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财有道》柳八斤

16、求情的男人

　　去严霆家吃饭的那天是周五，金子君回去时已经晚上十点多，第二天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

　　不得不说，那天晚上气派的别墅、豪华的装潢、精致的餐食甚至那盏晃得人花眼的水晶吊灯都给穷人金子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下意识地拿过手机，确认那十万好端端地趴在她账上才舒了口气。

　　钱之顺在外敲门，进来的时候端了一碗面条，香味悠悠地钻进鼻子。

　　“宝贝儿，谢谢！”金子君一骨碌爬起来，夸张地对着她的脸“啵”了一下。

　　钱之顺擦了擦被她亲过的地方，端着架子道：“知道你中午前起不了，我煮面条就顺便不小心勉强地多做一碗了。”

　　金子君点点头，光顾吃面了。昨天晚上那顿虽然丰盛，但她印象中的大家闺秀都是胃口比鸡小，所以她忍住只吃了平时自己不到一半的食量。

　　钱之顺道：“下周兰兰结婚你打算随多少？”

　　金子君吸溜进一根面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段日子神奇的事情太多，她都忘记封兰兰结婚的事儿了。

　　“依我们的关系，起码也得两千吧？”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心疼。

　　钱之顺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小气。我觉得起码三千。”

　　“已经情义千斤，哪需铜臭二两？”金子君劝着，“你不也准备要买房吗，还是省省钱吧。兰兰那老公不是挺有钱的吗，哪里还会在乎我们多给一千少给一千的。”

　　钱之顺斜着眼睨她：“她在不在乎我不知道，你倒是挺在乎的。”

　　金子君嘿嘿一笑：“那是，我毕竟是穷人。”

　　钱之顺沉默半晌，忽问：“平时都省吃俭用的，你工作那么久了也赚了挺多了吧。奇怪了，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多乎哉？不多也。哪有人嫌钱多呀。”

　　“也没见你花天酒地来着，就不担心万一出了意外，一个子儿没花就嗝屁了，多糟心。”

　　“呸呸呸！童言无忌！”金子君作势要打，钱之顺笑着把她胳膊拂开：“说真的，你平时这么省，存钱是不是也是想买房买车买大件来着？”

　　金子君笑而不语。家里的真实情况，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比一般人更需要钱。一口气将面汤喝光，金子君拍了拍手：“我是做大事的人，钱要花在刀刃上。”

　　钱之顺问：“那你要是把功夫放在钓金龟婿上不是更轻松点吗？”

　　金子君忙摆手：“得！上次拿了你邀请函去的那啥展览才认识的唐洺，整个人都是个废柴，我现在已经没信心了。”

　　“怪我喽？”

　　“不怪你，就是告诉你我运气不好，难得碰到个财色双全的，心理却是残疾。”不过说这话的时候，金子君没由来地想到了严霆。

　　钱之顺沉思片刻：“那好吧，不管怎么样你这场恋情无疾而终都是因我而起，那就听你的，随个两千吧，我们统一好战线。”

　　懒散的周末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天一早，金子君精神抖擞地上班，精神抖擞地做事。严霆果然当她是工具人，这几天都没和她有任何联系。

　　刘国庆倒是没事跑到她这儿来转了好几次，明里暗里地问她周末哪儿潇洒啦，年纪不小该恋爱啦。金子君心知肚明，他不就是想知道她和Boss到底是不是那关系呗？她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个准头，急死他！

　　春节后一波离职潮过后，人事部门稍稍闲了些。金子君准时下班，在刚走到公司外时被一个男人叫住了。

　　“你找我？”

　　这男人点点头，他大概和金子君差不多身高，小眼睛，驼背，瘦得和猴似的，穿着件粗呢大衣已经起球，看起来晃荡着似乎大了三个码。

　　“我们认识吗？”

　　“我认识你。”说罢，他掏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是金子君参加公司年会时的表演照片。“辛来凤是我媳妇。”

　　金子君了然：“哦——”跨步就想走过去。那男人赶紧拦住她：“等等，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要是让我撤诉的话就甭提了。你自己看看你老婆做的那叫什么事？！”

　　金子君被泼了一头一脸的屎，还脑震荡晕了好几天。之前她已经做过伤情鉴定，在严霆的首肯下，公司法务部已经找了律师帮她推进事宜，将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公开场合进行人身侮辱，这情节已经算很严重，够得上侮辱罪，脑震荡算是轻微伤，但两罪并罚，怎么也够那女人喝两壶了，律师给力的话，两年牢饭可以期待下。

　　“律师已经调取到相关笔录证据，你有什么异议就法庭见！”

　　那男人急道：“我今天就是特意找你通融通融，别告我老婆行吗？”

　　轻微伤算不上刑事案，金子君主要是以侮辱罪作自诉的。而所谓自诉，就是可以诉，也可不诉，一切在于原告本人。

　　“想得倒美！凭什么？”

　　“我们家没有钱……”

