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故事》东东堂

82、【X原创】白切鸡

　　“嗯……今天如果你能等的话，说不定能做出比昨天更好吃的白切鸡。”
　　都这个点了，要是想急着回去恐怕也不会还流连在街头吧？皓仔自然是答应下来，但我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因为味道越是单纯简单的菜，其实做起来压力却很大，因为无法用香料来掩盖任何的瑕疵。
　　食材自然是做菜关键，我不是什么精作的小店，也就今天刚好遇到一只好的竹鸡。所以虽然平时会提前煮上白鸡作为备料，这只鸡却是我特意留给他的。和平时做白切鸡这道菜的区别在不能用滚水，汤中仅放入少量葱姜盐去腥，小火煮热后开盖防止煮沸，这样会把鸡肉的鲜味锁在肉里又保持鲜嫩。慢慢将肉煨熟后放入冷水中冲凉，温度的极速变化会让鸡皮变得Q弹，沥干水分后就可以上桌。蘸料现在也是各家竞争的重点，可在以前，反而是简单的酱油更能凸显出鸡的本鲜。
　　所以虽然简单但也需要足够的时间，煮鸡肉的时候，我们忍不住问起皓仔昨晚的事，毕竟今天女孩子不在也不用怕把不该说的话不小心说出来。
　　皓仔之前常来我店里还是五年前了吧？失恋后没多久，上班的公司也因为行情不好解散，本只是想回老家躲完疫情就回来，可谁也没想到一躲就出不来了。在老家帮衬着，父母就把经营了一辈子的杂货店一步步交到了他的手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家业的话事人，父母也半退休的时候，就彻底被那家小杂货店挂住没法脱身了。
　　做回了自己的小镇青年后，生活轨迹也跟着变回了身边朋友那样的人生。每天准时开店，给镇上早已是朋友的那些老客户备货送货，充实又因为熟练而显得重复，再然后，则是在亲友的介绍下找到了昨晚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女孩。
　　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两人之间颇有眼缘，交往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姑娘和皓仔不一样，又或许更像小镇上那些孩子成长的轨迹，从职高毕业后就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而后又进了家乡的工厂，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什么远门。
　　就因为这样对大城市就更是富有憧憬，皓仔就因为这样决定带她来一趟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顺便当作这辈子最重要决定的依据。因为现在网上流传说旅行是考验一对情侣最好的方式，如果在一起旅游都没有矛盾，那一定是能走一辈子的人。家乡的小镇本不大，两人交往的消息早就在镇上传开了，虽然各自见过对方的父母，但要是下次相见很可能就是两方父母互相见面商量结婚的事。
　　“可是你喜欢的难道不是……”也是，当年皓仔和他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这几位姑娘还是什么CP粉来着？是的，被吞下的后半句话就是皓仔不是喜欢男人吗？几年前大学毕业没多久后，他在新人职场上遇到了那个喜欢的男人，那时候两人经常去这条街上的Gay吧玩耍，毕竟在我们这个不允许教人尊重少数群体的社会里，无论是什么标签都可能会被人所不理解，也就只有这样的地方可以让人放下压力做自己。
　　不过这段感情也不算善终，还没等两人纠结完要不要对身边的人出柜，公司就把那位调到了郊区的分公司工作。按照现在的距离来说算不上远，周末见面也不是难事。但也却足够两人越走越远，没多久后的偶然之间，就又发现了对方出轨，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那本来也不过就是我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我是觉得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性别其实不是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所以也没那么在意取向问题。”
　　“那就是说……”
　　“虽然大家都觉得我好像和大多数人那样，到了快三十岁的年纪就相亲找个合眼缘的人结婚，生孩子，然后为了孩子过一辈子。但要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和她交往，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这不是害人害己吗？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出来相亲会遇到她，因为有眼缘所以又开始第二次第三次见面，一来二去也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爱，更觉得她就是那个人了。”
　　“所以原来是双性恋啊？”“要是没有世俗偏见，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双性恋吧？”“不过你们不觉得两个人也都很配吗？”“确实，两个人都长得很可爱，很像金童玉女吧？”“虽然也很好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那么好磕。”“你才奇怪吧？出轨的渣男有什么好磕的？”
