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财有道》柳八斤

32、打不开的心

　　这场谈判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出乎意料的顺利。

　　王也奇走之后，封兰兰的妈妈还有些不开心，觉得不应该答应把女儿的财产给他。封兰兰的爸爸大手一挥：“只要孩子能赶快离，钱不钱的有什么重要的？”

　　严霆语气平淡：“和这人接触下来觉得他有两个软肋：一是爱钱，而是要脸。你们的诉求是速离，那么只有顺着他，让他又得钱又给了脸才行。”

　　封兰兰点点头：“我反正卡里也就两万块而已，就当买个教训了，只要他肯离婚就好。”

　　金子君万分同意：“我们事先就讨论过，说是说钱都给他，其实一共也没多少，否则讨债讨个没完心情也不好，不如花钱买个清静。”又道，“愿意守口如瓶不说离婚的真正原因也是怕他鱼死网破吧。”

　　严霆道：“那是自然，你没见他那担心害怕的孬样？敢做不敢当。不过现下既然得求着他离，那就只能顺着他的意，否则他坚决不答应，拖个一年半载离不成，最后受累的也是自己。至于他要求写协议保证，那就随便写就好了，反正只要离了，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他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怪到你们头上。”

　　说啥封兰兰不怕撕破脸只要声张委屈，其实这些都是故意吓那孬货的，好让他以为他们费了大力气才让她答应坐在谈判桌前。从谈判学来说，这也是增加己方筹码的一种方法，给他心理施压，让他快点答应离婚。毕竟现代社会离婚说来自由，要真离得干净迅速也不是易事，到了明年还多了个离婚冷静期，协议都得拖上一个月。

　　学法的人真是太可怕了……金子君这时默默地想，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果决、理性、头脑明晰的严霆真的很吸引人。

　　目前而言，协议离婚只要双方同意办理还是便利的。封兰兰带着忐忑的心情过了没两日，就收到王也奇催她去办离婚的消息。当她拿到那本红本本的时候简直开心雀跃得比结婚时还高兴。

　　王也奇的感情境况似乎还是瞒着他父母，听说二老最终还是凑钱帮他还清了债务，然而他好像还没有罢手的意思，总觉得自己再跳一跳就能翻身。不过，封兰兰已经懒得理这个人了，她与他一刀两断，获得了新生。

　　拿到红本本的那天，封兰兰直接打电话给了金子君，想感谢她和严霆对自己的帮助，请他们吃顿饭。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那一头传来乱哄哄的杂音。

　　“喂？喂？子君啊？我兰兰，那个，我想告诉你，我离成了！”封兰兰掩饰不住地高兴。

　　“嗯？哦！我这里有点事……”

　　“我是想问问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们吃饭……”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沉郁的男声：“快送进去！”

　　封兰兰一愣，金子君急急说道：“我有点事儿，之后再联系你吧！就这样！”说罢，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边，是摆脱婚姻劫后重生，而那头，却是残烛将灭生命尽头。

　　这天下午，金子君正开车往严霆家去。严索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不行了。

　　她在门外敲了半也不见六婶出来。把耳朵凑近门上，听到里面传来各种杂乱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砰然大开，她一个不稳差点跌在地上。

　　严霆眼直手快把她拉起，一边对后面道：“快走！”

　　金子君往后一看，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严索遇脸色乌青，闭着眼睛躺在上面。

　　“喂！你怎么也上来了？”严凡作势拦阻。

　　金子君不和他客气，一把推开他便跟在严霆身后一起上了急救车。

　　“你！……”严凡在后面骂骂咧咧什么她都管不着了。

　　车上的空间逼仄，空气难以流通，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严索遇第一时间已经被戴上了氧气罩，但是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白汽随着他的呼吸在透明的氧气罩上蒙上薄薄一层。

　　医生忙着在做心肺复苏，机器的蜂鸣声尖锐，心跳脉搏已经跌破正常值。金子君盯着那不断形成又消散的白汽，觉得心都被提了起来。她转头看那三兄弟，严凡冲在第一个探头叫了声“爸爸”便翘着二郎腿不说话了；严卿坐得离他们远远的，就好像这现下忙乱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严霆看着医生急救，脸上表情平静，但金子君留心了下，见他双手紧握拳头，骨节都发青了。

　　她想了一下，过去用自己的手分别握住了他的双手，让它们松开。对方的手冰凉，但触到她的手时还是顺从地让她握在了手里。

　　呼吸机的锐响仍在持续，屏幕上的生命之线越来越平滑了。那躺在担架上的老人，脸色呈现一种濒死之时的灰败。

　　急救车带着尖啸一路飞驰，车内的几个当事者默默无语。

　　严索遇早就够了标准应该入院，但他竭力反对，一定要回家休养。家和医院之间车程尽管不到十分钟，这时却觉得异常遥远。一到医院门口，急救医生便速度跳下车，推着担架把严索遇送了进去。

