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财有道》柳八斤

22、吐露我心声

　　金子君是躺在了客厅正中的一张皮沙发上。

　　这客厅很大，估摸着得有三十来平，白色的墙、深棕的地砖，家具也都是非黑即白的。这房子很大，一眼望去还有好几个房间，起码是三房，大概一百二十平方不止，在下海市中心寸土寸金之处，这样的房子一千万也拿不下来。

　　一个人住的话也太奢侈了。

　　金子君好奇地四处张望。其实这房子除了大，就只有空。家具摆设都是简单干净的，屋内所见基本没有杂物，黑白灰的色调，符合现在流行的所谓“北欧性冷淡风”，倒是和主人冷清的气质很服帖。

　　金子君踮着脚往里走，突然视线被客厅中间的壁炉所吸引：壁炉上放置着一个相框，里面明明应是三口之家的全家福，但父亲的模样被一张折叠的白纸遮住，只有母亲和孩子的影像。

　　照片里的孩子大概十一、二岁，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严霆。小时候的他也是瘦长身材，脸显得很小，眉眼没长开，清秀得像女孩子。身旁的中年妇人也是个佳人，两人长相相似，但妇人表情温和，她微微笑着，双手揽着严霆的肩头。

　　这照片让金子君多少有点惋惜。之前听严霆说过他母亲是因心脏病去世的，已经十五年了，那么就是说在这照片拍好之后没几年她就逝世了。

　　她动手将相框背后的搭扣松开，照片滑落了出来。

　　被遮住的男人的面容赫然在目。凌厉的眼神，薄唇，挺鼻，严索遇年轻时风度不凡。

　　真是男才女貌啊。金子君暗叹了一声，收回目光，将相片塞回到相框，又蹑手蹑脚跑去浴室门口。水声“哗哗”，显然里面的人还在洗澡。

　　透过磨砂玻璃门，她隐约看到里面男人的身影。她莫名有点脸红，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偷窥狂魔。她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告而别的好，毕竟等会儿可更尴尬了，恶作剧也要有个度。

　　金子君侧身轻轻走到沙发边上，拎起自己的小包，穿好了鞋子准备离开。然而，她攥紧了门把手转了几圈，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水声已经停止。金子君有点着急了，这门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开，她一脚踏在门上死命拽，可是大门没有一丝开启的迹象。

　　身后传来脚步声，金子君心一横，三两步脱了鞋跳回沙发上，假装闭着眼睛睡着。

　　刚才金子君靠他身上，严霆感觉上衣都沾了一股酒味。他向来有洁癖，所以忍不住要先去洗掉这身味道。

　　金子君闭着眼睛，耳朵却是竖得尖尖的。只听到脚步声毫不迟疑向她走来，她屏住呼吸：不会吧，难道他要对她做些什么？！怎么办？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人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爱吃荤腥的啊？再说他不也直言过要找的是“家世相当”的女人，她的话，和他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了吧。

　　这么一想，金子君心头的忐忑稍减：自己想太多了。等会他要是来喊她，她就顺势装作酒醒吧。

　　想不到她这念头一闪，还没细想，只觉自己的左臂一痛，她猛然睁眼，见跟前的男人赤着上身，下身仅围着条浴巾，正对她怒目而视，将她的左臂一把抓住了。

　　金子君吃了一惊：“你要干什么？！”

　　严霆“哼”了一声：“问我干什么？你装醉到我家来想要干什么？”

　　金子君吃瘪：自己明明装得挺像的啊？！手臂剧痛，这男人看着斯文，想不到力气极大。

　　“明明是你把我带来的！”

　　“还想狡辩是吧？”

　　“喂，你先放手。”

　　“你先说你装醉想要干什么吧？”

　　金子君急道：“我不就想闹着玩吗？！哪有什么想要干什么？”见严霆面色不善，她惊呼一声，“哇，你难道以为我是故意装醉想干你？我可没这么个意思！”

　　严霆听到这话脸色抽了抽：“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金子君见他一怔，赶紧趁势抽回自己的手，小臂上一圈已经发红。

　　她捂着手臂说道：“我只是对你这人好奇而已，又没恶意。再说了我还没问你呢，把门锁了干嘛，我刚才想走都没能走成，否则谁还再装下去啊！”

　　严霆冷冷道：“门锁智能设定，除了我没有人能开。”

　　金子君奇了怪：“那有客人来呢？”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有够傻，看他那牛上天的样儿，这里平时哪会有什么客人来。

　　果然，严霆说道：“除了我，这里只有你来过。”

　　金子君眼睛一亮，笑道：“哈，靓仔，那我可幸会了。不过……”她指指墙上的大钟，“已经不早了，我应该要回去了。”

　　严霆道：“等等。”他转身将壁炉上的相框拿下，“你动我照片干嘛？”

