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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西弗勒斯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体温才完全回归正常。这期间哈利一直端茶递水忙前忙后,不仅殷勤得过分,还非常照顾他的情绪。他病中有时不舒服,小朋友摸透了他的脾气,也不敢多问,就默默地守在床前,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一有不对就捧过来小药箱,自助式贴心服务,让他自己在止疼药、退烧药和安眠药里任选。
小朋友这几天总是紧张得不得了,他因为身上难受,晚上睡不了太沉,一直能感觉到哈利在他身上摸摸这碰碰那的,一会试体温,一会摸脉搏,一会替他擦掉疼出来的冷汗,一会又抓着他的手摸个不停。后来他渐渐发现,从前关禁闭的时候给他冲杯红茶都不情不愿的男孩,现在最期待被他使唤,倒一杯水,拿两条毯子,就能让这个小朋友放松很多。
哈利在他养病期间煞有其事地定下了诸多规矩,比如不准喝咖啡,再比如强制性午休,因为偷偷喝咖啡中午睡不着要数罪并罚,如果在上述条件下装睡未遂,还得从重处罚,代价就是小朋友又委屈又生气地赖在他身边不走,又可气又可爱,简直让人没办法。
“你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吗?”西弗勒斯问他。因为生病带着点轻微的鼻音,说话听起来比平时要柔和些。
“你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哈利答。
话虽这么说,但救世主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前抱着台电脑。西弗勒斯在紧追时代潮流一事上从未落后,可谓深深受惠于麻瓜科技,具体表现为每当需要交工作报告、心得体会和年终总结的时候,他就随手在网上找一段模板复制黏贴,把自评部分里诸如“开朗、和蔼、积极向上、深受学生喜爱、课堂气氛温馨活跃”之类的词全部删掉,然后打印下来拍在邓布利多的桌子上,转身离开潇洒走人。
老校长看着他一共也没剩下多少好词的年终总结,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下次记得把尾注和多余的乱码删干净。”
这台电脑在救世主手里被重新赋能,短短几天,哈利就开发了新打法,拓展了新赛道,聚焦目标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对西弗勒斯以前使用电脑的方式实现降维打击……简而言之,这台电脑现在被救世主拿来打黄金矿工和植物大战僵尸。
救世主除了打游戏外,还从储藏间里翻出了一张落灰的唱片。是巴赫的g小调,再一次让人感叹主人的品味不俗。旋钮打开后,老唱片先是一小阵滋滋啦啦地作乱,然后音乐声夹杂着电流声和若干杂音,听着像十年前老电影的配乐。唱片播到中间会出现一小段空白,唱针像睡着般停下。这时候如果哈利抬起头,会发现西弗勒斯也在看着他,于是两个人会心一笑,几秒钟后,乐声就又像刚打开瓶盖的碳酸饮料,突然从指针下冒出来。
他们的音乐时间通常在午后进行,那时金色的阳光闻起来有蜂蜜的味道,空气里甜丝丝的,西弗勒斯就披着那件勉强能看的披肩借着阳光看书,手边放一杯红茶,加两片柠檬。哈利不时瞄一眼杯口,机灵地随时为他添水,保证杯子里永远冒着热气。太阳一般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正对着窗户晒过来,西弗勒斯大半个身子都浸在阳光里,这时他就摘下披肩搭在膝上,他的头发到了冬天有点毛躁,和披肩擦出几星噼啪声,在午后静谧的空间里听得格外清楚。
哈利发现,他的老师对生活有种近乎朴实的爱好,一杯热红茶,一本书,一小片暖腾腾亮晃晃的阳光,就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下午。他读得认真,时不时写下批注,偶尔也陷入沉思,一页纸拈在指节修长的手中,迟迟不肯翻过。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垂着,在阳光的映射下呈现出淡淡的金棕色。睫毛下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总是专注地停在书页上。
