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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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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庆的晚会在操场举办,学校很阔气的在操场中央支了一个舞台,霓虹贯彻了操场上方的夜空。
姜琦和耿少博挤在人群里,很和谐的融入学生。
两个人都穿着卫衣,又不怎么显年纪,姜琦温和,耿少博张扬,都吸引到了不少人搭讪,但不管是谁被搭讪,耿少博都会牵起姜琦的手亲一口。
对此姜琦很无奈,“少博,你已经是大人了,没必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陌生人。”
“成年人不会这样。”
“可我就是想告诉他们,”耿少博偏头认真的看向姜琦,“我希望我们的感情永远都停留在二十岁。”
姜琦本想告诉耿少博他们二十岁没有在一起,可一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晚会在九点半才结束,耿少博提议去学校外的小吃街逛逛,姜琦欣然应邀。
因为周年庆的缘故,这个点小吃街的人很多,姜琦将挑好的炸串递给老板,望着排在他前面的炸串,有些苦恼,“感觉要等好久。”
“等呗,反正我抗饿,”耿少博四处张望,在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奶茶店后,抬手道:“我去奶茶店给你买奶茶,你先排着队,我马上回来。”
姜琦乖巧的点点头,然后目送耿少博走进店里。
那家店之前不是奶茶店,是家黄焖鸡,姜琦记得很清楚。
好多年后的今天,姜琦很难衡量那天到底该不该去吃黄焖鸡,如果没有,他和严文清说不定可以撞到南墙再分道扬镳,可故事的结局本就是定好的,即便几经周折他和严文清也不会善终。
姜琦抬头望着被灯火映衬而失去光辉的月亮,叹出一口热气,私心里讲,他曾真切的希望他们可以走到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天。
哪怕只是再过几年,他相信严文清会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做几道他爱吃的菜,在两人和往常空闲时一样,吃饱饭坐在阳台上喝茶的时候,心平气和的告诉他。
那个时候他也早就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他们既定的结局,所以平静说好,没有争吵和埋怨,只是在春天一个人离开。
除了节假日夹杂在群发问候里的真心实意,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也挺好,姜琦觉得,和最爱的人分开起码不应该像他这样难看,可惜的不是他在最炽热的时候爱上了严文清,而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被迫接受现实,他经常不可抑制的想,如果他们分手那天,他能告诉严文清他有多难过就好了。
姜琦考上了B省的政法大学,考虑到严文清会留在Z市工作,于是决定晚些再回家。他和严文清在校外临时租了房,过上了晚上能抱着严文清入睡,早上睁眼就能看见严文清的日子——如果他愿意睁眼的话。
那天是周六,严文清本该休息,但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吵醒了由于晚睡而没醒的两人。
严文清怕吵到姜琦,跑到洗手间接了电话,十分钟后他躺回被窝,神经兮兮的将姜琦紧紧抱在怀里。
被接连闹醒,姜琦有些恼了,抬手轻轻给了严文清一巴掌。
严文清又厚着脸皮把下巴贴上去。
“严文清!”姜琦彻底恼了,“晚上折腾,白天还不让人睡觉,就算生产队的驴,他都得休息吧。”
听后严文清没像往常一样嘲弄,而是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道:“抱歉。”
姜琦本来已经燃起了斗志,准备和严文清贫嘴三百回合,但是看到严文清的表现后瞬间歇火了,他察觉到不寻常,带着起床后特有的鼻音闷声道:“怎么了。”
严文清将姜琦揽在怀里,仍旧带着歉意,“公司有事,今天不能陪你了。”
“可你今天休息!”姜琦不满道。
“嗯。”
“而且明天...我就要回家了。”
严文清沉默的将手臂收紧。
姜琦没再争取,他早就知道严文清的身世,并且能理解爱人的处境和抉择。
他心尖上的人啊,阳光、良善、温柔,明事理、辩是非的同时不可改变的...是个私生子。
严文清的父亲与原配门当户对,所以从未有过离婚的打算,在精明强势的原配介入下只给了一笔并不多的钱打发严文清的母亲。
而严文清的母亲,那个并不光彩的女人,却将全部的爱倾注给了严文清,她们母子相依,渡过了在严文清看来最慌乱却也最安心的一段岁月——那个时候他是无辜的。
后来严父年纪渐长,重男轻女的他发觉自己只有严文清一个儿子,由于体弱只有一个女儿的原配只能默认严文清插手公司事务。
严母惊喜于自己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期望着儿子能出人头地,丝毫没有意识到作为私生子被曝光的严文清有多难堪。
严文清不止一次的想放弃那些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但是他的母亲——不光彩却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女人,严文清没办法无视那些期许。
他不能忤逆父亲,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向来需要付诸千百倍的小心。
两人在被窝里安静的拥抱,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沉默接受。
直到半个小时后,严文清松开了手,他看着姜琦那双让他无数次沦陷的眼睛,轻声道:“我得走了。”
“嗯。”姜琦给予了回应,哪怕很不情愿。
在听到回应后严文清才开始穿衣服洗漱,他在出门前站在卧室门口,“我一会路过楼下馄饨店的时候让老板给你送鲜肉小馄饨,你起床后记得吃。”
“不用了,”姜琦将脑袋缩在被子里,只留出眼睛看着严文清,“我没胃口。”
严文清无措的站在原地。
姜琦噗嗤笑出声,“你快走吧,别迟到了,昨晚你太欺负人了我真的没胃口,下午饿了我自己会找东西吃。”
“那我...走了?”
