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故事》东东堂

84、【X原创】柠檬手撕鸡

　　今天晚报的专栏是报导市里最后一家报刊亭，不知为何在报纸上看这样的报导总有种在镜中看花的感觉。要说的话，现在手机上的新闻更快更多，有空的时候翻开报纸，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更像是一种习惯。
　　和其他地方不同，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并没有那么多看书的机会，倒是九十年代的时候各种媒体像是在一瞬间爆炸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的报纸杂志一下就变得看不过来，我这习惯或许就是这样养成的吧？当然就算是我们这一代人，现在的休闲方式也多是刷各种视频软件，像我这种落伍的人确实也不多见呢？更可怕的是，习惯还没改变世界却无法满足这种习惯了。
　　你问我的报纸是哪里来的？就是刚刚进门的老陈家了。和大家在报刊亭只剩到最后一个后才会回过头来发现一样，传统独立书报店而今也几乎在街头巷尾销声匿迹了。和那些带着咖啡厅，偶尔来上一场签售会的大书店相比，只是单纯地为了卖书报而卖书报的生意，跟着市场退潮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不过老陈还在坚守着，平方不大摆满书的小店，在书不再那么好卖后新增了报纸的业务，而后又在报纸杂志也式微后，也帮忙给附近还习惯读报的人送报上门。
　　这样的一个老板，大家对他的印象一定是一个带着厚重镜片，身宽体胖成熟稳重的大叔吧？但其实坐到我面前的却是喷着一次性染发剂，穿着动漫服装光是笑声都能响彻整条街的男人。他身边则是他的儿子小陈，和他穿着差不多风格的衣服，虽然脸上没那么多的褶子，但因为身材格外高大丰满，所以和理想化的漫画角色也相差极大，不是没有现在年轻人爱说的“违和感”。
　　至于他们今天想点的菜——
　　“我老爹竟然说他没吃过酸辣柠檬手撕鸡！这种日子不就应该吃这种酸酸辣辣的凉拌菜吗？”
　　这倒是和这个季节——没有违和感。在民间受欢迎的菜总是容易造成南北差异，手撕鸡也是这样。比如广东有盐焗，四川有椒麻，淮北有麻辣。做的人越多，也越容易创造出新的做法。近来流行的柠檬味就是之一，柠檬入菜算是进来才有的做法，虽然在西餐上是种古早的调味，但融入到中餐后，竟渐渐也成为了不少民间菜常用的调味。
　　和传统的手撕鸡做法类似，取边腿汆水断血后放入葱姜蒸熟，期间准备的是依个人口味定制的拌料。南方沿海口味常用耗油和鱼露，这样会有别样的鲜味。油炸花生夹杂其中会带来清脆的口感，另外就是常见的豉油糖等调味，小米辣和香菜是为这道菜增加色彩的必须。这就又说到近来的改良了，不少人会用薄荷代替香菜，有调整比例混用的，有干脆只用薄荷的。我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中餐小店，有备新鲜薄荷就只有门口花盆里种的那些，好在爷俩对香菜没有忌口。之所以叫手撕鸡当然是用手撕，不过嫌麻烦我还是用刀切丝，将准备好的酱料在鸡丝中拌匀，清香凉爽的口感一下就能解了这夏日里闷热的暑气。
　　“你们成这样，是又去什么漫展回来了吗？”就算这街上奇装异服再常见，这着装也够让人难理解的。
　　“哈哈哈哈，是啊。在活动后和几个熟悉的朋友一起吃了饭唱了歌。饭桌上小朋友们说现在流行吃这个，我儿子就说老板也会。”
　　要说会的话我也是照着老法子改了其中几道味，其实并不知道正宗的是什么样的。
　　“真羡慕你！能和年轻人玩得这么好。最近的漫展真的很多呢！什么BB刚办完又是什么CC，一年到头都在办这种活动。”
　　“你说的是BW和CJ吧？”小陈有些嫌弃地纠正到。
　　“就是，之前那个我也去了。”
　　“诶？！忠先生也会去漫展？！”果然不止我一人又惊讶又感叹。
　　“唉，手机上不总是会看到那些漫展之类的视频嘛？想来想去果然还是想见见呢，毕竟是那里都是年轻的女人，那个奶奶就是和……”
　　“你这老头也太猥琐了吧！”“就是！你没在漫展上吃人家小姑娘的豆腐吧？”“你这老头怎么这岁数了还想吃牢饭吗？”还好有泡饭三姐妹在。
　　“当然不会了，我果然还是融不进那样的世界。好不容易学会了网上买票，不过在检票的时候就被检票员当怪物看了。进到里面更是了，果然还是夜店比较适合我，毕竟那里只要花钱大家就都心甘情愿的。”阿忠接过我递给他的酒倒了一杯说，“老陈，你这么容易就和年轻人打成一片了，有什么诀窍？也教教我嘛。”
　　“你这样猥琐是不可能的！”老陈笑着答到。
　　“就是就是！”这一次附和的不止是三姐妹，小陈也跟着说起来。
　　“不过老爹在圈子里确实比我都受欢迎，每次去漫展大家总是对老爹更感兴趣。不少人总是大老远就能认出老爹，要和老爹合影，有无料也一定要给老爹送一份，所以每次回来都是盆满钵满的。”
