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怎么还活着》猫尾原子钟

3、第三章

　　“我这是在哪？”
　　虞寒苏抬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房舍矮小林立，雨水顺着房檐滴滴滑下，在空中形成一片片珠帘。空气被浓厚的水雾侵占，一簇娇艳的山茶花玉立在青石板的杂缝间，柔软的粉红色花瓣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整条街巷潮湿氤氲，静谧得让虞寒苏喘不过气来。
　　虞寒苏不明所以，只好茫然地沿着街道向前走。破损的门窗、散落一地的茅草、高声啼叫的乌鸦，荒凉的小镇。眼前的一幕幕景象无不充斥着残酷与凄凉。
　　很显然，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地。
　　越向前走，房屋就破损的愈发严重，小巷的尽头，只剩半堵残破的城墙。
　　断壁残垣间不见人影，但山茶花却开得热烈。
　　虞寒苏被这顽强的生命所吸引，刚想伸手去摸，谁知片刻间，原本静止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
　　残破的城墙一点点复原，乌鸦乍起，四处飞窜。茅草整齐有序地回归原位，盛开的山茶花逐渐消失。虞寒苏的身边，竟然出现了活人的影像！
　　不过这人并不是祥和的百姓，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士兵。
　　这些将士们各个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够烧烬一切敌对势力。
　　好巧不巧，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浇灭了他们心中的刚烈之火。弥弥大雪漫天飞舞，犹如刀片般倾盆而下。将士们身上坚硬的铠甲愈发冰冷，鲜少的存粮拖着他们的身体不得前进。
　　原本在一场战争中的压倒性胜利，犹如煮熟的鹅飞走了一般，带着一个国家生存的信仰一起，烟消云散了。
　　这时虞寒苏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巷原本可能常年湿热，生活在这里的人见没见过雪都难说，自然没有考虑到在这样一场诡异的暴雪突然来临时，应该如何应对。
　　更诡异的是，虞寒苏慢慢抬起头，看见肆虐的风雪之中，一位同样身穿铁甲的小姑娘神态自若，立于高耸的城墙之上。
　　那人正是虞梦怀。
　　寒苏猛地一颤，向后掉进了深渊里。
　　“姐姐！”
　　虞寒苏突然惊醒，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长舒院熟悉的房梁。
　　不知不觉中，他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长舒院中并没有供火取暖，腊月冰冷的风从门窗缝中钻进来，轻轻抚摸着虞寒苏，仿佛在安慰这个被噩梦吓醒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这寒风真的起了作用，他逐渐冷静下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急忙向董泽兰床位的方向看去。
　　好在董泽兰并没有多大反应，还是全身缩在被子里，像一只正在休憩的蜗牛。
　　虞寒苏终于松了口气，又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准备悄悄地起来倒杯水喝。
　　谁知他刚蹑手蹑脚地走到茶桌边，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呜咽声。
　　发出这声音的除了董泽兰，还能有谁？
　　虞寒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董泽兰床边，又闻到几丝血腥味。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见董泽兰没有反应，虞寒苏也顾不得什么常理分寸了，一把掀开了董泽兰的被子。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董泽兰全缩成一团，左手紧紧按着被粗布重重包裹的右手，涌出的鲜血在褐色粗布上蔓延，凝固，形成一层厚厚的血痂。虽然董泽兰的右手被粗略地包扎成了厚厚的一个球，但是虞寒苏还是能看出来，他的食指和中指已经没了。
　　“还是他们？”虞寒苏问道。
　　“是……”这次董泽兰终于开了口。
　　“救救我……我父亲在他们手底下做生意，不……命都是他们的，我实在……呜呜……我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被他们杀了……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董泽兰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虞寒苏，眼泪在那张充满恐惧的脸上肆意流淌。
　　虞寒苏这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他的脸：平淡的五官、短促的宽眉，额头靠右的方向爬满了烧伤的疤痕。
　　“我要怎么帮你？”虞寒苏到吸一口气，轻轻问道。
　　“他们……他们让我明天在听学后留下……”
　　“在元延殿？”虞寒苏心中顿了一下，心觉不应突然换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但还是问了下去，
　　“留下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们不会停手的！今天我的手废了，明天可能命就没了！”
　　董泽兰见虞寒苏不语，急忙补充道：“我就是没出息的命，上天给我这能力，我也用不上，反倒是给我招来无尽的苦难，没了就没了，没了更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吃了散灵丹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
　　“什么？你把散灵丹吃了！”虞寒苏不觉得握紧了拳头，又觉得没资格站在一旁对他感到惋惜，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真的……我真的害怕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能不能帮帮我，你就装成……就装成你路过！救救我……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眼看着虞寒苏点了头，董泽兰才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虞寒苏可是一夜没合眼。他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麻烦沈淮江，如果实在出了什么意外，那两个人也应该不会在元延殿附近太过分。

