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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如是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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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贺州大雨倾盆。自打何诠回了聘安就没见过如此漂泊的雨,那雨雾之深令人恍然有失明之感。但江南就是江南,天儿却没聘安的冷,何诠下了马车只穿一件袄子也不觉冷,反倒是宁望一口一个爷叫着,还派人拿了几件裘衣让何诠换着穿。
:“小爷,咱们先用膳,等到晚些时候再去接我师父。”宁望善于交涉,为人性格又耿直,所以有着五湖四海的朋友,这日到了贺州先把底下的人安排进了官驿,便领着何诠去了州府。这贺州知府是天享三年的进士,算时间宁望那会儿还在书院读书,何诠也是一样,都是读书的年纪,何诠怎么没认识这样的人?正当何诠怀疑自己时,那知府快步迎了上来,举止有度道:“小将军总算是来了,可叫文去好等。”
宁望一口一个文去叫着好不亲切,何诠在背后捂着嘴偷笑,可却被这个表字文去的知府瞥见,只见他脸上略过一丝惊诧,转而化成笑脸道:“这位......便是太子殿下?”说罢,文去知府提衣跪下行了个大礼。
何诠在打量这个知府的同时,又惊讶宁望的海含之量,什么人什么货色宁望也不挑,当真令何诠服气。宁望在一旁介绍道:“爷,这是海知府,还在聘安的时候便认识的旧友。”
何诠马上迎了上来,抱住海园念双肩,把人给扶了起来,相见恨晚般道:“一路上便听闻海知府年少有为,现今一见比想象当中还要更加年轻,着实令人汗颜。”
海园念连忙摆摆手把人往府里请。
宁望凑近何诠道:“爷,你等会儿就好吃好喝的,整顿一下。我师父来了消息说是明天就可启程。”
何诠颔首不语,他看着修缮洋气展阔的州府,不想心中却暗沉下来。饭后他坐在廊下看雨,便情不自禁地对李灿碎碎念道:“你瞧那些年我们还在东北岭的时候,家家户户过冬都是去捡些干柴来烧火取暖,那浓烟熏人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不过江南就是不一样啊,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修得好不气派,我先前进门的时候瞧着那炭口修的也是方便简洁。”
李灿不语只是随着何诠的目光一道往雨里面去了,在东北岭生活的日子历历在目,李灿怎么又会忘?
:“你说,四洲也跟来了?”何诠抱着汤婆子,转头问李灿道。
李灿点头,神情比较无辜:“我拗不过他。”
何诠听之松了手,把汤婆子落放在大腿上,一手指着李灿便道:“你自己多注意点吧,多大的年纪了。”
李灿闻言低下头像是每次接任务时服从的语气,可是何诠能看得出来,李灿这人估计是真的起了怜悯之心,回不了头了。
何诠被海知府安排在了州府的厢房里过夜,屋子不大,但是装潢富丽,摆件有趣,关键是何诠走进去一股暖风迎面吹来,想是墙壁中空烧炭取暖。何诠本不畏冷的,自去东北岭之后,双腿一到冬日便作痛,现下进了暖阁,这么些暖气供着,何诠舒服极了,他可真是羡慕这些江南官员商贾,远离聘安,生在了个这么好地方。
何诠吩咐李灿让他今日好生休息,可以把四洲接过来,反正屋里暖和,楼上还有一层也住的下。李灿谢过何诠后正准备走,突然又被何诠喊住,后者问道:“上次回聘安回的急,我那大树呢?”
大树是何诠养的猫,在东北岭捡的。
李灿解释道:“说是前日刚刚到的聘安,现在在往贺州送了。”
何诠点头了然,搓搓手觉得手心一个劲儿的痒,心里想着那毛茸茸的小东西便欲罢不能,感觉有些急了道:“那你叫人快些,我可想死我的宝贝了。”
李灿退下,有时候他觉得何诠真是好生幼稚,多大的人了还想着一两只猫。
是夜,何诠被小和尚领着一路绕过州府前院、后花园,再穿过一两处回廊,方才来到一处厢房。夜晚室外本身就冷的令人发慌,何诠从暖阁出来更是招架不住这温度,把双手插进袖口里,时不时还拿出来哈两口气。
在等着小和尚进去通报时,何诠默默来到离厢房不远的一处假山停住了,他笑意正浓:“李灿平日里都不敢跟着我,你倒好,胆子这么大?”
假山做的高大,等四洲出来的时候才显出了人的渺小。四洲被抓到不慌反而横起来道:“何诠,我可不怕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和大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就是送几颗莲子,用得着大动干戈派我进府吗?”
