上来的果然是那个男人。
　　蒋予安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无法讲话讲清，为了保险起见还要处理掉后续的虾兵蟹将，而消防通道这个没监控的地儿是最理想的交流场所，只祈祷男人懂他意思。蒋予安进了消防通道后就气喘吁吁地躲在了门后，等男人赶到开门，直接照着他肚子上来了一棍，之后径直上了楼，在拐角处蹲着。
　　没几秒，后面的追兵便赶到了，男人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艰难’地给后来的人指了楼下，蒋予安挑了下眉——可塑之才。保安们根本没怀疑，一股脑就往下追，等人走远了，男人才抬头招呼蒋予安下来。
　　蒋予安确定安全了，才从楼梯上走下来。面对男人的询问，蒋予安从小拇指上取下那枚严茹钰的戒指，交到男人的手里：“她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会没事的。”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小心接过那枚戒指，许久都没有讲话，再抬起头时已经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说：“恒湾别墅7号。快去吧晚了就没救了。”
　　蒋予安陡然一惊——是V！曲苗苗果然也出事了，而他们却全然不知。
　　蒋予安的呼吸变得急促，来不及说什么就准备回去带着段昀一起离开。就在蒋予安转身时，男人拉住了蒋予安的胳膊，蒋予安回头，只见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现在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求您帮我告诉茹钰，于楠爱她，下辈子一定会换个身份爱她。”
　　蒋予安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段昀完全懂蒋予安想干什么。看见蒋予安出现，段昀直接一个肘击敲在了罗缙云的颈侧，在他脑供血不足的空当，又补了一脚，将他踹出三四米远。趁留在原地的保安去检查罗缙云的伤势时，拉着蒋予安往电梯间的方向狂奔去，背后传来罗缙云气急败坏的声音：“追！他们今天要是出了这栋楼你们就都别活了！”。
　　可惜跟随他们后到的保安只看到了往下运行的电梯，为首的徒劳地拍了下电梯门，便立刻掏出对讲机：“他们往下面去了，在电梯间堵他们，重复，在电梯间堵。”
　　待这群保安也乘着另一个电梯下去时，段昀才将松了手上的劲。
　　刚保安追来的时候段昀并没有进电梯，而是直接带着蒋予安躲在了两盆大型绿植的背后。蒋予安的身体被死死束缚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激烈的心跳在此刻到达了顶峰，蒋予安将脸贴在段昀的颈侧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薄薄的皮肤下有力泵送着鲜血的动脉。
　　但这莫名的悸动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蒋予安作为警察的专业素养可是一等一的。和段昀两个人边跑楼梯边交代情况，七层楼下得像是要起飞，每个拐弯都需要死死抓住扶手才不会因为离心力被甩出去。
　　两个小飞侠成功甩掉了那群不知道是哪里雇来的专业保安，路过停车场时，蒋予安跑到一半还回了个头，差点忘记那个被锁在角落的女人。女人倒是很乖，就是哭得快脱水了，蒋予安没时间管她，把钥匙撂下就跑了。
　　好不容易进在车里，蒋予安安全带还没系好，就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度按在了椅背上感受了一把顶级跑车的推背感。蒋予安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把手，另一只手腾出来直接打给了傅峰：“傅队，我在查一起在南城分局立案的失踪案，涉及造星娱乐和V，受害人在恒湾别墅07号请求支援，不确定对方情况。”段昀开得太猛了拐弯时一个大漂移直接将蒋予安的最后一句话甩得跑了调。
　　傅峰从短短几句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虽然蒋予安严重不合规办事，但这种情况下还是只说了个注意安全便去安排了。
　　这身保洁服穿得着实施展不开，蒋予安放倒座椅在一路狂飙的车上东倒西歪地换起了衣服，段昀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笑着说：“蒋予安，你是柯南吧，怎么到都出事，现在怎么还让我玩儿命啊。”
　　蒋予安听闻穿裤子的动作却一僵，吞下了反驳段昀才是柯南的说法。等下要去的地方还涉及V，情况可能更加凶险，他必须要去，但是段昀不一样，蒋予安不能把他的命也搭进来。蒋予安皱了皱眉，认真地说：“你等下不要进去，在门口等我，要是有什么事，不要管我直接开车跑。”
　　段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能让蒋予安有这么大反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蒋予安一脸严肃，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踹下车。”虽然他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正经，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穿裤子，跑车的空间太狭窄了，蒋予安穿裤子只能一蹦一蹦的把裤子提上去，动作很是滑稽，导致震慑效果差了不少。
