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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濯冰剑……是她给你的?”
      黑暗中,正汀看不清他的形容,手中长剑上凝聚的巨大力量,却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几欲喷薄而出的剑气,凝滞在心脉之处。
      到底是汲雪堂的堂主……这样身后的内力,他只要僵持片刻,就足够自己的心脉被剑气撑破……她咬紧了牙根,丹田一沉,用尽全力将濯冰剑向前刺去。
      依然……依然刺不动?那片粘稠的内力,无边无垠地裹住了她的剑锋,根本无懈可击!
      喉头一阵腥甜,她已经控制不住手臂的颤抖,五脏六腑之间内劲攒动,仿佛马上就要撑破。
      “哼,真是辱没了这把剑。”
      那片汪洋的内劲之海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连连退了几步,忍不住伏在墙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温热的液体冲上喉咙,猝不及防地吐在地上,胸肺之间都是钻心的剧痛。
      众人都说,这些年段子钦沉溺于仙道之术,服用了大量鸩毒之物,早已形容枯槁。怎么还会有如此雄浑的内劲?
      她想要抬头看清那个人的面容,眼前却只有闪烁不定的光斑,光怪陆离地填满了视线。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了,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少女重伤之下竭力挣扎的模样。
      很多年前,是不是他们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叫冯涉他们来跟我说吧……”
      正汀咬了咬下唇,重新握紧了剑柄。元老院众人只要她来跟段子钦挑明用意,根本不许她动手。但是……如果能制服这个败类,往后她就再也不用顶着名不副实的质疑!
      论内力,她绝不是段子钦的对手,但是如果比出招的速度,段子钦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正汀向来以剑招诡异灵动见长,继承濯冰剑后更是如虎添翼。“流星斩月”有几成胜算?来不及估量,她已经挽了一个剑花,用上了全身的功力。
      塌上的男子终于震怒,剑锋在刺来的一瞬凝滞在了他指尖一点——“还不罢休?”
      幽暗的光芒闪过,那柄剑翻转几下,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华丽的光影瞬间照亮了男子的面容。
      “啊……”惊诧与惶恐中,她只看到段子钦放下了剑锋,容颜一瞬间熄灭,他的手隐约在黑暗中抚摩着濯冰剑,面前杀气腾腾的少女宛如无形。
      “真是荒唐,这把剑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上?”轻轻一弹剑鞘,清越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宛如蜂鸣,“你知不知道这把剑当初的成就?唉,天妒英才……不知何时才有人能超越昭允。”
      正汀不屑地冷笑了,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危险似的:“什么天妒英才?她分明就是浪得虚名!这几年她为汲雪堂做过什么?”
      冰冷的剑锋忽然挑到了她的颈边,刺痛之后,温热的液体已经顺着锁骨留下来。
      “你要杀我?告诉你,不管你今日怎么欲盖弥彰,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只是轻笑,剑锋有意无意地敲打在她颈边,冷得像冰:“让他们亲自来跟我说……你不配。”

      外面的满月已经升到了中天,只有晦暗的光华渗入厅堂。正汀退到一旁,捂住了锁骨上的伤,暗自数了数走进来的几个人。
      六个,除了苏昭允以外的六个旧日元老都到了。哼,不作为的堂主,果然要找苏昭允那个废人做抵挡。今日之事已成定局,看他还能怎么以一敌众!
      不由自主的冷笑声被冯涉发觉了,昏暗的厅堂里射来两束凌厉的目光:“正汀,你退下!这里还轮不到你出手!”
      几个元老,当年是与他一同拼杀到今天的,有太多恩情义气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要她出面,只希望能不伤一兵一卒,让他让出堂主之位。但正汀竟然不服从命令私自动手……本有的误会,此时恐怕更深了吧?
      近两年,堂主的行踪愈发诡秘。最亲近的下属求见,也要隔着那座巨大的屏风。厅堂里常年不许点灯,再大的事情上报给他,也只是零星一两个字的回复。不知何时,还添了讳疾忌医的毛病。
      汲雪堂上下,都风传堂主沉溺于炼丹修道之术,早已身染沉疴。
      没有月光的照映,看不清段子钦的形容,但依稀辨认出,他也在人群中寻找。
      ——只有昭允没到。
      “怎么,大家都来了,要演一出好戏给我看么?”
      六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先开口才好。正汀刚要说话,却被冯涉如刀的目光狠狠封住了口。
      “堂主,这几年来,台省空虚,诸务废堕,但汲雪堂几次行动都被组织。弟兄们……只是想问个清楚,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垂下头,玩弄着手中的濯冰剑,迟迟不肯回答。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同时勾起了众人心中深埋的痛楚——昭允!
