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入色

34、秋月明

　　何屿说;高三教室的氛围应该是深沉的，紧张的，站在走廊都能被里面透出的自律感染，但此刻高三六班十分躁动，与何屿的理想班级大相径庭。

　　“怎么了？”

　　黄青山正八卦得上瘾，直接把霍镜的声音略过，直到后脑勺挨了一下：“镜哥，你回来了，学委呢？”

　　“他被何屿叫去了。”霍镜想说不知道，但鄢霜月直觉准得吓人，他才不想被一个小孩子随意猜测心思。

　　在听到这句话后面前两个人突然崩紧神色，互相交换眼神，再怕何屿也不该是这种表情，霍镜沉了沉心问：“怎么了？”

　　“刚刚考着试呢，突然来了很多领导把何屿叫出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把班长叫走了。看阵仗班长犯的事儿还不小。”黄青山表情严肃，他是这样的，在大事面前从不嘻嘻哈哈。

　　“有那么严重吗？”鄢霜月似乎不赞同，双手抱在胸前一改以往八卦风格，语气平淡得像是人格分裂“万一是好事呢？”

　　或许是在众人的印象中谭锦书形象太佳，以至于无法将他与任何有关越界的事联系在一起。

　　霍镜和谭锦书不熟，不想胡乱猜测别人的故事，只要不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那一切都猜测都是消遣。

　　高三自由喘息的时间很少，课间八卦的十分钟已经是奢侈，所以不像平时，在还没有编出合理的故事时高三六班就已经默契得闭口不谈。

　　江夜踩着上课铃回来，看样子是没什么事，霍镜预感是因为谭锦书的事，脑子里还想着刚刚没给完的教训，正襟危坐不肯起身让江夜回自己的位置。

　　江夜也不急，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得看着他。

　　受刚刚各位领导的影响班上的人都不是很热络，仿佛所有人头上都笼罩着一片阴霾，这可能归咎于高三巨大的压力，连活泼开朗的鄢霜月和黄青山脸上都丝毫掩不住被生活摧残的痕迹。

　　“学委，你挡着我光了。”

　　黄青山桌子上铺了一本书，看着很陌生，不是教材，等他翻到后一夜花花绿绿的图案是江夜才知道，那是一本漫画书。

　　凳子后移与地面摩擦发出响声，周围太静，这声异响引得不少人抬头观看，发现只是霍镜为江夜让座弄出来的响动，便又低下头把思绪收回。

　　霍镜把卷子摊开，两张桌子他占了一大半，看似专心，其实手里的笔握着就没动过。

　　“你凑那么近，能看得清卷子上的字吗？”江夜侧着身子，眼神落在霍镜身上就没离开过。

　　“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夜知道霍镜还在怄气，硬着语气不肯转头看他一眼，于是伸手去牵对方的手，感觉没有阻力后才舒了口气：“我错了，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江夜上辈子大概是只猫，很懂得怎样撩拨霍镜的心，不痛不痒的挑衅和恰到好处的示弱无一不正中他脆弱的心。

　　“你刚刚不是捉弄我起劲吗？”霍镜还在端着，他侧过头与江夜对视，其实心颤得厉害。

　　“对不起。”

　　霍镜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指责江夜，本来就是有十七八的少年，就这么让他把刚冒出头的生气给掐掉，原来就希望他能够自在一些，不要压抑情绪，现在难得的热情却被熄灭了。

　　上课铃响了有一会儿了，老师还没来，高三六班是出了名的“自律”，抓着这一点缝隙时间喘口气。

　　渐渐地周围聊天的声音变大，盖过了窸窸窣窣的写字声，霍镜顺手拿了一本化学书翻开立在面前，转过头对江夜开口：“过来。”

　　江夜听话把脸凑过去，两个人近距离对视，其实现在想来他们有很多这样的对视，以前参杂着不同的感情，现在倒是一致。

　　霍镜伸着脖子在江夜的唇上实实得印了一下。这次他亲得很准，覆盖了江夜的整个唇，这是他们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接吻，变了身份，变了心态。

　　感觉自己心脏麻了一下，霍镜总算能理解陷入恋爱关系中的人为什么总想和对方产生肢体接触，这感觉的确让人着迷，或许是因为爱意加成，他原本排斥别人的黏腻现在在江夜身上也不再存在，反而希望对方能再亲他些。

　　顾及环境，亲吻只持续了几秒，分开嘴唇后霍镜脸有些红，可能是被教室不流通的空气给闷的，相比之下江夜就显得平淡得多，除了嘴上有点儿淡淡的水渍，其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霍镜觉得江夜会装，明明握着自己的手都在颤，却假装正经。

　　“行了。”霍镜不拆穿江夜，身子撤回自己座位的范围，手却还拉着对方，刚想开口说松手就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你不会要哭吧？”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江夜哭，似乎见过很多次他这幅脆弱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事，今天晚上去我家。”这话听着不像该从一个高中生嘴里说出来的，带着一些不正经的暧昧。

　　“你...算了，把手撒开。”

　　“拉着，这节课不会有老师来。”江夜有时很强势，霍镜把这种执着的行为称为倔。

　　高三正是时间紧的时候，老师一般不会缺课，也没有收到自习的通知，许妮妮也是刚起身跨出教室，应该还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江夜刚刚从办公室回来没让他带话，就证明这事儿不是实打实得告诉他的。