　　段昀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已经听见后面追上来了几辆呜啦呜啦的警车，警车上还有警察拿着大喇叭在和他们喊话让他们赶紧停车。没办法，他们的车速实在是太快了，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快不少，这么招摇地在市区里飙车不引起注意才怪呢。
　　段昀笑了一声，说：“要不咱们把他们一起溜过去，这样虽然你那边外援没批下来，交警也算警啊。”话是这么说，可下的油门却明显加了些，他想直接靠硬件飙过交警。蒋予安嗤了他一句：“真这么搞回去检查都要写到下辈子去了，万一真有伤亡那不得直接把我这身皮扒了。”
　　蒋予安想解释，但也没时间啊，想了想只好打开车窗将自己上半身整个探了出去，手里还举着警官证，大声地向后喊：“执行任务没带警灯！案子结束我去你们支队报道！”
　　在告诉行驶的车上张嘴简直就是找死，蒋予安不得己将脸偏过去又大声喊了几遍：“市局支队！”，手死死地抓住车内的把手。直到后面的警车渐渐降了速，也收了喇叭，蒋予安才从外面缩回来，脸好像被风抽了两百个大耳刮子。
　　担心自己因公面瘫的蒋予安赶紧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确保自己的神经系统还在正常工作，也忘了提让段昀别去的事了。
　　跑车一路飙到目的地只花了十几分钟，纵使段昀车技超群，还是不得不剐出来不少划痕，一个车灯也在路上怼到一辆车的尾巴而殉职了。蒋予安来不及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车身，打开车门就往别墅里面冲。
　　随着脚步的逼近，蒋予安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多。这别墅周围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甚至安静得有些不正常，让蒋予安不由得怀疑那个男人是不是骗了他。
　　恒湾别墅是一个边郊建在半山腰的别墅群，一共只有七栋别墅坐落在此，每栋之间的间隔都非常大。因为价格昂贵但位置偏僻几乎不会有什么人住在这里，顶多是有钱人拿这里当度假避暑的去处。07号是最后一栋，藏在一片树林里，周围目力可及没有第二个建筑。
　　整栋别墅的每个房间都被黑色的窗帘挡得死死的，并且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蒋予安小心地翻过低矮的栅栏，悄声上前，把脸贴在门上尝试探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刚侧过头就见段昀也跟了上来。蒋予安现在也没办法直接把他拉走，如果他们俩再内讧就真的别玩了，重开吧。
　　蒋予安蹙着眉对段昀摇摇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段昀还未做反应，里面就传出一连串撞击的声响，蒋予安脸色一变，试着按了下门把手，门是锁。蒋予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退后几步就猛地冲上去，想撞开门，可大门纹丝不动，显然这大木门是他撞不开的。
　　段昀看着病急乱投医的蒋予安，默默叹了口气：“你当自己是绿巨人吗？”蒋予安短短几十秒内甚至已经换了第二个不靠谱的方法，随手抄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向玻璃上砸去，但这玻璃明显是加固过的，连一丝裂纹都没给。
　　段昀沉默着从衬衣上取下刚才导购给他别上去调整领口大小的别针，蹲在门前开始尝试撬锁。蒋予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段昀蹲下才想起他那个还没在派出所备案的技能，里面劈里啪啦的打斗声还在继续，蒋予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段昀身上，紧张地在旁边看着他撬锁。
　　事实证明，段昀这开锁师傅的水准确实应该去备案，别墅的大门被他捯饬了没两下就爽快地发出了咔塔一声。门开的一瞬间蒋予安反而更加紧张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己追寻了这么多年的敌人会是什么场面，他从没有设想过。或许V根本不在里面，但就算这样，这也是蒋予安离他最近的一次。
　　蒋予安从地上随手抄起一根顺手的木棍，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一进门蒋予安就觉得不妙，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屋里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状况，打斗声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听见细小的水声和一些奇怪的喉音。
　　这种黑暗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蒋予安咬咬牙，与其在黑暗中坐以待毙不如直接抢占先机，于是虚张声势地大喊一句：“不要动，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随后立刻打开手电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照去。
　　但手电锁定方向照亮的那一幕，成为了蒋予安后来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