　　次日，周先生讲学结束后匆匆地离开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赴约。弟子们也依次有序离场，虞寒苏跟在最后面，向董泽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元延殿北面观察。
　　空荡荡的元延殿只剩下董泽兰一人，但他似乎并不慌张，不知是因为虞寒苏答应了会保护他，还是因为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元延殿的北面有一片小水潭，潭名为寂寥。潭上建有一亭，名为相思亭。连接岸边和相思亭的只有一条木吊桥，叫做纷扰桥。
　　此时浓云正拂日，整个寂寥潭都黯淡无光。
　　虞寒苏站在纷扰桥上，神情严肃。
　　刚才看到周先生匆匆离开时，他的内心就隐隐感到不对劲，直到走出元延殿后，他才想起，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一年一度的天忌日。
　　沈淮江曾经跟他提起过，在天忌日这天，所有灵力深厚的师尊和大弟子们要与圣上一起，到天地坛祭拜天地，以保佑来年风调雨水。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远乐观里，没有能在权力上牵制住齐成的人，如果有，他也大概率不认识。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董泽兰当现在也没有发出一点信号，而向他迎面走来的，有约莫六七个人，站在最前面的翠衣男子，正是齐成。
　　虞寒苏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随手施了个障眼法，漫天浓雾随之而来。正当他想拔腿就溜时，突然被不知道哪伸出来的一条绳索死死捆住。
　　惊慌之下，虞寒苏看清了捆在自己身上的，不是普通的绳索，而是专门用来束缚像他一样有灵力的半神的灵器，名为捆灵索。
　　虞寒苏心道不妙。
　　被捆灵索束缚之人，不仅身体僵硬不灵活，而且不得施展灵力。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不是冲着董泽兰，而是专门奔着他来的。
　　由于没有灵力的维持，障眼法很快就散净了。
　　齐成就站在虞寒苏面前，二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
　　齐成比虞寒苏略高些，说话时竟还是仰着头。
　　虞寒苏也懒得搭理他，只是看着一旁寂寥潭里悠闲自在的鱼，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
　　齐成轻笑一声，下一刻将虞寒苏踹倒在地。
　　“哪来的杂种，我们的事你也敢管？知道我们是谁吗？”
　　虞寒苏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孙秀无疑了。
　　齐成慢慢踱步到寒苏身边，狠狠踩住他的胸膛。
　　“天资禀赋，勤奋刻苦，你能要点脸吗？本来没想着先动你来着，没想到你自己还蹬鼻子上脸了？真是恶心。”
　　齐成转身，孙秀也熟练地招招手，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被送了上来。
　　“之前本来是要给那个小子吃的，看他还懂点儿事，就便宜他这一回，”齐成接过散灵丹，又满脸鄙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虞寒苏，笑道，“不如就给你吃了吧，哦，你要不要自己来选，你是选择自己乖乖吃下去呢，还是选择废了手脚，然后我来喂你吃下去呢？”
　　虞寒苏没心情听他的废话，只是瞄准了一旁的寂寥潭，准备找个机会滚下去。
　　比较低级的灵器难免有些缺陷，捆灵索也是一样。虞寒苏曾在书中看到，捆灵索本是由东方炜阁上神在人间时创造，用于捆柴木的。等到炜阁上神飞升成功，这捆柴的绳子也就成了灵器，能够束缚一些有灵气的人或物，尤其对草木妖效果更佳。
　　最重要的是，炜阁上神是震慑一方的火神，其灵器也就带有一定的火属性。
　　所以虞寒苏打算赌一把，试试在水中能否挣脱这破绳子。
　　齐成见虞寒苏不把他当回事儿，内心的鄙夷瞬间转成怒火，一只手拿着散灵丹，另一只手向寒苏的脖颈袭来。
　　三，二，一！
　　虞寒苏轻轻一躲，翻进了寂寥潭中。
　　值得高兴的是，捆灵索在水中的确效果骤减，虞寒苏扑腾了几下就挣开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捆灵索捆在身上时，还能吸附人的元气，他之前被捆着，浑身僵硬感觉不出来，现在一脱离出来，全身立刻感到乏力不堪，四肢瘫软，。
　　慌乱之中，虞寒苏很快便在水中乱了分寸，顿时呼吸困难，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数不清的气泡从他眼前飘过，他望着不可及的水面，下意识地向上抓去，却扑了个空。
　　难道就这样了吗？一切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吗？姐姐……我还是没能救得了苦难之人，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水面上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寂寥潭水一阵波动。
　　有人跳了下来！
　　虞寒苏被这声音吓醒，猛地睁开眼睛，一只白皙的手向他伸来，寒苏伸手去够，却又一次扑了空。
　　恍惚之中，虞寒苏感觉自己在慢慢地下坠，离那根救命稻草越来越远。
　　忽然间，一只手强有力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腕！那人用力一拉，将虞寒苏搂到了自己怀里，快速的向水面游去。
　　拉扯的过程中，虞寒苏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却朦胧地辨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季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