　　严家三兄弟、金子君和六婶也都跳下了车，几个人在急救室门口守着。没过一会儿，医生走出来，严凡赶忙上前问道：“医生，我爸这次还行不？”

　　医生摇摇头，对所有人扫了一圈：“你们谁是他的家属，都进去和他说说话吧。”

　　严凡问道：“啥？这次真不行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诧异从这人的语气看来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人已经没有反应了，也就这最后几分钟了吧。”

　　话音刚落，严霆已经率先大踏步走了进去。金子君随着他们进了急救室。扑鼻的酒精药水味，白墙被灯光照得发亮，和躺在病床上皮肤灰暗的老头形成反差。

　　严霆站在严索遇的床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严凡道：“爸爸，你看看我。好歹父子一场，我现在好好送送你，以后你可要保佑保佑我。”

　　金子君心中没由来一阵怒意：不肖子孙！人还没死就说这话！

　　严卿缓缓踱了过来，在严索遇的脸上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严霆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金子君见状开口道：“伯父，你放心吧。你和我说的话我都记着了。”

　　严凡问：“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金子君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呼吸机的曲线几乎是平的了。金子君对严霆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快呀！”

　　严霆直愣愣地说道：“我要说什么？”他居然来问金子君，完全不像他平素干脆利落的作风了。

　　金子君急着说道：“告诉伯父，你对他的感情。你是爱你爸爸的是吗？你其实早就原谅他了不是吗？告诉他呀！”

　　然而，近三十年都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又怎么说得出口。

　　严霆身子稍稍向严索遇那边倾斜，他望着严索遇沟壑遍布的面容，想说一声“爸爸”都觉得不知怎么开口。

　　严卿在稍远处说道：“他去了。”

　　呼吸器锐响不断，众人抬头，生命之线终于拉成了一根直线。

　　严霆突觉胸口好像遭到捶打，他艰难地、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严凡叹了口气，语气间满是嘲讽：“人都走了，你现在再装可也晚了。”

　　父子之间，终是没能打开心结。

　　…………

　　严索遇生前已有嘱咐，丧事一切从简，但他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追思会上放眼望去大概也来了上千人。

　　虽然丧葬早有一条龙服务，但作为儿子，父亲的丧事还是有很多需要操办劳神之处。严凡懒得管、严卿不想管，严霆几乎一人担了下来，等落葬事宜尘埃落定，已经是严索遇去世的第五天了。

　　金子君陪着他帮了几天忙，心里想着平白请了这几天事假，大概秃刘要有意见了，明天就去上班吧。当然，刘国庆知道Boss的家事，其实他一点儿意见也有没有，金子君真的再请一个月他也会大笔一挥就同意的，这便是后话了。

　　然而，就在这一天，金子君接到了严霆的电话，希望她能再去严索遇家一次。

　　“嗯，所以，是要分家了是吗？”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你应该没忘记我们之间的契约吧？”

　　金子君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我这边了结，便也与你结清吧。”

　　撂下电话，金子君怅然若失：大概是时间太久了，还是入戏太深了，爱财如命的她居然已经忘了他们最初定的那个契约了。

　　金子君心里暗自骂自己：我这是得了“影后”病了吧，人家都已经清清楚楚地说了，是“了结”、是“结清”。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事情完结各奔前程，一拍两散的意思，难道不是吗？！

　　再说来，她虽然和严霆假扮情侣有些时日了，但是严索遇和她曾经的对话分明表明了他早就对一切了如指掌，既然如此，她的存在还会有任何价值吗？

　　感觉是花了好长的时间做了好长的一场梦呵。

　　金子君自我安慰道，好吧，就算是如此，那么退而求其次，起码之前说好的三十万总能到手吧，相处这么久，严霆除了刀子嘴豆腐心，也从来没出尔反尔过，自己总不会吃亏的。

　　她强迫自己这么去想，然而，还是不免有一丝丝的难受。到了严索遇家门口，还未进门，她就见到一双男士漆皮皮鞋和一双高跟鞋放在正中。看来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六婶见到她轻声说道：“金小姐，大家都来齐了。”随即将她领至客厅。

　　偌大的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严家三兄弟，还有严凡带来的不认识的年轻女人，宋启明和严霆见到金子君向她点头致意。

　　金子君忐忑地坐在了严霆的身边。“今天这是要宣布遗产继承了吗？”

　　严霆淡淡地说道：“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