读书的下午他总是很少说话,间或抬头看一眼哈利,而哈利总是能灵敏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继而转过头来回望,对他无声地笑一笑。他每次对他笑的时候,西弗勒斯总是试图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睫毛飞快地眨动两下,像蝴蝶扇动的翅膀。他略带慌张地低下头,手边的一页书折出一线划痕。哈利喜欢西弗勒斯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喜欢他偶尔表露出的笨拙和慌乱,这时候他是天底下演技最拙劣的间谍。哈利发觉自己从前一直忽略了西弗勒斯身上的人情味,他身上兼具长者般的稳重与苦修僧般的忍耐,但又不时展现出孩童一样的任性,对认真或有天赋的学生有所偏爱,喝很苦的药时也会皱眉,看起来很难相处,可一旦面对他人关切的眼神,用不了多久,身上那些棱角就会软软地塌下去。
两个人的口舌交锋依然没有结束。哈利拿着四小罐一连包的乳酸菌,开香槟一样爽快地全插上吸管然后从左到右暴风吸入,“我不收留口琴艺术演奏家”,西弗勒斯调侃。有时哈利抱着一罐巧克力或者奶糖吃个没完。“如果伟大的救世主不愿意让龋齿妨碍你继续享用愚蠢的草莓可丽饼和该死的苹果派,你现在最好停止进食。”西弗勒斯幽幽开口。哈利拿出一块糖随手递过去:“要吗?”,然后没等西弗勒斯接,就带着点报复般的得意拆开包装扔进自己嘴里,还不忘为他的玩笑找借口:“算了,我这属于自讨没趣,你肯定不喜欢。”
西弗勒斯倒是也不以为忤,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男孩兀自咯吱咯吱咀嚼糖果的声音,眼睛里闪过一瞬难以描述的复杂神色,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才用冷淡到甚至有些刻意的迂回口吻说:“本人确实对呋喃类化合物、不饱和脂肪酸和多羟基糖类组成的混合物没有半点兴趣。”
在某一次强制午休后,西弗勒斯发现茶几上多了几沓厚厚的待处理文件。“刚才幻影移形去地窖取回来的”,哈利知道他的老师工作从不假手于人,所以先斩后奏,趁西弗勒斯午睡的时间替他敷衍了几份毫无意义的行政文件,并且批改了全部低年级学生交上来的黑魔法防御术结课作业。
西弗勒斯批阅过千百次哈利的作业,能认出他惯用的一些连笔,还有书写某个字母时先重再轻的落笔方式,一切都与记忆中男孩的书写习惯别无二致。他还连带着想起哈利小时候做笔记时不时咬笔头的小动作,还有对着魔药学作业转笔发呆的惨相。男孩有意模仿了他的字迹和语言风格,虽然笔迹还带着些年轻人的稚气,用词也尚有再辛辣犀利些的进步空间,但也足够以假乱真。
西弗勒斯的心怦地一跳。
“解释”,西弗勒斯在哈利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对他说:“为什么会写我的字?”
“这就要从我认识的一个学长说起了”,哈利开始卖关子:“你知道的,当我们对他人怀有尊敬、崇拜甚或狂热的爱慕时,通常会通过模仿聊以寄情,包括但不限于模仿口头禅、穿衣风格、饮食习惯……当然,有时也会是字迹”,漫长的铺垫结束后,这番剖白终于步入主旨:“而好巧不巧,我手里刚好有一本这位优雅、博学、智慧、天资出众且才华横溢的学长早年间用过的教材,其中的笔记为我提供了丰富的仿写素材……”
“打住”,西弗勒斯无情地打断了哈利对二手书中纸片人学长的恭维之语。他低下头,并且拒不承认低头的理由是为了掩盖脸上泛起的红晕。于是哈利看到老师埋头状似认真地从文件里翻来找去,动作之慌张像只被撩拨得过了头的猫,气急败坏地炸了毛。该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分钟,不禁让他联想到自己写魔药学压轴题时把脑浆榨出火星子来都找不到灵感的悲惨往事,然后想什么就真来什么,西弗勒斯最后把一张魔药学试卷拍在桌上,“限时两小时,现在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傲罗入职考试有一项魔法基础综合,魔药学占比50%”,西弗勒斯对哈利痛不欲生的反应甚为满意,并且由衷希望男孩能从刚才的口不择言中得到教训。他向哈利挑挑眉:“还是你想毕业就当无业青年?”