　　女孩子们的争论声很快盖过正主成为主角，我的鸡应该是时候上桌了。白切鸡这道菜在现在的餐馆里多半是先做好了等着顾客，要在平时我也会切现成的白鸡，但要是放久了肉质还是会产生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在这炎热的夏季。所以我才特意选择了现做。
　　恰当的食材恰当的做法恰当的时机，是白煮菜最精妙的地方。
　　“老板，来瓶啤酒。”
　　“你确定吗？”
　　不过要说来这也不失是一种搭配，干吃肉也得解解腻。一大口啤酒后，皓仔打了个嗝，只不过按年轻人爱用的说法，这反应在他这张脸上更像是奶喝多了打的嗝，皱起眉头来的模样也更像是一个孩子在生气。
　　那时候店里倒是因为人少后安静了下来，皓仔看了眼手机后都没解锁屏幕就放了下来。
　　“女朋友来催你回家了吗？”毕竟我这一出确实占了他太多的时间。
　　“不不，我是等她睡着后出来的。这两天可能玩得太累了，她到床上倒头就睡。我一个人睡不着所以才出来逛逛。”
　　“这样啊。”
　　“我……”我刚要转身，见他还有话要说，于是就又做出倾听的模样。他满脸都写满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直到无法再继续面对我的视线时，他才开口说：“我本来决定了要和我女朋友结婚了。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身体有了反应。我明白对她不是单纯的好感，也不是单纯喜欢她照顾我想要的回馈，而是不管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有的喜欢。直到我晚上又见到了他。
　　“可是刚刚闲逛到那边的时候又见到他了。他和他的男朋友搂在一起，从刚散场的Gaybar里一起出来，就算在大街上也是一副亲密的模样。五年前和我交往的时候，他在人面前可是连偶尔的身体接触都会顾忌上很久。”
　　“他看到你了吗？”
　　“当然了，我都主动和他打招呼了。”他一口闷了一杯酒后才又说，“说实话我也犹豫了很久，但都看到了他还躲躲藏藏的更奇怪吧？又不是我出轨的我心虚什么？”
　　“那他的反应呢？”
　　“……也跟我打了个招呼，开始看他的眼神还有些犹豫，但我都跟他打招呼了他要是不回我招呼就更心虚了吧？毕竟男朋友还在身边，渣男都是这样，会装得好像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我就搬了张凳子在他面前陪他。就在我拿起了今天的报纸时，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不过一样还是没有解锁。
　　“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也知道他是什么人，脑袋里也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这几年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不是都说时间会让一切都过去吗？来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这座城市的景点有点太city了，那些步行街那些商场都是生活在这里也会偶尔去逛的，那些老字号餐厅也都是平时会去吃的。看到那些场景，吃到那些味道，那些回忆就忍不住又回来了。”
　　年轻人情情爱爱的事吗？那真是我很难给建议的事呢。
　　“晚上出来前我以为我从这个人渣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但这会儿又有些犹豫了。我是喜欢那女孩子没错，但喜欢好像又不是那种和喜欢他一样的喜欢。我可能也是一个渣男吧？会不会只是对异性单纯的性冲动？”
　　“那除了一起睡觉生孩子以外，你就没有其他想和女孩子交往的理由了吗？你也不是那种会单纯为了完成任务而相亲结婚的人，能让你下这样的决心肯定是有那份感情在吧？”这时候一直在一旁静静喝酒的寿寿叔吃了口鸡肉，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酱油后开口问。
　　“嗯……也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一样的地方，感情也是一样。本来喜欢的就不是同一个人，喜欢怎么可能也一样呢？两段都是放了真感情的爱情，当然会有怀念的时候，这也是初恋最美好的地方吧？时间不是帮人遗忘一些事的，而是让人想念那些美好的事的。一件事能放在心上越久，就越是能显出他的价值。但价值再高如果用不了，也不过是件单纯的艺术品而已。就像一张照片，一张画，平时只能放在抽屉里。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下，然后也再放进抽屉里藏着就好。人生这么长，难免会创造出许许多多的艺术品，每件都有每件特色，说不上哪个更美，哪个更好，感觉也一定是不一样的。”
　　寿寿叔又拿起筷子来的时候，皓仔则放下了筷子。
　　夜深了，就算是流连在酒色之中的人，也都已经散场。这时间，也是他该回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