      “大哥……”他终于换了称呼,退了最后一步,“除了昭允,兄弟们都在这里了,您……给个准话吧!”
      段子钦放下了剑,审视般地看着众人:“那昭允在哪里?元老院的人不到齐,你们就敢动手?”
      几个人无言以对,正汀却再次忍不住开了口:“你以为一个苏昭允就能救你?我们绝不会让汲雪堂毁在你手上……”——“正汀!”冯涉厉声喝断她,手中的剑柄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你让开!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少女倔强地注视着几个不再年轻的男子:“难道我不是元老院的一员?”
      段子钦远远地看着他们的争执,有点好笑:“冯涉,罗羽,习昌越……这就是你们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吗?”
      冯涉生怕正汀冲动之下还会做出什么意外,连忙扣紧了初衷:“大哥,如果你肯让出堂主之位,往后兄弟们的情谊还在,汲雪堂……绝不忘记旧日的情分!”
      “哼,让位?”
      听到他不屑的冷笑声,几个人心底都是一沉。早该料到了,段子钦是谁?曾经叱咤风云五年的少年枭雄。今天生命煊赫的汲雪堂,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荣耀,他怎么会轻易放手?
      “大哥,那……我们就得罪了。”
      段子钦只是轻轻笑着,手中的濯冰剑悠然转了一个剑花。额角的弧度即刻被剑光照亮,正汀忽然一怔。他的额端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再不是众人口耳相传的少年英豪。
      十年后的她,还会在汲雪堂中吗?
      六个人各自仗剑,阵型宛如弯弓,只有一端空置——汲雪堂成名江湖的云弓阵,那一角本该是昭允。
      濯冰剑的剑背上暗红的光芒闪烁不定,袖袍翻卷之间,正汀几乎惊叫出声,那难道就是久绝于江湖的波光云影身法?
      汲雪堂中多异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经口耳相传,难免不可尽信。据说波光云影的身法一旦修行到极致,肉身即刻飘忽如鬼魅,踏雪无痕,身形宛如雁渡寒潭。
      正因为段子钦身法修为极高,才能夜行千里,铲凶除恶不留一点痕迹。
      如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这样的武功竟然真的人间所有!
      汲雪堂的人一旦出手,向来直取人性命,云弓阵更是见血封喉的凌厉阵法。段子钦的身形忽闪不定,招招都是在退避,分明不愿与六个元老同室操戈。阵型的最后一招“月贯长虹”,已是杀招所在。
      正汀眼中精光一闪,手里匕首翻转几圈,心口猛得一撞。这套阵法她虽未曾亲自操练,但平日里多次听冯涉讲说,早已深谙其中的精妙所在。若要出杀招,无非是六人围攻,一人从正面一剑封喉。
      那个人,该是昭允……她的内力迅捷该不逊于当年的昭允,且所要围攻的只是段子钦一人,得手是十拿九稳的事。但长剑脱手,这把匕首终究短了不少。
      电光石火间的一念,她腾身而起,匕首携着炽热的罡风向着段子钦的喉端刺去。
      ——“正汀!”
      几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冯涉想要斩断她的攻势,可已经来不及了,昏暗的房间里,他一瞥看到正汀唇角的冷笑,心底都是冰冷的。
      从一开始他们就做错了!众人都以为正汀是汲雪堂新晋的中流砥柱,不在乎段子钦的前生今世,该比他们都容易挑明今天的初衷。但是他们忘记了,正因为不在乎,她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
      段子钦的神情转瞬剧变。方才他一直在用身形躲闪几人的阵法,那柄濯冰剑并未真正出手。众人已经来不及阻拦,濯冰剑暗红的光芒缭绕着正汀的匕首,犹如灵蛇出洞一般盘上了她的上臂。
      “大哥——”六个人的长剑齐齐放了下来,那样哀求的语气已经全然没有了云弓阵型的凌厉。
      冷笑,他手腕一抽,长剑回鞘,唯有正汀仍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汀,你退下!”罗羽喉下艰难地发出命令,目光中满是怒意与心有余悸的忐忑。
      她自然不会懂,那一招便是江湖人曾经闻风丧胆的“十绞盘”。如果大哥刚才没有停手,她整条胳膊的血肉都会被生生削掉,只留筋骨。这一招的阴毒之处正是,逼迫对方断臂截肢,偏偏又要再受一次生不如死的剧痛。
      六个人与段子钦相视沉寂,只看到彼此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们都老了,再也不是千岁府一战时骁勇的少年。
      “大哥,如今汲雪堂正在用人之际,请您……包涵正汀。”
      他不屑再看那个桀骜的少女,倦怠地挥了挥手:“我不会退位的,汲雪堂既然是我一手建立的,也该由我一手摧毁!”