他的制裁手段果然非常有效,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男孩只顾把手里薄薄一张试卷翻来覆去,时而愁眉不展时而仰长叹,后来索性直接开始打瞌睡,眼镜微微滑下鼻梁。最后,哈利在头磕到桌子的前一秒及时直起身子,故作清醒地扶了一把眼镜,表情严肃又深沉。
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敢就暗恋混血王子一事多说一个字。
西弗勒斯就坐在男孩对面处理文件,桌上不远处放着一小碟蓝莓。哈利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嘴里也没味道,于是每天换着花样买来挂酸头的水果。西弗勒斯从未被如此细致入微地照顾过,男孩这些体贴小心思总让他觉得意外而舒心。
作为工作狂魔、职场卷王、996生活的忠诚践行者,西弗勒斯今日效率却首创新低,因为手边就摆着男孩替他签好字的一沓文件,他时不时就忍不住移过目光瞥上一眼。西弗勒斯几乎可以想象哈利如何一遍遍仿写他年轻时的字迹,男孩认真书写时眉总是不自觉地皱起来,脖子微微前倾着,有时细软的额发会滑下来扎几下眼镜片。那些舒朗又张扬、还带着点青涩学生气的字迹就如泉水般在男孩笔下涌出,像在为早已被西弗勒斯埋葬在过去的混血王子赋予新生。这个孩子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好奇、崇拜还是爱慕?他不敢想。他替他签名,他写他的名字。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一直被他憎恨、厌恶甚至一度以别称取而代之的名字,现在却每看一次,就从心里跳出一点雀跃和感动来。一种愚蠢的满足突然在他心中颤动,同时他为自己的激动感到羞愧,就好像一下子变回十几岁的小年轻,还会为这一点小惊喜而悸动不安。他被这个念头轻轻地拽着,但目光始终在男孩的字迹上流连,他写他的名字。庄重、谨慎又崇敬的,他写下他的名字。
哈利对老师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他的脑子已被那份试卷搅得糊里糊涂,一边郁闷地做题,一边悄悄打量对面的西弗勒斯。面对枯燥的案牍工作,他转笔;他沉思;他偶尔发呆放空;他不耐烦地写一个大大的“差”,笔尖重重划过纸面;他偶尔也对漂亮的作业报以欣赏的微笑。他看论文时托着腮,连带着嘴唇微微翘起;他有时把笔扔到一边暴躁地扯一扯头发,在哈利疑问的目光中长长叹一口气:“差到不能细看,但写得比你当年好一些。”
哈利的目光追着午后的阳光,扫过西弗勒斯骨节分明的指节,还有他难得放松下来的神色。窗外的霞光飘到他的脸颊上,夕阳掠过他的肩,缓缓沉入海一样深的夜色中。锅里煮着奶油蘑菇汤,香气从厨房那一头悠悠地飘过来。哈利听到闷闷的水声,蒸气被锅盖捂住了嘴。
救世主在交卷截止时间的前五分钟高呼开饭,西弗勒斯溜了一眼他像填彩票一样划拉完的选择题,接着对完全文不对题的简答直摇头,最后翻到论述题时,他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答案的逻辑不自洽,举例不清楚,理由不充分,而是男孩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却恶作剧般用了混血王子的字迹。
让十六岁的混血王子看到估计会直接气得昏迷,西弗勒斯想,一丝笑意却渐渐在他唇边浮现。他无奈地站起身走到餐桌帮哈利布菜,两块牛排切得规整漂亮,三七分,在男孩面前堆成一小盘肉山。他看着对方盘子里的食物一点点减少,像从前很多次在大礼堂,他总能在众人围拢的一排排长餐桌里一眼认出他的男孩,时不时如窃贼般抬起头,从餐桌的这一端到那一端,目光越过二十年的距离,用眼角匆匆瞥一眼被三五好友环绕的哈利。他清楚他对食物的偏好,知道他喜欢喝南瓜汁而不是草莓牛奶,男孩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把盘子里的东西挑挑捡捡地吃掉,这么多年口味一点都没变,盘中最后只剩下胡萝卜和西蓝花。
“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吃点的。”,救世主把最后一块牛排咽下后如是说。
“如果霍格沃茨在魁地奇和学院杯之外再设一个说场面话的比赛,你一定能带领格兰芬多连年折桂。”
伴随他话音的是气流打在玻璃杯中的回声,哈利在吹杯中的热红酒,他吹得重了些,两腮轻轻鼓起,像只小金鱼。男孩脸上沾了点酱汁,西弗勒斯指给他看,但哈利拿着餐巾左擦右抹就是没找准位置,西弗勒斯无奈之下亲自帮他擦掉,然后男孩就一脸计谋得逞地笑着对他说谢谢先生。
真是诡计多端,他想。
哈利始终没有完成他的任务,西弗勒斯未竟的心愿像世界上最难解的迷题。第一场春雨很快降临,连廊里的紫藤萝渐渐又爬满了屋檐,哈利对时间的流逝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最艰难的生活中为西弗勒斯增添微末的安慰:周末硬拉着他窝在沙发里看一下午老电影,偶尔突然从地窖的角落里冒出来,在他身边充当聒噪的人工广播电台,或者在他累得撑不住伏案小憩的时候,帮他披上一件外衣。
