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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昭羲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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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稍微年长一点的小内侍,伸手探了下鼻息,回了句:“回禀王爷,人还有鼻息,只是多喝了几口浑水,吐出来就好了。”
说完便经验丰富的双手摁上他的胸膛,几个按压来回,贺兰昭果然吐出了几口浑水,人也在咳嗽中渐渐恢复了意识。小内侍将人扶着站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
贺兰昭睁开眼睛,知道自己还活着后,粗粗环顾四周后稳下了心神,忍不住低下头在心中叹笑一声。
看来,这个宣王还不算太蠢,知道赶紧找人把他捞出来,没有放任他继续泡在这冰冷的池水中自生自灭。
现下闹了这么一出,回头他再让人去太医院给他报个病,这群人少说也能安份十天大半个月的,不至于再闲的没事来找他麻烦了。
正思量间,忽然感觉到身旁呼吸一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缘是这廊桥上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只见前方两个宫婢夹引左右,各自手执一提炉,居中簇拥着一个披着上好貂裘制成的斗篷,内着刺金线绣牡丹红色诃子长裙的宫装女子,裙裾曳地,腰间束浅紫色锦带佩绶,外罩一件鹅黄色绣碎花团纹广绣对襟直领开衫,袖长垂至足踝,两臂之间缠绕着披帛。
侍女在侧细心地撑着油纸伞为她遮挡空中飘扬的雪花,一眼望去,那女子通身贵气逼人,容貌端方艳丽,额间贴梅花妆,点朱唇,墨发半挽,梳着百合髻,簪花鬟带,髻斜钗笄缀步摇,在漫天飞雪中款款向他而来,一步一摇曳,步步生姿。
霎时间,恍若五感尽去,天地瞬息凝滞一般,只剩下这夺人眼目的雪景美人,深深烙在眸间,烫人心魄。
内宫之中,这般年岁,服秩又作未出阁女儿家打扮的,想来应当只有承武帝膝下的那几位公主了,却不知,这是哪位公主殿下。
正思索间,忽地阵阵清香拂过鼻侧,在周身其他人的声声请礼问安中,贺兰昭方才了悟,原来眼前这女子,就是楚国那位鼎鼎有名的华阳长公主殿下——姜羲,难怪出行的排场如此之大。
只见,公主殿下走到距离他三四步位置停下,状似无意的目光扫过亭中众人,最后落在他的身上,转作温声好奇状,道:“ 你便是父皇请来楚国做客的南朔太子?”
贺兰昭微微一笑,强忍身上湿透的衣袍带来的寒意,礼貌回应:“贺兰昭见过长公主殿下。”
语毕,抬手轻拍了下身侧的小内侍,示意可以不用扶着他了,小内侍知趣的侧身退到一旁待命。
姜羲盯着他看了几瞬,心中不觉思量,这人确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眸子如漆星般清亮,狭长的眼尾泛红,被水渍浸染的眼眸水雾将透未透,乍然抬眸,似是秋波横起,眼波流转间,荡起万千缱绻。明明生得一副君子端方模样,偏一个眼神便无端惹人心神一乱。
许是姜羲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过长,贺兰昭的嘴唇不觉抿成了一条直线,微微凝了下眉头,眼底不禁流露出了些疑问的情绪,下意识眨巴了下眼睛,眼睑浓密的长睫也随着他的动作扑闪,就好像是从哪里飞来的一只迷途的蝴蝶,正在晃悠悠地挥动翅膀。
适时止住意味深长的视线,心念一转,姜羲浅浅勾唇开口道:“贺兰太子似是不常出来走动啊,本殿竟未知,太子有如此好颜色,当真是风姿俊逸,郎艳独绝。”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下,相熟的那几人互相对视了眼,皆在各自的眼神里看出了震惊。
没听错吧……?!
我们的公主殿下方……方才是在公然调戏那个南朔质子?
不!绝对不可能!
她肯定是在暗讽这个小白脸金玉其外,空有其表!
贺兰昭听此言,眉梢轻挑,心下若有所思,这女子,怎地和他听闻的不一样?
“她是上阳城最玉贵骄矜、恣意明媚的天之骄女。”声犹在耳,他记得每次那人提到她时,眉目中总是不自觉浮现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宠溺。
独那天晚上……
那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抬头望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月华流转,斑驳的枝叶残影刚好掩映在侧脸上,眼睛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忽然转过头哑然失笑道:“也不知日后,是哪家的儿郎能有幸能娶到她为妻。”
也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似调侃,似打趣,还有那么一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的怅然……
收起思绪,贺兰昭权当做是少女的无心之言,未做他想,淡声回答:“殿下过誉,昭自愧。”
寒意穿过湿漉漉的衣服,顺着脊背侵袭他的每一处毛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瞧我,这般不细心,贺兰太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不若先将就披着本殿的斗篷,也好抵挡些寒意?”姜羲见状,顺手解下自己的斗篷,让裴沅给贺兰昭送去。
贺兰昭没有矫情,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姜羲接着又道:“此处风大,本殿先差人送你回寝殿,待查问清楚情况后,本殿一定给你个交代,可好?”