      什么?!
      几个人不敢相信地吸了口冷气,正汀已经抢先叫出了声:“你想毁掉汲雪堂?休想!”
      他恍若未闻,手指再次触到了濯冰剑的剑背,轻轻揩过晕红的刃端:“朝廷社稷,与我何干?我已经累了,汲雪堂……就散了吧!”
      他说得那么淡漠,仿佛这个组织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六个人彼此对望,眼底都有同样绞痛的神色。大哥说得如此轻易,他真的能放下汲雪堂吗?
      “从今往后,汲雪堂不复存在,大家各寻出路吧。”
      ——“大哥!”
      目光交错中,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迈向那一步——段子钦,众人景仰了多年的龙头大哥,真的要逼他们同室操戈吗?
      如今朝□□朽,民不聊生,汲雪堂逞凶除恶,劫富济贫,不知救了多少黎民庶人。怎能说散就散?
      “我是绝不会让位的。反正如今我也累了,汲雪堂散了也好。”
      黑暗中看不清众人的神色,但是正汀分明听到冯涉声音中控制不住的微颤,仿佛在尽最后的力量扭转局势:“大哥,汲雪堂不能散啊!”
      段子钦不愿再解释,清寒的目光漠然扫过了众人:“你们一起上吧!只要我走出去,汲雪堂将不复存在。”
      几个人的手在同时颤动,长剑仿佛已经不安于鞘中,随时都要挣脱而出。
      几年来,行动无论大小,都会被段子钦一言制止,若不是几个元老冒死违命,汲雪堂早已是行尸走肉,形同虚设。
      原来,他真的想要一手创建的组织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当年的大哥,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当年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变,为什么只有大哥变了?
      “段子钦!汲雪堂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有什么全力解散它?如果你无意替天行道,净身出户我们绝不阻拦!”正汀尖锐的声音里还有隐约未退的同音,几个元老默然不语,再没有人出言打断她。
      正汀分明句句在理!不管大哥因为什么变了初衷,都不能毁掉众人一起建立起来的事业。但是……但是就是的情谊,哪里是轻易放得下的?
      正汀没有经历过那些早年的征战,她眼中的汲雪堂,是如日中天的神秘门派,枝节蔓延地覆盖了江湖的角角落落。她哪里知道他们曾经有过的惨烈与伶俜?
      最初风华正茂的十五个少年中,第一个离开的是谁?
      ——华若行,精通暗器,善用百草药石。如果当初没有死于非命,他今日的修为应该足够留名江湖。
      没有人可以忘记,他腹间中剑之后,是段子钦马不停蹄地将他送回汲雪堂。那个大雪纷飞的严冬,回到密林深处的总坛后,大哥背着他从马上下来,两个人的血已经凝结在一起分不开了。六个时辰的行程……他就在大哥背后慢慢冷去,直到僵硬如铁。
      大哥连续三天没有走出过房门,无论众人怎样恳求安慰,只是一言不发地呆在房间里。
      三天之后,他终于出门,三十六个时辰连行江西四郡,洗劫六处官府粮仓,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今日一旦出手,就是要把过往的那些情谊一并斩断。他们……放得下吗?
      段子钦的剑尖风向一转,已不再是一味退让,招招都旨在刺破云弓阵的封锁。
      六个人终究旧情难忘,用招多少有几分拘束。正汀心下一横,一把抽出兵器架上的长剑,跳入战圈,站到了昭允的位置上——云弓阵法密不透风,围攻区区一人,绰绰有余!
      段子钦连续几招抵挡攻势,已经落了下风。六人剑向一处,以如封似闭的攻势斩断他的退路。濯冰剑拼劲全力地横扫而过,架开六柄长剑。
      ——那一招之中的勉为其难,让他们心中一阵酸楚,始终未能摒弃的犹疑不决忽然又浮了上来。
      不好,他们又要退缩!正汀眸色一转,已经下定了决心。
      再这么婆婆妈妈下去,今夜的行动恐怕就要无功而返了!他们始终抛不下往日的情分,但是她不在乎!
      只要能解决掉汲雪堂的心腹大患,就算背上这个罪名又怎样?
      昭允的位置,正是杀招所在。她凝神静气,剑尖直向段子钦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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