“假设救世主现在愿意与本人一同欣赏城市的夜景?”,战争已进行到最紧张的阶段,连续十几天没有回过家的西弗勒斯在四月末的某个夜晚敲响哈利的房门:“是我从前欠你的”。哈利知道他指的是圣诞节的那次失约。“以后再还,你现在需要休息。”,哈利勉强向西弗勒斯挤出一个微笑,对方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让他心惊。
这是西弗勒斯第二次从哈利口中听到“以后”。彼此都明白是一个无法兑现的誓言。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哈利,像是要把眼前人的样貌身形一一刻入脑海,半晌后,他说:“波特,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愿意食言。所以,就现在吧。”
哈利几乎在一刹那之间明白,这是他道别的方式。
白天刚下过雨,夜晚的空气新鲜如刚切开的柠檬,繁星漂浮在夜的河流中,两个人在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手背不时擦到一起,肩膀偶尔相撞。
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在路面上溅起几星水花。沿街的商店里传来80年代流行的金曲,街角处卖饮品的小贩车前摆着大罐的枫糖浆,金黄的浓稠液体,在路灯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
天幕低垂,夜晚的薄雾浸得人身上微微的冷,夜风贴着皮肤钻进怀里,西弗勒斯稍稍紧了紧身上的薄风衣,身边的男孩突然朝他转过头,“先生你稍微等我一下”,西弗勒斯留在原地,冷得抱住双臂,他的目光追着一路快步向前的男孩,最终停在不远处挂着一大串氢气球的货摊前。
气球热闹地挤成一团,隔得太远,看不清颜色样式,在西弗勒斯眼里像一片色彩斑斓的云朵,轻飘飘地在夜风中浮动。片刻后,哈利朝着他一路小跑回来,手里拎着两只气球,在身后迎风招展,男孩走近了,西弗勒斯才看清气球是卡其色的小熊样式,和哈利一样,有两只可爱的圆耳朵。
男孩跑得双颊微微泛红,哈利喘几口气,拨弄了几下被风吹乱的额发,才把一只气球递给他:“One for Severus”,然后神秘地朝他眨眨眼睛,“The other for……”,他压低的嗓音像是在说一个秘密,西弗勒斯侧耳去听,男孩的声音清脆又温柔,虔诚得像在朗读祝颂词。
“For my prince.”
西弗勒斯的身体僵住了。心猛地一颤,有那么几秒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全身的血液都涌向暂时无法思考的大脑,额头的神经线一跳一跳,像一根马上要被弹断的琴弦。
我的王子,短短几个音节就这么撞进耳中,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对白,像隔空送给十六岁混血王子的情诗。可是他不再年轻了。男孩是否留意到他手背上的皱纹和脖颈上微微松弛的皮肤?他听过他关节发出的咔嚓声吗?青春是他磨损的骨膜,而生活是母亲分装在饮料瓶里的清洁剂,具有欺骗性的外观。一切都是谎言,他比文学家还善于说谎。多年来他已经把生活过成一盘进退维谷的死棋。他是伏地魔手下的班柯,“你身上流淌着一部分卑劣的血液”,他的主人如是说。他也是巫师界的叛徒。他究竟受命于何人?他身在何处?他该怎样倾听自己的心声?游走在两界之间,他像个在人间查无此人的幽灵。但哈利对他说,我的王子。
西弗勒斯犹豫了片刻,才敢缓缓抬起头,哈利的笑容在夜色下光彩夺目,他微眯着眼,圆圆的瞳仁里闪着温暖的光亮。他把气球又往前递了一递,“你不要的话,我可松手咯。会飘走的。”
西弗勒斯没有接。
男孩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真的放开了手,两根细绳脱离指尖,轻盈地上升。他看到西弗勒斯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立刻踮起脚来重新抓住绳子,动作甚至有些慌张。西弗勒斯牵着气球站在夜风里手足无措的模样让男孩脸上的笑意更浓。
一路上西弗勒斯默默地走着,主动错后半步,谨慎地与哈利保持距离,就好像与这个年轻的学生并肩而行是一种过错。可是手里两只气球却直把他往上拽,他浑身轻飘飘的,心咚咚跳得厉害,被一种久违的快乐冲昏了头脑。
而享受这种快乐让他觉得自己的罪愆远甚于在葬礼上哑然失笑。
哈利握住西弗勒斯的另一只手,随即皱了皱眉,“先生你冷成这样也不和我说一声”,他撇撇嘴,动作里带着孩子气的嗔怪。感觉到西弗勒斯轻微地挣动了一下,哈利就握得更紧,佯装生气地用力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手,拽着他往回程的车站走。
