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财有道》柳八斤

15、别扭的晚餐

　　之前听严霆谈过“那老头子”，说是晚期癌症，活不过一年，但这一见之下，
　　她倒是颇感惊讶。

　　严索遇并没有晚癌病人的枯槁样，相反，他腰杆挺直，眼睛炯炯有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是在家吃个便饭而已，却还是穿着笔挺的西装，那种眉宇中散发的咄咄逼人倒是和严霆很是相似。唯一出卖他的大概就是座下的那张轮椅了。

　　严霆的两个哥哥，一个叫严凡，一个叫严卿，金子君现在还不知道谁是大哥，谁是二哥。

　　擒贼先擒王！

　　金子君当先向严父走过去，露齿一笑：“伯父，第一次见面，我是金子君，”她一把拉过严霆，“是严霆女朋友。”

　　严霆的演技差了点火候，金子君能感到他身体僵硬。

　　“嗯，就是这样……”

　　什么叫就是这样？真是猪队友！

　　严父看着金子君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来。金子君会意，连忙去握住了他的手，心下暗惊：这老人看着精神矍铄，原来都是强撑的！

　　老人枯瘦的手背似乎已经没了肉，只有一层褐斑点点的皮包裹着，五指骨节突出泛白，粗粝的感觉，像是磨砂石。金子君一握之下心里打颤。

　　“好孩子。”严索遇对她不住点头，“严霆和我说了你的事，我就想着让你来家里吃个饭，我好看看你。来，快坐吧，我们边聊边吃。”

　　金子君狐疑地望向严霆：她能有什么事能让他说的？无奈严霆目不斜视，只是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三弟，爸爸说你交了女朋友，我本来以为听错了呢。你从小到大可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出声的男人细眉细眼，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衬衫微敞，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另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道：“二弟这话就不对了，铁树还有开花的那天呢！我看三弟只是情窦开得晚点而已，我看他的品位不错啊，是个美女，哈哈！”说罢将红酒一饮而尽。

　　原来“斯文败类”是二哥，“国字脸”是大哥。金子君暗暗记下。

　　六婶将一道道菜送上来。

　　朱门大户，连家常菜都比人家规格要高。除了寻常鸡鸭鱼肉，还有澳龙海参。甜品一起上了，是炸得金黄酥脆的松饼，上面淋了色拉，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严家并没有金子君想象中传统豪门“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严索遇边吃边问，但问题都是寻常，金子君并没听出有要为难她的意思。

　　“所以，家人一直还在为公司扩张奔忙喽？”

　　鼻子没有变长，随便吹吧，反正只是逢场作戏。金子君道：“是啊。今年经济形势并不好，原有业务不收缩已经上天保佑了，只有变着法子扩宽路子才是正道。”

　　严索遇又问：“弟弟也在帮忙处理公司事务吗？”

　　金子君道：“是……他年纪还小，但特别懂事。”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孤独的身影：我只想早点死……，“——也很能帮得上家里的忙。”

　　严卿道：“弟妹，你和三弟认识多久了？”

　　金子君耸然一惊：弟妹？！

　　她眼角余光偷看严霆，后者喉结滚动，把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额，我们认识半年了。”

　　关于假装情侣的一些细碎的问题，两人之前已经达成一致。严霆要求她回答两人认识时间是半年，因为时间太长怕严索遇直接大手一挥让他们赶紧结婚生娃，那就穿帮了，而时间太短又怕严索遇心生疑窦，觉得他们感情不稳定，最后写遗嘱时不把这个利好因素考虑在内，那就白装了。

　　严卿擦了擦嘴角，放下碗筷。他极为自律，一桌美食，每个菜都只夹了一次而已。“那时间还真不长。不过，弟妹你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严霆的吧？”

　　“对的。一开始我觉得严董人特别和善，生出亲近之感，后来工作时间长了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

　　严卿不动声色：“噢？原来如此。不过，三弟接手公司时间也就三个多月，想来弟妹应是记错了吧。”

　　他这话说毕，严凡和严索遇都向金子君投来疑惑的眼神。

　　金子君心里“咚咚”直跳，为了掩饰慌乱，她赶忙塞了个虾丸下肚。

　　严霆接口道：“虽然我接手公司三个月而已，但与金子君认识已经半年了。”他看了她一眼，“之前机缘巧合，她撞过我的车。”于是这般，把事情大致上说了一遍。大概因为事情完全真实，所以说话之间并无纰漏，严卿认真地听着，不再说话了。

　　等他说完，严凡倒是开口说道：“原来你们这么有缘，还真是天生一对啊哈哈！”

　　严索遇微笑着：“别顾着说，吃菜吃菜。”他夹了一只大虾到金子君的碗里，“身板太薄了，可要多吃点才行。”