　　“嘿，这不就是典型的‘我穷我有理’吗？”金子君气笑了，上下打量他一番，“既然知道自己穷就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来惹是生非那不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想去蹲铁窗的节奏？”

　　那男人憋红了一张脸：“对、对不起！我老婆脾气冲，但她人不坏，这事儿我不知道，否则一定阻止她。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气头上一时没想开……”

　　“嗯，想开了泼的可就开水了吧。”金子君边说边想走，那男人忙道，“你别走，你说吧怎么样才肯不告我老婆？”

　　金子君的脚步顿了顿：“要不，让我也泼她一脸？”

　　那男人愣了愣，突然大声道：“你泼我吧！你泼我！我没意见！只要你不告她。”

　　金子君道：“得，我开玩笑的，这种负气的事儿我没兴趣做，咱是文明人。”

　　男人急了眼：“那我给你钱！”

　　金子君刚踏出的步伐收回一点，脱口而出：“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那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金子君第一反应不是拒绝，竟然是问他具体的数额。

　　“三、三千？”男人试探着开口。

　　金子君勃然大怒：“我受的这些罪就值得三千吗？”

　　男人抖抖霍霍：“那……五千？”

　　金子君看着这个男人：除了那起球的大衣，还有掉档的西裤，灰脏的皮鞋，鞋头明显有磨损破皮的痕迹。果然是穷人！

　　“没有五万你想也别想。”

　　男人睁大眼睛：“五万？”

　　金子君心道，要不是看你不像有钱的，我就开十万了。“爱给就给，不给拉倒，别挡我路。”说罢又要提脚走人。

　　男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胳膊：“你不能走！你不能告我老婆，我要你快去撤诉去！”

　　“你快放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嘛？”金子君被他这一拉吓了一跳，但又一想，不对啊，现在天都黑下来了，不是“光天化日”了！她心里惊慌，环顾四周，大家各走各路，没人对她这里多看一眼。

　　男人死拽着她不放手，他身体瘦小，力气倒挺大。金子君挣脱了一阵见挣不开：“放手啊！我要报警了!”

　　“你不能你不能！我不让你走！”那男人好像魔怔了，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但就是拉着她胳膊不让走。

　　金子君也顾不上难堪了，她正想出声喊人，听见有人厉声喝道，“放开！”

　　两人同时向声源处望去，严霆面色沉重，一身黑色长风衣，正小跑着朝这边赶过来。

　　那男人一怔，拽着金子君的手便一松，金子君赶忙和跑过来的严霆站在一块儿。

　　“这儿还在公司门口，拉拉扯扯地是要干嘛？”

　　“啊呀老板，你不知道啊……”于是金子君把事情大致和严霆说了一遍。

　　“辛来凤已经不是我司员工，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私下去说，别堵公司门口。”严霆道，他比那男人高了一个头，气势上就把人压了下去。

　　金子君道：“哇！你有没有良心啊，是你要裁人家的，我可是帮你背锅的耶！”

　　那男人一听，赶忙冲到严霆面前求情：“原来是老板，都是我老婆不对！她当时说公司要炒了她，但之前公司一直少交她社保了，她要去讨回来，搞不好能多补偿上万块，是我没能阻止她。”

　　严霆冷冷道：“销售的性质她清楚得很，按劳取酬，绩效占工资的比重大，到哪里都是这样。公司按照合同上的工资额度缴纳社保给她钻了空子了，她不是还说要去社保中心告公司吗？”

　　“她那是说说的，对她有什么好处！”那男人赶紧说。

　　严霆道：“社保缴得少，现金拿得多，这是相对的。不过她既然一板一眼要和公司算清，我可以让人事帮她补缴上缺失的那部分，按照规定顶多也就补缴两年，但她假报公假也已违反了员工守则，公司可以一分不赔开除她的，更不提这次她做了这个事。”

　　“不不不，不用补偿不用补偿！”那男人忙不迭地说，“我今天来只是希望你们能放她一马。我家里农村的，没个老的帮衬，还有个孩子没断奶，我又是个半残，平时就靠打打零工挣钱，没她是真不行！”说罢，掏出个绿本本来，赫然是残疾证。男人似乎用力将自己的左胳膊举起来，但举到和胸齐平就举不起了，“以前车祸撞的，这手就是个摆设。”

　　金子君怔了怔。严霆则像没看到一样：“她是我公司员工，你们在我公司门口拉扯不像话，如果有什么就请移步，否则请你赶快离开，不然我叫保安了。”他转头对金子君道，“你还有话和他说吗？”

　　金子君摇头：“——没有。”

　　“那好。”严霆道，“这次我就送你回去吧。”金子君还来不及反应，严霆已经走出好几步，“还愣着干嘛？”

　　金子君道：“哦——好，这就来。”然后不顾那男人阻拦快步跑了过去。

　　那男人似乎还不死心，汽车已经开动，金子君转头还能看到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她低下头，纠结着说道：“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