何诠失笑,这和他的猜测大相径庭,什么叫送几颗莲子?何诠顺势靠在假山石上,后又觉得冻得自己胳膊,便站直问道:“现在就咱俩,你说清楚,你被大老板派进何府,就是为了偷我几颗莲子?”
四洲点头,两人脸上都写满诧异。
:“那这几颗莲子你送到了哪里?”何诠不依不饶。
四洲叹了口气:“送到大老板那里了。”
等到小和尚领何诠进屋时,何诠冻得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嘴巴毫不夸张地上三抖下三抖。这间厢房可没什么暖气供着,何诠一进屋便觉得灯光极暗,除了案几上摆了几盏琉璃灯外,屋内就再无照明的东西了。
何诠本来就有眼疾,是从小落下的毛病,现在这么一看仿佛置身白日里的雨雾当中,什么白的黑的都无法窥见。
:“鹤与,你来,拜拜你先祖。”隐匿在黑暗不晓得现身在何处的人轻声唤起何诠的表字。何诠走上前去,给香案上供奉的一尊金佛点了三柱紫红色的檀香,只是象征性地弯弯腰,并未多言。而后退出来他才道:“先生知道的,我不跪除何家先烈外的任何人。”
被何诠称作先生的人从暗影里走出,“那年我不过一介布衣,踏临去鸣寺剃发修行。蒙圣詠师父抚育,屡屡施恩于我,不计其数,难以枚举。我无有一刻敢忘。”那先生一席袈裟显现在何诠眼中,何诠从来疑惑,明明已经还俗,一日复一日的青灯古佛、跪拜皈依究竟为的是哪般呢?
:“鹤与,我前些时日在虎山,你猜我遇着什么了?是时夜晚,竟有双鹤乍起,境近绝凡。我一睹其风采,一时白羽雪落,纷纷而下,当非尘世。”先生说的话总是这般文采斐然,何诠垂首不语。就着香烟袅袅上升,整个屋子在先生的话语中都显得仙气飘飘了,仿佛他马上就要驾鹤仙去。屋外的四洲听得津津有味,仿佛真有一双白鹤飞掠头顶,而自己是仙人是得道高僧是出淤泥不染的清莲。
:“鹤与,只有你能明白我。”先生此话一出,何诠抬眸,二者四眼相对处,是旁人无法窥探的味道。
:“先生多虑了,何诠为何家而生,也注定要为何家而死,旁的从未考虑过。”何诠的语气铿锵,让人信服。
:“那好。你即将踏足西塞,至此先生我想要嘱咐你几句,你且听好。”
如此一来,事情便很明朗了。四洲在何府偷莲子被何申发现,何申因为不满先生安排人在府里,从而下了江南找先生理论。知道事情后先生动用手段把何诠招来了江南。何诠下江南本来就是和宁望一道来接他师父,如此一说,这柳然的问题就很大。
何诠抓着四洲的后脖颈,就像捏自己小猫一样,把人给提到跟前来,有些怒道:“听也听了,我的事情也让你给知道了。你不说说你瞒着我的事?”四洲没有见过这般的何诠,平日的何诠要不是不着边的浪荡要不就是幼稚得令人无语,再者还是笑颜眯眯的好好公子哥,今夜这般神情,四洲有些害怕了。
他可怜兮兮的,搬出对付李灿的那般模样来应付何诠,后者垂首只是不停地在喘气,而后他抬头道:“我给你的机会够多了,我本不碰女人的,正好你也不算,上赶着送到我这里,那让我疼疼你呗!”
说罢,何诠把四洲那本就细得不堪入目的手腕给捆住,贴着人的耳根一阵道:“没必要捂着嘴,李灿就在楼上,他耳力极好,不肖片刻人就下来。”
四洲使劲儿扭头,拿着他那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何诠,“何诠,你自己没用,还用这些下贱的手段逼人就范,我呸。”
何诠不以为意:“我早就烂完了,随你怎么说。”
见着激他无用,四洲也没时间了,他拿被捆住的双手使劲儿把人给推开,“滚。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给何申的莲子偷出来几颗送到大老板手里,然后跟踪你,把你的日常和什么人接触都汇报给大老板,其他的真没了。”
何诠松了口气,他把裤带重新拴上道:“那你这不矛盾吗?在柴房的时候你主动和我说那么多。”
:“那会儿何申下江南了啊,我的事被她知道了大老板就留不得我了。”四洲在地上捡起自己里衣穿起来。
:“那你攀上我这个新主儿,不得给点诚意?”何诠坏笑。
四洲呸了声转头就往楼上跑:“谁说我攀的是你,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