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塍南槐

11、难以修补（二）

　　许卿和许建国到地方的时候林薇也正好在，随着门开之后一句电子的欢迎光临，许卿没看见林薇的爸妈，只有林薇正在写什么东西。而林薇属实是没想到许卿会来这里。
　　“许卿？你怎么来了。”林薇把笔丢到桌子上，站起来，顺便对着许建国说了句叔叔好。
　　“上次我带来的小狗还在吗。”许卿说。
　　“还在，你看在里面活蹦乱跳的。”林薇指着后面的一个笼子里正在咬笼子的小狗，“你上次送来后我妈他们带它打了疫苗也洗了澡，我爸说这狗应该挺纯的，也不知道是谁丢掉的，才两个月大。”
　　“是嘛。”许卿对着林薇笑了笑走到小狗面前用手指挠了挠它的脑袋，小流浪歪着脑袋看许卿。
　　“它挺喜欢你的，之前我爸妈逗它都没什么反应。”林薇跟着蹲在许卿的旁边，“你要把它带回去了吗。”
　　“对。”许卿的调调听起来很高兴。
　　“小姑娘，这小狗卖多少。”许建国这才插上话。
　　“啊，这样的话，我叫我妈下来你们商量吧。”林薇站起来往收银台后面的门喊，过了几分钟一个三十多模样的女人穿着围裙走出来了。林薇过去说了几句，女人点点头就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不过目标似乎不是许卿，她让许建国坐在椅子上面聊。
　　“沈雨兮很少和别人这样相处。”林薇说。
　　“什么？”许卿被这突然的一句搞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雨兮她平时对别人很戒备，你是少见的和她玩到一起那么快的人，我见到过的，包括我也是，少说两个月才会很熟悉。”林薇坐在旁边刚才的凳子上，“我感觉她有点紧张过头了。”
　　“其实并没有，她还没有告诉过我任何事情。”许卿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我很想和她做朋友。”
　　“是吗？但是我感觉你像是喜欢她一样。”林薇笑了一下。
　　向萱也这样说过，不，是这样问过她，问她喜不喜欢沈雨兮，许卿认为喜欢很复杂，复杂到她一点都搞不懂。可是从根本上来说，这可以吗？或者说两个女生谈恋爱这是允许的吗？
　　“说不定还真是。”许卿几乎可以说是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但是林薇的表情让她感觉有点困惑，那明明是一幅放心了的表情。
　　两人的对话刚开始就结束了，因为许建国和林薇的母亲已经商量好价钱了，正跑在收银台付钱呢，他还顺便买了笼子狗粮什么的。林薇和许卿互相打了招呼也就没了后篇。

　　许建国开车到了一片郊外地区，那边几乎都是个人财产的房子，建的各种各样的别墅，许建国拐进一个小道又拐了一下停到一栋红砖别墅前。
　　这房子比沈雨兮和张嘉蕾两个人住的大，满打满算一共三四层，还带着一片小花园，倒是想到许建国自己住这么大个地方还真的是有点孤独。这附近很清静，和旁边的邻居也隔了几十米远。
　　许卿想了一路林薇的话，跳跃的思维中沈雨兮的脸无比的清晰。
　　“爸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房子，这地方不错。”许卿提着笼子从后面下来，站在门口好好观赏了一番景象。
　　“没多久，刚装修好，我催他们早点装好的。”许建国看着许卿下车才把车停到了车库里。
　　许卿跟着车后面进了院子，把笼子打开。小流浪刚才一路都是夹着尾巴的，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后，它就一直粘在许卿的脚边。看到这个样子她也是忍不住笑出来。
　　“真喜欢你，赶紧取个名字吧。”许建国把车锁了之后开门，带着一人一狗进了屋子。
　　两个人找好地方把狗窝安置之后，就坐在了沙发上，许卿把狗放在自己的腿上摸脑袋。
　　“起名字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想不到什么好名儿，你起吧。”许卿看小狗不夹尾巴之后将它重新放回了地板上，大概是有点滑，它每走两步都会打滑，逗得两人一起笑。
　　“就叫灰子，又土又好听的。”许建国说。
　　“我感觉挺好听的，长大之后一定很霸气。”
　　灰子好不容易找到平衡之后开始围着两个人的脚转，时不时还啃两下鞋。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许建国说。
　　“我不知道爸，而且……”许卿叹了口气。
　　“而且什么。”
　　“我妈自从带那个男人进那栋房子之后就怪怪的了，我希望我一切的预感都是假的。”她坐在地板上，小灰子跌跌撞撞往许卿的怀里钻。
　　许建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也很疑惑呢，哪儿那么快捞来个备胎，以前只看出来你妈爱钱。”
　　“重要的是，那男的管我妈叫徐冉，这莫名其妙的名字我听了那才是疑惑，我从来没听过她这个名字。”
　　“我也没有。算了这些事情是她的，你自己想好就行。”许建国摸了一把许卿的脑袋，说罢站起身往厨房走去了，“中午我给你做点喜欢吃的，等晚上你住这里也行，明天早上我把你送回去。”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很大，都能听到回音了。许卿想。
　　“算了吧，我今晚回去，明天你不是还要忙吗，别影响你生意。