看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但贺兰昭心里很清楚,她这是要支开他,他在这里,只会碍她的事,索性顺了她的意。
贺兰昭伸手接过裴沅送上前的斗篷,粗略了看了一眼,这披风的式样和制式,似乎不像是宫中女子常用的,还有鼻间传来的这股若隐若现的冷梅香,也与方才提炉中燃的清香不一样,香味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整理好仪容后,贺兰昭就在姜羲的示意下,被她身边的两个小内侍半送半请的出了晖春亭。
这边,姜羲正俯耳听裴沅仔细汇报方才这里发生的情况,边听她眼神还时不时地扫过一旁拘谨站着的姜珩等人一下,吓的他们下意识左右对视了一眼,互相使眼色。
“王爷,您一定要救小人啊。”林小公子双手紧紧扒着姜珩的右手腕,嘤嘤嘤哭着脸向他投来求救信号。
“本王相信你一定能扛过去的!”姜珩反手用力拍了拍他手背,含泪表示爱莫能助。
“你就是林尚书家的小公子林墨?”姜羲侧目,淡笑着发问,眸光意味深长,颇具不怒自威之感。
被点名的林墨立马正襟站好,紧张又恭敬地答话:“ 回禀殿下,在下正是。”
“是你将贺兰太子推下太液池的?”
林墨颤抖着嗓音,想解释,但看着姜羲的眼神,就不敢再多加辩解,只好如实说道:“是那小子冒犯了宣王殿下,在下只是想教训他几句,顺手拍了他一下,并非有心要推他落水的!”
“那小子?”姜羲口中咀嚼着这三个字,而后一声冷哼,“真是放肆!贺兰太子是我楚国请来的客人,这三个字也是你能讲的?看来林尚书的家教也不过如此,教养出来的孩子如此不懂规矩。”
声音淡淡,轻飘飘的语气下,却有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凛然寒意与威严,吓的林家小公子立马双膝跪地,惶恐告罪道:
“请殿下恕罪,在下万死,不该以下犯上乱了规矩,望请长公主宽宥。若要责罚,就请责罚我一人就好,恳请殿下千万不要迁怒于我父亲。”
林墨年纪虽小又本,但幸好,他还不算愚蠢的彻底,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孩子,知道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父亲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受到牵累。
“既然你已知错,那本殿便罚你在此处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姜羲话还未说完,林墨听到只是罚跪这样的小惩,便激动地向她连连磕头谢恩,就是声音,也轻快了不少,“谢殿下开恩,在下一定谨记,日后绝不再犯。”
可惜,他高兴太早了,姜羲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瞬间如天雷轰顶,比杀了他还难受。
“另外,你以后也不必再去昭文馆做宣王殿下的伴读了,父皇那边我自会去禀明。”
自古以来,臣子的孩子能被皇帝择选为皇子伴读的,无不是象征着天子对臣下的信任与恩宠。
可现在,他竟然被从昭文馆除名了……
这会让京都众书院士子如何看他?他的父亲会因此招致多少非议?
这些都是他不敢想象的。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恳求眼前这位足以主宰他命运的长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他慌不择路的跪爬姜羲的脚边,猛地朝地上磕头,言喻恳切地说:“殿下,求您开恩,您无论怎么责罚我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将我从昭文馆除名啊。若传了出去,您让我何以有颜面自处于天下读书人之间啊。”
姜珩和李小侯爷等人见状,也纷纷想要替他求情,尤其是姜珩,他很是不理解,林墨不就是言语间轻视了那南朔来的质子吗?
对外说的好听点,是父皇请来的贵客,可明眼人谁不知道,贺兰昭这个南朔太子爷是被他亲父皇特地送来楚国为质的。
一个战败求和,送亲子为质的滨海小国,有什么可怕的。
偏偏他的皇姐,如此重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依他看,她分明就是被贺兰昭那小子的好皮囊给迷住了,见他落水可怜兮兮的,就想找个由头为他出气罢了!
哼,可恶的小白脸!
心里想归想,自己的小伙伴他还是要救的,姜珩走近,拉着姜羲的袖子小声撒娇求饶:“大皇姐,贺兰昭不是已经没事了嘛?再说,你已经罚林墨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了,他也已经知错了,你就别让他离开昭文馆了。他自小就是我的伴读,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姜珩充分发挥作为弟弟的优势,虽然他时候经常挨揍,可他也深知,他的这个大皇姐,是个心肠软的。
李小侯爷也和其他两个官宦家伴读也跟着附和,跪下齐声道:”恳请长公主殿下开恩,饶恕林墨这一回。“
“林墨,你可知本殿为何要重罚你?”姜羲幽幽开口。
思量下,林墨试探性地回答:”是因为我贺兰太子不小心推下水了?”
姜羲闻言,忍不住眼神狠狠刀了姜珩几下。
仿佛是在说 ,这种脑子,你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
姜珩只能陪以尴尬笑。
倒是跪着的李小侯爷是个脑袋好使的,只见他缓缓开口,温声道:“回禀殿下,小臣斗胆以为,殿下之所以重罚林公子,原因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