“嗯。”姜琦微笑着,“早点回来,明早送我去火车站。”
“好。”严文清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在听到玄关处传来关门声的时候,姜琦才后知后觉的将弯起的嘴角放下。他仔细的辨听着周围,只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心跳声除了是爱情的敲门声,还可以是孤独的协奏曲。
姜琦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孤独感,直到他开始责怪阳光耀眼。
他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边和喝水一边打开手机,昨晚他调成了静音,所以没听到消息提示——耿少博问他下午要不要去看电影。
想起耿少博,姜琦歪嘴笑了一下。他和严文清都看出他这个直系学弟对自己有意思,但两人都很默契的不提起这件事。严文清不妨碍姜琦的社交但偶尔会透露出对耿少博的敌意,而姜琦,他会自觉远离耿少博。
姜琦:好,几点
耿少博:两点?
姜琦:OK
耿少博:[可爱]
姜琦领会到了耿少博的心意,但对方从没有越距的行为,他冒然做出点什么,不仅可能会自作多情,还会让双方都觉得尴尬。最重要的是,他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毕竟很多人,随随便便的告别就是一辈子。
耿少博电影院选在学校周围,姜琦下楼走十分钟就到,他到的时候耿少博已经买好了可乐和爆米花。
“学弟,”姜琦无奈道:“理论上讲吃的该我买。”
“那看完电影学长请我吃饭呗。”
耿少博笑得过于坦诚,让姜琦不太好拒绝,想到看完电影的时候严文清应该还没回不了家,所以姜琦一口就答应了。
耿少博选了一部科幻片,剧情平平无奇但胜在特效很不错,出场的时候姜琦仍然沉浸在炫酷的效果中。
“什么时候能出2呀,”姜琦从出来就没停过嘴,“这种电影能不能麻溜的拍。”
耿少博笑了笑,“我就知道学长会喜欢。”
“嗯?应该很少有男生不喜欢这种吧。”姜琦打岔道:“想吃什么。”
“学长,”耿少博有些无语,学长打发他的意图太明显了,“先不说现在吃饭早不早,我们刚吃完一桶爆米花。”
“唔...那你想怎么办。”
“这样,”耿少博站直,他侧身看着姜琦,建议道:“我们去学校周围吃,正好你明天就要走了,总不能不去学校看看吧。”
去学校逛逛,姜琦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他计划里陪他的人是严文清,而严文清——姜琦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好吧,严文清今天没空陪他逛学校。
姜琦只不过觉得临走前逛学校是告别大学的一种仪式,尽管希望严文清在,但不在也没什么大事,反正严文清就在z市,他总会来的。
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但今天z市的天气有点暗沉沉的,五点的时候还刮起了带着些许凉意的风。
耿少博沉默无言的陪姜琦逛校园,他不是没有眼力劲,他能看出姜琦现在不想说话。
姜琦觉得学校是个很难言喻的地方,当你要离开的时候,每个角落都藏着回忆,而对姜琦来说,他的大学生活里,似乎满是严文清。
从严文清长长又剪短的头发,到跟随四季更换的衣着,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篮球场上有人穿着白色的球服打球,姜琦在场外停下,他想起了严文清,在一年前...甚至是更远。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有话赶紧说。”姜琦早就发觉耿少博藏着心事,一下午了,他担心憋坏这孩子。
姜琦猜小学弟准备表明心意,尽管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过客观来讲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反正肯定失败,反正也不需要做朋友了。
但即便是不带目的的挑明爱意,向非单身人士开口还是有些困难,所以姜琦催促,然后准备掐死他。
见耿少博还在犹豫,迟迟不说话,姜琦准备主动出击。
“算了,我问你个事,”姜琦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耿少博没想到平日里好奇心旺盛的姜琦没有追问,一时有些懵,他摇摇头。
“我在想严文清。”姜琦轻声道。
“嗯?”