　　许卿晚上是和许建国争了八百回赢了回来的，路上还有点想灰子，快到的时候是她叫许建国停到路边自己回来的。她路上还哼着点调调，直到看到柳树旁边有个熟悉的人影，快走到旁边发现那是沈雨兮，于是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了。
　　沈雨兮坐在溪边的长椅上发着呆。
　　“你怎么在这里。”许卿小声说了句，怕吓到她。
　　“晚上好。”沈雨兮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看着前面的溪水流。
　　许卿听出来沈雨兮不太对劲，不对正常来说谁都能听出来，这么明显的情绪低落。
　　“发生什么事了吗。”许卿坐在沈雨兮的旁边，虽然是问出口了，她到也没打算沈雨兮能回答她。
　　于是果不其然的，迎来了一阵沉默。
　　许卿还没从下午的兴奋出来，她感觉脸都是发烫的，尤其是在林薇也发出疑问之后自己浅浅意识到的什么东西之后，这无疑是危险的。
　　“我知道我还没有资格让你吐露心声，我只是想如果你说出来会不会好点，当然我也会把这些话当做秘密。”
　　沈雨兮依旧是沉默的。
　　“……今天我爸把之前捡到的小狗买了，取名叫灰子，长得特别可爱。”许卿偏头看了一眼她。
　　“……你还不回去吗。”沈雨兮好半天才给出一句回应，许卿也想着终于说话了，因为她正担心沈雨兮的状态，整个人都不太好。
　　“我自己在家，没人催我。”许卿松了口气。
　　“之前你爸妈不说不养宠物的吗，为什么又养了。”
　　“那是我妈，我爸喜欢小动物但是拗不过她。”
　　这个点也不是很晚，路上还有不少的人沿溪边散步，长椅边的灯昏黄昏黄，照在一片漆黑的水面上。
　　“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来，别憋坏了。”许卿说。
　　“肩膀借我，不介意吧。”沈雨兮对上了许卿的视线。
　　“肯定不会。”
　　她往沈雨兮旁边挪了挪，接着一个脑袋落在上面，不重不轻。她能听到沈雨兮平缓的呼吸，还有微微的跳动，沈雨兮闭上了眼睛，张嘴却没吐出任何字。
　　如果是林薇，是不是沈雨兮就能肆无忌惮的讲出那些委屈？
　　“我杀了我爸。”沈雨兮平淡的来了一句让许卿的脑袋差点没转过弯。
　　“……什……什么？”
　　“你信吗。”
　　“肯定不信。”
　　“……我爸，今天出了意外，已经走了走的果断但是十分痛苦，医生说是呼吸道堵塞活活窒息……一切源头都是我，所有的源头都是我。”沈雨兮话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还带上了哭腔，随即开始捂着脸浑身都颤抖着。
　　许卿想到了早上听到救护车从附近驶过。她拍着沈雨兮的背，看起来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愧疚。
　　“这什么能说是你杀的。”许卿再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她就静静坐着。
　　“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求你了。”许卿听到沈雨兮哽咽中模糊的一句。
　　“好。”
　　这是许卿第一次听到沈雨兮带着哭腔求人，讲述她的故事，语气和风一样平静却意外的悲伤，还带着一点无源头的渴求。
　　那晚她们坐在一起坐了好久，久到四周寂静，小区的灯火差不多都熄灭，她们才告别各自回家。