　　金子君连忙道谢。

　　之后严索遇又问了严霆不少公司的事。能听得出来，严霆应该不常回家，所以严索遇的问题多而细碎，不过他都能一一对答如流。

　　公司组织结构更改不是一件小事，这是公司的骨架，骨架立起来了，上面的血肉才能长好。

　　“公司目前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懒散和偷鸡摸狗的老员工充斥，所以我便做主把其中的典型辞退了。二是回款慢，应收到账和实际到账相差三、四成，公司整个都是和稀泥，换成重点部门事业部制，让他们各负盈亏才能激发活力。财务方面我也会去好好管理，争取这季度坏账率降低起码三分之一。”

　　严索遇边听边点头：“你们三个一人管理一家公司，而这三家公司都是各有问题，你们放手去干，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各自在商业运营方面的天赋和能力。”

　　后面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这顿饭吃完已经钟敲八点。

　　严索遇对严霆道：“你的房间都让招娣给收拾好了，要不要今晚就留下歇息吧？”招娣就是那六婶。

　　严霆怔了怔，终究移开了目光：“不用麻烦，我还是回自己家吧。”

　　半小时后，严霆和金子君已经坐回到车里。

　　金子君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的二哥感觉是个心思挺深的人，之前话里话外就引着我上当呢。”

　　严霆道：“当初是我失察，告诉他们你我认识半年时他应该就怀疑了，只是故意不说，想等到今天你来了特意让你难堪。”

　　“还好你帮我圆了。”心中打鼓，这“斯文败类”果然心理阴暗。隔了一会儿又道，“你爸倒看起来很和善。你好像不怎么回去住的，为什么呢？你两个哥哥天天住那儿，和你爸抬头不见低头见，多说说好话，多做做乖儿子，那分产时不是比你有利得多？”

　　严霆的手不自禁地将方向盘握紧了点：“如果不是为了钱，我都不会愿意走进那扇门里，更别提住在里面了。去吃饭已经是我作出的最大让步。”

　　金子君心中奇怪，但见他脸色严肃，没有再问下去。为了打破车里突然沉闷的气氛，她换了个话题：“话说，你家那么有钱，起码三家公司了不是吗？其实就算三个人等分，你也能分到三分之一，也不少了吧。当然是多多益善，但你比我们这些穷人可好多了，起码有个保底的不是？”

　　严霆冷冷道：“这些钱应该是我的，我要都攥在手里。”

　　金子君想：你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呢，怎么能说都是你的？看不出这人这么贪……

　　严霆又道：“不能在老头子这里争取到更多财产的话，如果没有遗嘱，等他死了我只能分到五分之一的钱。”

　　“为什么？”

　　“老头子的父母都还在。”原来，严索遇的父母，也就是严霆的爷爷奶奶都健在，八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精神奕奕，身体硬朗。

　　严索遇若没有留下遗嘱，他名下所有财产将分成五等份：大哥严凡、二哥严卿、严霆、严霆爷爷和严霆奶奶。

　　“你爷爷奶奶难道不疼你吗？那么大年纪，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嘛，不也是给你们小辈的？”

　　严霆嗤道：“他们大概只会留给两个便宜哥哥。”

　　金子君心算，每个继承人五分之一，如果算那两个哥哥平分他爷爷奶奶的份，那都可以拿到五分之二，如果哪个特别受偏爱，那就是五分之三，啧啧，不得了。

　　“话说，你和你爷爷奶奶的关系也不好吗？”言外之意，你这人真是不讨人喜欢呀。

　　严霆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你只是个工具人而已，别那么好奇别人的家事。”

　　金子君白了他一眼。豪门恩怨还真是理不清楚，这里面似乎又是一个故事了，告诉她她都懒得听。

　　“到了。”严霆将车停在路边，但没熄火。

　　“什么？”

　　“我说到了。”严霆向车外努了努嘴。

　　金子君抬头一看，地铁站到了。这里离她租的房子还有一个小时车程，到她家的话就更远了。她瞬间震惊：“我以为你会送我回家！”

　　“你又没告诉我地址。”

　　“我现在就告诉你，地址是……”

　　“不用了。”严霆打断她道，“这里久停会被扣分，你快下车。”

　　“开什么玩笑，都这么晚了，还是你要我去你家吃饭的。”

　　“我也给你报酬了不是吗？”严霆从转头看她，“送到地铁站已经很方便了，你怕的话不会打车吗？”

　　金子君登时气结。

　　“砰”地重重关上车门，她仰首阔步朝地铁站走去，心里把严霆骂了一百遍。

　　“后面还有事要你办的话我会再联系你。”他在后面说道。

　　金子君快步走，当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