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财有道》柳八斤

17、闺蜜的眼光

　　严霆接口：“这是你的事，要不要算了别人管不了。”

　　金子君道：“可是你都专门找了同事帮我一起处理这事儿了，现在我说不告了会不会不太好？”

　　严霆开车的时候目不斜视：“不会。因为我找的员工只是帮忙，也没打算在你的赔偿金里抽成。”

　　金子君的脸抽了抽：“那就麻烦了，我不告了。”

　　“五万块也不要了？”

　　金子君脑子转了几转，这才知道他这是问之前和辛来凤老公说的赔偿的数，原来他都听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我随便说说的，之前生气嘛，觉得这男人一脸窝囊，一点不爽快。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次就放过他们吧。”

　　之后，两人相对无言，直到转过一个街角，严霆才问：“你住哪儿？”

　　金子君道：“怎么？真想送我？随便到地铁站得了，你不是一向这么做的吗？正巧我今天没开车。”

　　严霆道：“不用。你说地址吧。”

　　金子君心道：难道是担心刚才那男人纠缠所以好心送我吗？她向他看过去，左看右看在他脸上都看不出“好心人”三个字。

　　不过尽管如此，金子君还是报了地址，严霆对下海市区的道路很熟了，导航都不开便驱车直往。

　　金子君租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钱之顺是她的高中学姐，大她三届，她们在学校BBS上认识，两人一合计就一块儿租房了，封兰兰则比金子君小了几岁，刚毕业的时候在钱之顺的公司当过兼职平模，一来二去熟识了也就搬来一起住了，直到近期要结婚了才搬走。

　　这是一栋多层老楼，严霆觉得楼的年龄应该不比他的年龄小。他坐在车里忍不住问：“你家不是开什么电器公司吗？你住这里干嘛？”

　　额……完蛋，金子君当初说谎是因为一点点的虚荣和见唐母那时早编好了借口，说起来本就一气呵成不带喘的，没想到一个谎话过后要十个谎话来圆。

　　“我……”

　　“好了，你不用说，我不是好奇你的私事。”严霆见她吞吞吐吐，心里已经八成有数，“其实你家里什么情况本来就不用和我说的，我也不介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都是假的。”

　　金子君有点尴尬，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老房子隔音不好，钱之顺大概听到动静，先跑过来开了门，一眼就看到站在外面黑色风衣神清气冷的严霆。

　　“还不进来坐？愣着干啥呢？”

　　“哦。”金子君答应一声，正要进门，钱之顺指着严霆，“我是说他，不是说你。”

　　“啊？”

　　“怎么？他不是你带来的吗？我刚刚还听到你们说话呢。”

　　这妞看来是误会了，金子君觉得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也不知怎么解释。

　　还是严霆解了围：“不用，我先走了。”他礼貌地向钱之顺点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到老房子里简洁到有点寒酸的装修和家具摆设。

　　“怎么，这位爷来都来了还不坐坐再走呀！”

　　“去去去！你以为这里是窑子啊！”金子君笑着将钱之顺赶回房去，回头对严霆挥了挥手，然后将门给带上了。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希望严霆走近这寒酸的破房子。

　　严霆坐回车里，远远地对着亮灯的一楼又看了几眼，这才驱车离去。

　　钱之顺窝到沙发里：“怎么，男朋友找到了也不吱一声，不是说好了让我这火眼金睛来验货的吗？”

　　金子君道：“你这是斗鸡眼吧，否则还能看走眼了唐洺？再说那人不是我男朋友。”

　　钱之顺耸耸肩：“不是男朋友特意送你回家干吗？你是腿瘸了还是眼瞎了自己回不来？”

　　这话金子君不知道怎么接口，见她没再反驳，钱之顺也就默认她猜得没错。

　　“话说，我觉得他比唐洺还要好看一些。”钱之顺推了推镜架，“但看起来冷冰冰的。”

　　“这你说对了，看来还算有点眼力见。”

　　“但你要知道，有些人看起来冷淡，其实内心火热得很。”

　　“谁知道呢。”金子君顺口答道。

　　钱之顺又道：“这人有钱吗？”

　　金子君愣了愣，说道：“应该也比唐洺有钱一些吧。”

　　钱之顺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不错，你长进了。记得抓抓紧呀！”

　　“……”

　　金子君懒得把前因后果再说一遍。好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们的确也是情侣了——虽然是假装的。

　　之后，两人照例唠了会儿嗑，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倒在床上的时候，金子君想着严霆一身风衣边跑边厉令辛来凤他老公放开她，又想着自己的五万块赔偿长着翅膀飞走了，想来想去，居然失眠了，第二天只得顶着个熊猫眼来上班。

　　节后开工，公司业务运转更加迅速。尽管并非核心部门，人事也都收到了上头的指令：协助变更组织架构、从基层培养和挖掘人才、黏合各业务部门使之紧密合作、搭建和细化薪酬体系。

　　不得不说，新Boss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短短几个月把公司上下整肃得焕然一新。

　　刘国庆为了这薪酬体系的活儿进进出出老板办公室几十次，忙得秃头看起来更油亮了。最后这体系终于敲定落实。按照法律法规，合同工资自然不能变，但绩效方面采取的是“马太效应”模式：池子还是那个池子，但池子里鱼的分配就和以前大体上实施“均富制”不同了，直白地说就是干得越好钱越多，干得越不好的钱越少，拉大了同级同部门之间的薪酬差距，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将不好的淘汰，提拔好的上位。