　　诶……我看了看小陈手指的那个大袋子，确实又是收获满满呢。
　　“当然是因为反差萌了！我这脸上的褶子却穿着这一身在哪里都会很吸睛吧？毕竟要扩列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别人注意到你后才会来和你搭讪渐渐了解你加你好友吧？”
　　“反差萌，吸睛，这些词大叔你都是在哪儿学的？”“就这么自然地用出来了？”
　　姐妹们这么说的时候，阿忠偷偷凑过了脑袋来问我：“扩列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年轻人的用词？
　　“我老爹懂的可多了，他的视频账号开通才没多久，就已经有一万多个粉丝了哦！”
　　“说起来，还不是多亏你做摄像？因为运营了短视频，还有粉丝专程找到我们店里来买漫画呢。”
　　这说话的语气，好像小陈不像是他的儿子，倒像是和他一起玩的弟兄。这么说来这口音也完全不像是我们这一辈人，更像是一个年轻人。
　　“账号名字叫什么？我也要关注。”“我也要看。”
　　“我找下二维码，扫我的二维码就好。”
　　看着小陈走向了那边，阿忠看着他小声地问：“小陈真是开朗了不少，新工作找到了吗？”
　　“还没有，现在这行情找工作哪有这么好找。”
　　其实还没多久之前，老陈还在为孩子的工作烦恼呢。大概是受了老陈开书店的影响，小陈是在书店里长大的。他小时候书店正是行情最好的时候，店二代难免要在课余帮忙看店，也为此并没什么朋友。性格可能因此也格外内向，常被人开玩笑叫成是书呆子。
　　虽然考的大学不差，但我们的社会不是有学识就会有好光景。因为不擅长人际交往，所以在职场上碰壁多回，最后多亏了老陈累积下来的人脉，在城管局做了几年协管。但近来精简人员，减的当然是他们这些没有编制的人。辛苦付出后却率先被裁，认理的小陈抑郁过一阵子，整日在家里都不出门。
　　“既然因为这圈子，店里生意也有转机，那让他接了你那店也不是一件没前途的事吧？转型不是挺成功的吗？”
　　阿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的聊天里老陈也烦恼过。还开着这家店纯粹就是习惯了这种生活而已，但他也知道现在店里的经营状况，除了我们这些送报上门的老主顾，哪怕能退货他都不敢再多进书报，可知而今的销售状况。他倒是老了，要是让孩子困在这种店里不是害了他吗？
　　“就算是漫画，现在也大多在手机上看了，国内的图书市场没法引进多少正版漫画，能分到我们这种小店的就更少了。所以收藏的市场小店根本没法做。短视频背后没有推手就难火，火了也是一时的事。”他拿起杯子来接过阿忠的倒酒后说到。
　　说的也是。
　　“不过我现在想通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刚从厂里出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因为喜欢看书就开了这家书店，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图书市场最好的时候，那时候不管盗版正版只要是书就都能卖出去，哪像现在难得有个批发也只有那些土老板买些什么骗人的励志书。反正现在我也有退休金了，孩子就让他自己好好找找，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小陈不就这点爱好吗？”
　　“嗯，也都是从小就在书店里所以就喜欢上了漫画。以前我也觉得漫画这种东西说不上正经书，但孩子从小就懂事，也没别的爱好，就不忍心说他什么，能带些最新的漫画回来也是我只能给他做的事了。说来我也后悔着呢，他孩子时我总想着让他多读点正经书，不要过我这样起早贪黑的活，孩子大了我才对漫画之类的没有那么大的排斥。那几年想和他说上几句话才开始看的漫画，看了几本书就也喜欢上了。”
　　“只是最近这两年动漫产业也不景气，就算是最发达的日本漫画，也没几部出彩的作品呢。这样下去，漫画产业没落也是迟早的事。”一旁的小墨说到。
　　“我倒是觉得已经衰落了，现在是短视频的时代，大家都没有什么耐心。动画之类的多媒体还行，纸质的漫画和小说一样大家也不过都是刷些精彩片段看，题材也越来越有限。”老陈回答说，“不过我又觉得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热血的精神。人总是要一些东西来鼓舞人心的对吧？”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杯子来和小墨碰了一杯，啤酒的泡沫从杯口溢了出来。
　　老陈说话的语气还真是比小陈还要显得年轻呢。重新空下来的我在一旁坐了下来，随手就拿起了报纸。有些想不起来刚刚是看到第几版了，但这好像没什么重要的，我又翻回了之前那篇报导的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