　　金子君一看，原来那严索遇被白纸遮住的脸露出了一半来。难怪他发现自己是在装醉了。

　　——这人够细心的。金子君斟酌着说道：“是你先提出让我帮你夺产的，我想着多了解了解你嘛。你平时都不说，人总有好奇心的嘛。”

　　“我已经对你说了够多的话了。”

　　“那可不是。我们现在可是利益共同体，你难道不觉得我对你的事情深入了解才能做得更好演得更像吗？”

　　严霆将照片取出，仔细将白纸全部遮住严索遇的面孔，这才重新把照片放进相框，瞥她一眼：“想知道别人的事，自己也该坦白吧。”

　　“我什么事？”

　　严霆迟疑了一会儿：“你家的情况——我之前听到那男人说了。”

　　金子君怔了怔，默然许久，这才回答：“告诉你也无妨。对，我家其实不是什么开公司的。我说谎了。”

　　严霆说：“这跟我与你的约定没有关系，所以你说不说谎我也不在意。只是基于双方诚实有信的基础上，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少说假话。”

　　金子君的酒劲其实还没过去，夜色已深，这高楼的风声“呼呼”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启口道：“嗯，好的，我知道了。”

　　严霆倒是微微惊讶，她平素牙尖嘴利，说什么都喜欢怼几句，难得有这么认真地承认自己不对的时候。

　　他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东西递过去。金子君接过一看：矿泉水。

　　“醒醒酒。”

　　“你这人……不仅住的地方性冷淡，连喝的饮料都这么冷淡啊，就没有可乐雪碧之类吗？”

　　“我不喝这些。只有红酒。”

　　“拿点儿来吧。”

　　“这是让你醒酒用的，你还能喝？”

　　“废话！快拿来吧。”

　　严霆家的红酒比之封兰兰婚宴上的可要上了好几个档次。金子君一口入喉觉得头又晕了两分。

　　“我家其实挺穷的，否则谁有空陪你演什么鸟戏。”沉默片刻，安静的房子中，金子君突兀地开了口。

　　严霆披上睡袍，在她对面坐下。他今天耐心似乎特别好。

　　“穷到平时都不好意思让人知道。”金子君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个弟弟，腿不好。但如果有足够的钱，他可能能重新站起来。”金子君看向严霆，“我知道你是学法的，也知道我们的协议没有法律效力，但你好歹也是个腕儿不是吗？说过给我的钱不会少的吧。”

　　严霆看着她：“说多少，就多少，不会少你一分。”

　　金子君点点头，这下放心了。说实话，她之前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我帮帮你，你也帮帮我，我们做朋友，互帮互助。等拿到钱，合着我自己存的，我就能带着我弟去治腿了。”

　　“他的腿是什么回事？”

　　“车祸压迫神经，正好连着的是腿，所以没法走路。三年了。”金子君轻叹。她的家庭情况连封兰兰和钱之顺都没告诉过。当然了，这两人都没什么钱，告诉了也没用，而且她潜意识里其实害怕被同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这个男人的家里，她却觉得自己有强烈的倾诉欲。

　　“钱是个好东西。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看，连你这么有钱，还挖空心思地想再捞一笔。我现在对嫁入豪门不抱希望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等我有钱了，第一我要治好我弟弟，第二要买套大房子给我爸妈，他们操劳一生，晚年还要为着弟弟和老大还不嫁出去的我操心，第三我也想像唐洺他妈那样大喝一声‘你们不就是看上了我的钱吗’，啊，我做梦都想这么来一句，肯定倍儿爽。”

　　严霆双手抱臂，金子君的脸色潮红，比刚才在婚宴上更甚。

　　“我告诉你，等我有钱了，我也不在你这儿干了！秃刘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就知道压榨下面人。我帮他解决了多少个刺头啊，也不帮我美言几句，去年年终就评我个B，奖金还没那啥都不做的人高……”

　　金子君嘟嘟囔囔地说了下去，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听。她平时酒品其实还行，只是这次是真喝多了，而且严霆的酒不比一般，特别上头。

　　话说着说着，声音却弱了下去。

　　“喂！”

　　“喂！”

　　严霆走过去伸出一指点了点她肩头：“起来。”

　　金子君这次好像真睡着了。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是柳下惠，还是故意使计想诱惑自己？严霆站在她面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出答案。

　　但无论如何，他既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知法犯法，何况他现在还有点没弄懂自己的心境。

　　他站在她旁边沉思良久，觉得认识她以来他做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轨道：明明自己不应该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比如她被“粪击”后，他这个洁癖者居然抱了她走了一路；又比如居然无聊地去跟着她喝了喜酒，还带着她回到自己家来。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法，终于走进卧室，扔了条薄毯到她身上，然后回房、锁门、睡觉。只是睡在床上，想着一墙之隔的她，严霆又感到一阵迷蒙：这忐忑的微妙心情对他来说可是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