　　业务部门的动作更大，很多和辛来凤一样在公司的“老油条”这下不能再摸鱼了——除非你忍受每个月的底薪赖着不走。

　　下海是个宝地，房地产市场发展如火如荼，公司作为下游市场，承接的业务应接不暇，这一整顿更是把员工的精神气都吊起来了，节后每个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金子君又开始忙开了，既然没得摸鱼，部分员工就待不下去了，这段日子离职的人员迅速攀升，专司入职的李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儿，一天到晚听到她在电话里喊人来面试。

　　好不容易又熬到周末，金子君打了卡就往郊区的家里赶去。这两天她和父母说好了回家住住。

　　然而未到家门，她就觉得气压低了下来。这三年来，她几乎都害怕回家了。

　　开门的照例是父母，金子上坐在床头在看书。金子君走进房间一看，居然是鲁迅的《野草》。

　　金子上是个高个子，随他父亲，但三年前的车祸令他一蹶不振，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佝偻着。

　　金子君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突然就涌起一种冲动。她走进去，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她动静挺大，但金子上似乎一点儿也没在意自己身旁多了个人，好半天连头都不曾抬起。

　　金子君道：“这两天我住这里了。”

　　金子上终于“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看书去了。

　　“那个，小上，你有没有想过把腿治好？”这个问题她酝酿已久，说出来的时候话语微微有些发颤。

　　金子上眼不离书：“你是不是上班太累了，人都犯浑了。”

　　金子君道：“我是认真的。”

　　金子上道：“那我也认真回答你，以前有过，现在已经不想了。只想死。”

　　金子君道：“那你应该看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和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野草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是吗？”

　　金子上怔了怔，反应过来姐姐指的是他在看的这本书，于是将书合起，扔在一边：“哲学系的老学究。那我不看了总行了吧。”

　　金子君没理会，自顾自说道：“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准备，为了你以后能重新走路。如果快的话，今年内我们就能去治疗了。”

　　金子上终于给了点反应：“你在说什么？”

　　金子君认真地说道：“你的腿不是治不好，只是需要很大一笔费用，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金子上道：“要治得去美国，起码一百万，而且治愈率只有一半。我都知道，还用得着再重复吗？”

　　金子君道：“就算只有一半可能也要尽百分百努力。”

　　金子上苦笑：“有钱人当然可以，但我们家又拿不出这钱，赔偿的那二十万这几年也用得差不多了。”

　　金子君掏出手机：“你看看。”

　　金子上本来没兴趣，但金子君硬是将手机塞到他眼前，在抬眼看到那个数字时他明显心跳漏了一拍：“你存了这么多钱？”

　　“那是。”

　　“可那也远远不够。”

　　“我知道。”金子君收回手机，“到了今年年底我至少会多三十万的，再稍稍凑凑那就够了。”

　　金子上第一反应是怀疑：“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问题是必问的，但总不好告诉弟弟，这是自己姐姐假扮人情侣得到的好处费。

　　“年终奖！你知道我们公司新来的老板吧，他很看中我，只要我把他安排的一项任务漂亮地完成就会在年末给我一大笔钱。”其实这也不算全是假话。

　　金子上抓住重点：“可你要是没完成呢？”

　　金子君道：“没完成就给我三十万，完成就是这个数。”她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在金子上惊诧的目光中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这三年一直不开心，姐姐在努力存钱，但离能给你治腿还差了很远，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她伸出手握住金子上的，“振作起来，好好复健，我相信我们最快年底可以去治腿了！”

　　周末的这两天里，金父金母都觉得特别奇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好像突然开朗了不少，每顿饭也能多吃一碗。姐弟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事儿，大概幸福来得太突然，在没到年底用实践检验真理之前，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讳莫如深。

　　周日晚上，一家人吃过了晚饭，金子上在金父的帮助下做些简单的复健。他这两天特别积极。事实上，那场车祸中受伤最严重的的是脑神经，这也是他无法站立的原因所在。金子君在旁看了一会儿，去厨房帮助金母洗碗。

　　金母边洗边问：“你也老大不小了，谈了男朋友就应该说呀，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金子君含糊地回道：“嗯，一定。”

　　金母道：“那什么时候，定个日子？”

　　金子君转头看她，发现妈妈一脸期待地盯着她。她立时警觉起来，只听妈妈数落她道：“你看人家兰兰，下周都要结婚了，人家还比你小了好几岁！”

　　“妈，比我大好几岁也不结婚的多得是。”

　　“要不是我打电话去你住处，钱之顺告诉我你处了对象，现在还把妈妈蒙在鼓里是不？”

　　就知道是她。金子君暗叹，正想着怎么解释，金母道：“别想些有的没的，下周六把人给我带回来！”

　　金子君一愣：“啥和啥呀，我没谈朋友……”

　　“人家钱之顺都看到了，都送上门来了。”

　　“不是‘送上门来’，是把我送回家去。”

　　“你看吧，都送回家了，还不能上门带来看看吗？”

　　金子君哭笑不得。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样。她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下周日她得参加封兰兰婚礼，于是随口胡诌：“妈，下周我没空，兰兰结婚我带我‘对象’一起去，下次有时间再上门吧。”

　　金母寻思：“我知道，但你周日不行周六也不行吗？”

　　金子君忙道：“不行不行，你得让我休息一天。”心里想着先拖着再说，过两周他们还记得就再找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