“是啊,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这里。”姜琦俏皮道:“那天晚上路过这里,刚好碰到比赛结束,我看了一眼球场,他投的球没进。”
耿少博摸了摸鼻尖,“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当然没说!”姜琦理所当然道:“知道了不得生气。”
“也是。”耿少博像是突然释怀了,他笑道:“我们去吃饭吧,校门口那家黄焖鸡。”
“好。”
姜琦和耿少博吃完黄焖鸡出门的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雨。
耿少博跟姜琦要了考研资料,正好顺路去取。
电梯到达姜琦住处楼层的时候,姜琦突然道:“一会你顺便带把伞,不用还了。”
楼道里的灯在姜琦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亮了起来,蹲在门口脸色苍白的严文清抬起头。
严文清望着姜琦,有一瞬间的疲惫另姜琦心悸,他默默站起来,给姜琦挪开位置。
“你怎么在门口?”姜琦惊讶道。
“没带钥匙。”严文清嗓音哑的厉害。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姜琦开门的手一顿,“消息也不回。”
严文清没回答,察觉到不对劲的姜琦转头,身后两人四目相对,敌意丝毫不掩饰,谁也没有让谁。
“怎么了这是。”姜琦纳闷,严文清之前从不会当面为难耿少博,只不过偶尔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吃几句醋,耿少博更甚,对严文清一直很尊敬。
严文清开口讽刺,“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厚着脸纠缠已经有对象的人。”
“严文清!”姜琦生气道:“我和你说过了!”
“我是喜欢学长,可我从来没有什么越距的行为,”耿少博正色道。
“你怎么突然说...”
“倒是严学长,今天相亲还满意吧。”
严文清攥紧拳头瞪着耿少博,却没有反驳。
姜琦将严文清的反应看在眼里,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严文清中午的异养以及耿少博一下午以来的欲言又止。
他顷刻间卸了力气,沉默着将门打开,对耿少博道:“你先回去吧。”
“学长!”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姜琦出奇的冷静。
耿少博走了。
姜琦和严文清坐在沙发上,他们很有默契的都没开灯、都没开口。
姜琦了解严文清,他不会说谎,不解释说明他默认都是真的。再合理的说辞都不过是借口,没法说服信奉事实的自己——这是他的风格。
姜琦从未怀疑这是严文清身上的优点,因为他向来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可事到如此,姜琦反而希望严文清能说几句遮掩的话,比如他这些年的小心翼翼、他的担惊受怕和他每每惊醒的午夜,那些让他卧不安枕的过往和夜不能寐的将来,以及...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家。
姜琦自嘲的想,他现在之所以能这么冷静的坐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他们没有结果。
严文清辜负不了母亲的期望,他会放弃曾经出现在他们梦里的未来,那个他们两个共同的家——姜琦毫不怀疑。
姜琦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是姜妈妈问姜琦明天几点到站。
姜琦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严文清,两人在短暂的光亮中对视,随后又陷入黑暗。
“我得...”姜琦无声清了清嗓子,“回家了。”
“我应该...”姜琦尽力压抑着自己,他在刚才漫长的静默中理智清醒,却在开口的瞬间无可奈何的哽咽出声,“不会回来了。”
“你当然不会回来了。”严文清在姜琦看不见的黑暗里勉强的笑,他自欺欺人道:“你都考上研了,还回来干什么呢。”
姜琦没有拆穿严文清,也不打算要什么解释,他太相信也太了解严文清了。他相信严文清没打算做对不起他的事,也清楚严文清会辜负谁。
姜琦起身从卧室拎出行李箱,其他东西早就寄回家了,随身的行李只有这只黑色行李箱。
“我走了。”姜琦站在沙发前轻声道。
阴暗的客厅里他只能看见严文清模糊的侧脸,因为太过熟悉,他甚至能想象到严文清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他一眼也不想看,所以没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