　　沈雨兮没想起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就是天亮。昨天她被沈德的样子吓到了。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跟着一起飘动。记忆里昨天晚上睡觉前沈雨兮蜷成一团，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跳到嗓子眼里直到耳膜鼓动着快要穿破，闭上眼睛之后全都是床上的沈德，耳边也都是救护车和沈德半夜回家上楼的声音。
　　白天等待结果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的，分明一个小时的流速，她看了一眼手机也才几分钟，还特意调了静音。
　　沈雨兮看到窗外有两只麻雀落在窗户的防盗网上，叽叽喳喳的。
　　她没打算收这个几乎是已定结果的消息。
　　现在的现在沈雨兮只想自己安静，安静的面对，可是脑袋里像是大战一样，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血脉跳动。
　　沈书迟是中午回来的，能看到眼睛都是红肿的，回来之后也没和沈雨兮说话，也没看到李染的人影。人肯定是没了的，接着在飘飘然的感受下度过了一天，体验了一下什么是真的像做梦一样。
　　后来的几天夜里她都开始或长或短的失眠，她也听到了客厅里李染到处打着电话。
　　沈雨兮想，大概会办丧礼吧，在他的老家办，人可能会有很多，很大一部分都不认识，个个都带着白绫……
　　所以当沈雨兮看到眼前的一幕之后也是做好了准备，灵堂摆了几天里她都没有去看，丧礼那天去的时候依旧是不少的人，李染给她绑了白绫，远看去里屋有几个人正跪在地上哭，不用猜，少不了她姑还有小叔她们。

　　灵堂是在一个院子里摆的，院子是供办丧用的，这里好几个屋都是灵堂，那天倒是只有沈家一家。院子外面停着货车还有几辆带着白花的车，沈雨兮看到了一个半开的火车门后面是棺材。
　　深红色，漂亮极了，像是什么实木家具一样，指定是好木头做的。
　　李染在前面走着，沈书迟在旁边也跟着，沈雨兮头上的白绫被风吹到了脸上，抽的生疼。旁边路过的人都多少会打个招呼，沈雨兮没有看，都是李染作的回应。
　　沈雨兮没有迈进去灵堂，她的脚在门口止住了。满天嚎哭里她跑回了路边，坐在道牙上。
　　沈德就躺在中间的玻璃里，脸青紫青紫的。衣服换过了，跟那天不一样，很体面。玻璃前面放了一圈鲜花，如此鲜艳。
　　再后来，她就坐上了车，能听到车队里唢呐的声音。
　　去往沈德老家的路不远，只有半个小时。沈雨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除了许卿发来的几句问候关心以外就是林薇，她不想告诉她，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而那天晚上完全是意外，可能是很久有人不关系之后的激动吧。
　　这天她们四五点起的，但是沈雨兮没有任何的困意。
　　昨晚睡觉前她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面包起来，直到快缺氧才把自己放出来喘气，如此重复了许久，才在朦胧的睡意里安睡。
　　车子开始变得颠簸，拐进了一道路还不算平坦的叉角。
　　沈雨兮记得，几年前的记忆里有这一幕，这是往老家去的路。小时候她们常回去玩。奶奶家有个大院子，每次回去都会住在那大院子的偏房，老家地方不大也只是一个小镇子，当然地方小也是有好处的，邻里之间都和亲戚没两样，回去串个门都是能叫上名字的人。
　　丧事肯定会在大院子里办，那儿好像还有沈德小时候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还有一件很在意的事，因为她似乎觉得自己并不感到悲伤，内心无比平静，和死水没两样。这种认知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怕了，在父亲办丧事时居然一点泪都掉不出来，相比之下沈书迟倒是跟泪匣子一样，在旁边哼哼唧唧，记得这小子刚开始进灵堂就跟爷奶抱一起哭了。
　　天下起了雨，敲打车窗的声音愈来愈大，沈雨兮觉得自己的头突然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