巴士车厢里比室外暖和,甫一进去,哈利的眼镜片上就起了一层薄雾,他摘下眼镜拿在手里,眼前模糊一片,下意识茫然地寻找西弗勒斯的目光,他眯着眼睛,向西弗勒斯求助:“先生……”,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肩上。他被对方单手箍住了肩膀,低沉的嗓音宛若大提琴的泛音,紧接着在身后响起:“我带你走。”
哈利就干脆闭上眼睛,任由西弗勒斯领着他,贪婪地呼吸环绕在周身的草药香。哈利裸露的脖颈不时碰到西弗勒斯搭在他身后的手臂,衣料冰凉又潮湿的擦过皮肤。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对方浮在耳畔的呼吸声,和两个人踏过台阶和过道的脚步声。他希望这节车厢的距离能无限延长,长过西弗勒斯即将结束的生命,长过西弗勒斯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哈利知道他也不希望放开手,他搂着他的肩膀这样用力,他领着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手臂放在他身后,他永远看不到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带着他往前走,直到最后一排,直到不得不停下。
灯光从窗外照过来,车厢内光影明暗闪烁,透过昏暗的光线能隐约看到扶手拉环上张贴的小广告,车厢最前面的小电视信号时有时无,经常闪出刺目的乱码。西弗勒斯抱着两只气球,哈利和他并排坐在一边,几乎挨着他的肩,西弗勒斯脸上微微发烫,不敢侧身去看男孩,只能不着痕迹地转过头,面朝向窗外掠过的夜景。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四五月份的雨像炸弹的引线,得徐徐地烧一会,才勾得出盛夏如注的暴雨。
西弗勒斯想起他第一次坐上通往霍格沃茨的列车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天空显出雾蒙蒙的灰紫色,车头两盏黄灯像猫的眼睛,散出的光线把雨雾化开。煤焦油烧出碳黑的烟柱,随着列车一路飘摇北上。那一年他十二岁,肩上背打补丁的小书包,也是这样面向着窗,由于列车的颠簸,头不时撞到窗棂上。汽笛声在山隘中响起,空谷中都是呜呜的回音,像闷闷的哭声。过了隘口,眼前的景色就逐渐明朗起来,金黄的麦浪和蔚蓝的海岸在窗边掠过,随后而至的是连绵的群山,碧绿的平原在其后伸向天际,一打开窗,清爽怡人的植物香气就扑面而来。他还记得机械齿轮在巨大的车厢内摩擦运转发出的隆隆声,还有列车一节节轧过铁轨的声音,吱呀吱呀,他希望随之碾过的还有家里漆成煤炭色的老房子和从前窘迫困苦的生活,他曾那样真切地相信,霍格沃茨的列车会通向一个崭新的彼岸。
他回过神去看身边的哈利,男孩正低下头若有所思,用衣角不停擦着眼镜,硬生生快要把玻璃磨掉一层皮都没停手。然后他像是终于想到了展开话题的合适措辞,对上西弗勒斯的目光,有些突兀地打破沉默:“你一辈子都在追寻别人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西弗勒斯垂眸沉默半晌,一时无话。末班车乘客寥寥无几,密闭的车厢静无人声,窗外偶有车声闪过,他失神的时候,哈利已经倾过身子凑近,男孩重新戴上了眼镜,迎着窗外熠熠的灯火回望他。他悄声对他说:“先生,你在脸红。”
“指出这一点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在特定的关系下,这不仅是礼貌,而且也会是非常合适的行为。”
“我觉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可以是”,车厢掠过一面巨幅电子广告墙,刺目的光线白花花地穿过窗玻璃,男孩的眼镜片逆着光,西弗勒斯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到男孩的嗓音盖过窗外的雨声:“本人,爱慕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已久。”
西弗勒斯敏锐地抓住了最后一线转折的机会,在事态发展到无可转圜的地步前对哈利说:“祝福你,霍恩格拉斯的魔药天才。”
男孩听到这句话后别过头无声地笑了笑,好一会没有说话。车厢里一时静得可怖,只能听到引擎在车身下发出阵阵闷响。西弗勒斯以为哈利听懂了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危险的话题已到此结束。不料男孩在沉默片刻后突然不依不饶地把话挑明:“不是他”。三个字像攥紧的拳,一只只打在西弗勒斯心上。他想开口打断男孩的表白,但哈利没有再给他逃避的机会:“我的心上人,是另外一位教授”,哈利侧身到他的斜对面,强迫他与他对视。“你给我上过这么多堂课,我以为你智慧无边又无所不知,但你唯独不擅长一件事:与哈利·波特陷入爱河。如果愿意,我可以教你。”
列车钻入隧道,男孩的脸在瞬间沉入一片黑暗中,西弗勒斯竭力平复过速的呼吸,用镇静甚至有些玩笑意味的语气回应男孩的表白:“你对其他人说话,也这么直白吗?”