　　“为什么？”霍镜看着江夜，开口问道。

　　“他们，应该在处理谭锦书的事。”江夜跟着何屿刚跨进办公室没说几句话就来人急匆匆把何屿和他们化学老师叫走了，也没留下什么指示，只言片语中夹杂着谭锦书的名字。

　　霍镜听着皱眉，沈中主打人前当好人，人后不当人的处理方法，听了这么多描述，谭锦书八成是犯了什么大事，虽说他不爱多管闲事，也和对方不熟，但可能是被同样的处理方式对待过，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么严重？但是和化学老师有什么关系？”霍镜问。

　　江夜沉思两秒，然后开口回答：“我不太确定，只是猜测....还记得陈雁回吗？”

　　没有确切的证据江夜不想张口胡编，但是霍镜问起他一定知无不言。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刚刚不还在医务室碰见了吗嘛……”霍镜反应过来，化学老师是高二八班班主任，刚刚陈雁回好像也说自己是高二的，还刚打完架，这么一想来似乎有些道理。

　　看霍镜一副满面愁容的模样，江夜手上用力把他拽回神，然后用算不上高兴的语气开口：“他家境不错，不会怎么样，不要把心思乱放。”

　　江夜提醒了霍镜，幡然醒悟过后为自己刚刚泛滥的同情心感到可笑，刚想开口就察觉到语气中带着丝丝的酸意：“哦～你放心，我的心思放在哪儿你是知道的呀～江哥？”

　　霍镜能感觉到江夜的情绪变化，耳尖的红和手上的力都昭示着他颤动的心。

　　霍镜不再说话，错开和他的眼神，怕动摇江夜学习的劲头，毕竟他们说好了要共同进步，不能让恋爱关系成为大人口中的叛逆。

　　许妮妮寻找老师无果，自觉担起身为班委的责任坐到讲台上维持纪律。

　　霍镜从不说空话，说要共同进步就是要共同进步，临近放学都没有再主动和江夜搭一句话，昏昏沉沉往脑子里灌了好些诗词，感觉头都快炸了。偏偏这时候黄青山从刚刚的伤感中缓过神，开始折磨他。

　　“镜哥，下个星期考完试...”

　　“不行。”被拒绝得很干脆，霍镜甚至连头都没抬。

　　截止上一次一起做吃饭学习以外的事情已经有两个月，黄青山以为只是考试气氛太过紧张，不想拉着霍镜和他一起堕落，可如此看来或许对方又想像上次一样和自己划清界线，用冰冷冷的态度对待他。

　　后桌没有再传来声音，霍镜投入学习有些忘我，直到身侧传来异动。

　　“怎么了？”霍镜问。

　　江夜心里很自私，不想霍镜的眼里有其他人影，但却不能把这样病态的想法付诸行动。霍镜不是物品，他是独立的个体，江夜时常这样告诉自己。

　　“要去看看他吗？”江夜回头指着黄青山的空位，学习摧残人的神智，他连带着脸色也不是很好“刚刚你拒绝他后他看着表情就不太对，然后一个人出去了。”

　　霍镜完全没有印象，刚刚他甚至没有听清楚黄青山说话的内容，只是下意识的反驳，根本没过脑子，也不夹杂任何情绪：“...我看看去。”

　　最后一节自习课还没上完，黄青山躲在一楼厕所吞云吐雾，光是看着就知道他愁容满面，已经吓走好几泼尿急的学弟。

　　“咳，怎么老喜欢来厕所抽，你不嫌臭啊。”霍镜最不愿意跨进这个充满中二气息的地界，总觉得像是在演绎青春小说中的情节，怪让人难为情的。

　　黄青山不搭话，霍镜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你爸不是不让你抽烟吗？怎么还没戒掉？”

　　霍镜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的情况下。黄青山的青春叛逆期比一般人还要长，现在就是个叛逆的小孩儿，霍镜生怕一句话说错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镜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兄弟...”不怪黄青山矫情，他高一刚进沈中的时候因为外放的性格没少结仇，大多都是因为那张嘴时常说出不过大脑的话就被人放狠话放学别走。

　　现在回想起来和电视剧中英雄救美的情节大致相同，尿急的霍镜撞见几个高一的以多欺少，那个时候他名声就不好，被其中一个人认出来后还没跨进去几个人就被吓跑了，他顾不上其他的，解决燃眉之急后甚至不知道地上还坐了一个人。

　　黄青山天生好脾气，那次厕所相遇后跟在霍镜身后，现在想想就觉得好笑。

　　高二时霍镜只是在外名声不好，他也没想过自己都被传成社会毒瘤了身边还是有两三个称得上朋友的人，所以面对黄青山的亲近时身边几个人时常调侃他“都快被人传成杀人犯了还有人愿意亲近他，是不是真的有着同性吸引缘。”

　　后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黄青山收起盔甲的呢，好像是因为一顿饭，只是因为那天霍镜忘记带饭卡，黄青山插到他面前笑眯眯得对他说：“镜哥，刷我的卡。”

　　明明在这之前霍镜从来没有搭理过他。

　　“你都叫我哥了，我怎么会没把你当兄弟呢？”

　　“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黄青山低着声音，伸手把烟头杵灭“高二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你让我什么都别问，我听你的，没问，但最近你又回到消失前那种不搭理我的状态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霍镜觉得好笑，这酸掉牙的话可能也只有黄青山说得出。

　　“我能走哪儿去。”霍镜蹲着腿有些麻，又实在狠不下心像黄青山一样直接靠着墙坐在地上，其实他以前也没那么讲究，可能是和江夜待久了也沾上点儿洁癖“喝可乐吗？走，哥请你喝可乐。”

　　黄青山忽然抬头用一副怨念的眼神看着他，眼里还泛着一点泪光。

　　“...我都告诉你，走吧，喝可乐去。”霍镜从来没有这么软言软语跟黄青山说过话，这次是看在孩子叛逆期的份上，给他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