“和别人都没有关系,我在询问你一个人的意见”,城市夜晚明亮绚烂的灯火重新钻进车厢,西弗勒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沉默地等待着,等待隧道外灯光穿过一排排坐位来到车厢尾端。男孩的脸终于被照亮,他从哈利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早已失去的笃定与执着,这双眼睛正闪着年轻人才有的灿烂华彩。
“请问我,有没有机会成为您的爱人?”
爱人。又一块橱窗里的奶油蛋糕,沉甸甸的诱惑。比起留名青史,西弗勒斯其实更想留在救世主的记忆里。在谁的生命中占据一个爱人的身份,成为谁放在心里的牵挂,这是他一生都不敢奢求的幻想。他如何敢忝列救世主交往过的恋人之中?以暧昧的身份,以身上诸多的疑点,还是以那时日无多的三尺微命?
谁会把食死徒和救世主的名字放在一起呢?
哈利·波特的爱人,是他没有资格触碰的身份。
“哈利·波特,你听好”。西弗勒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足够了。沾满鲜血的双手也曾牵起过两只氢气球,在生命的终点前知道,一直在苦苦天人交战的不止有他一个人,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你在那可笑的回忆里看到了多年来我是如何苟且偷生至今,从而对我产生任何包括但不限于怜悯、同情、愧疚甚至爱慕的想法,那么这将是你人生中所犯最荒谬的错误,也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致命的纰漏……”
“先生,可是你的手在发抖”,他打断他。西弗勒斯的手被年轻的男孩牢牢抓住,哈利掌心温热,覆着薄薄一层细汗,触感潮湿而温暖。哈利捕捉到了他的紧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西弗勒斯低下头,不敢直面男孩灼热的目光。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随时有窒息之虞。过了一会,他一寸一寸挣脱开握在男孩掌心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胛骨上。男孩和他说过,I wish you had a heart。
“或许这里并非空无一物。”他的手顺着左肩往下滑,“但是波特,I only have one heart.”
就像母亲每年总能从窘迫的生活中榨出一笔钱支付他的学费,每一天,西弗勒斯那颗被男孩的侮辱、仇恨、愤怒和鄙夷所填满的心脏,也都能再挤压出新的空隙,来容留他们这段多生龃龉、针锋相对的关系。
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对哈利说:“There\'s only so much that a heart can take.”
后半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列车在沉默中驶上高架桥,桥下的德里逊河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绚烂的夜景。架在河上的不止有桥,还有色彩缤纷的一道虹。杏子的黄和樱桃的红色泽夺人,直慑双目,一长条绿灯带的倒影直贯两岸,此外还有蜂蜜般的金棕色点缀其中,在夜色中随流水缓缓地浮动,紫色的光带像一条丝巾,把河面围得通明。在矫情的女声用播音腔报出最后一站的站名时,西弗勒斯打开车窗,把两只气球放出了窗外。
“我曾经也非常希望可以触碰天空”,西弗勒斯微微仰起头,气球在夜空中缓缓上升,在他的视线中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两颗渺小的星星。他没有回头去看哈利,只是面向窗外无垠的夜色,对他的男孩说:“波特,答应我件事情。我走不出的地方,请你,一定替我去看一看吧。”
关于“伏地魔手下的班柯”,班柯出自莎士比亚作品《麦克白》,一个在文学评论界颇具争议的人物,感兴趣请自行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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