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入色

2、秋风清

　　晚上九十点的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空漆黑，没有星星，看着像是要下雨。

　　霍镜皱着眉，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儿什么毛病，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整个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凉气，和他对话这么久一直都是这幅表情，靠了，越想越瘆人。

　　霍镜都已经想好如果对方是什么变态杀人魔就和他硬碰硬，虽说现在他只有一条腿能用，但看对方瘦不拉几的样子总不至于被完全压制，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是电影里那些血腥的杀人案件，连跳车这种方法都想到了。

　　“到了。“

　　“啊！这…这么快？”霍镜稀里糊涂得跟着人下了车，站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才打消了一些脑子里那些血腥的念头。

　　谁家杀人魔住大别墅？

　　龙湖小区算得上是沈州数一数二的富豪小区，换句话说，能住在这里的人，一般不把钱当回事儿。

　　“你…你家住这儿？”霍镜吞了口唾沫，转头看着旁边的人。

　　江夜“嗯”了一声，然后准备上前去扶他。

　　霍镜躲开对方的手，然后有些局促得看着他：“算了，我住外边儿。”

　　“走。”江夜当没听见似的，上前一步把人架着就走。

　　不知道别墅区是不是都是这样，这方圆几里只见得着房子，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某些房子里亮着灯，霍镜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遇到鬼了。

　　和霍镜想象中的大豪宅不太一样，他看着眼前普通的小楼，门口还种了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进来。”

　　霍镜看着江夜打开门，侧着身体等他，里面没开灯，他看不清，心里又爬上了不安感。

　　“还是算了，太麻烦了。”霍镜杵着拐杖，又想往后撤。

　　江夜整个人没在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因为外面路灯的反射，有一些光亮：“不麻烦，家里就我一个人。”

　　江夜进房间按开了灯，这时候霍镜才看清楚，就是很普通的布局，没有他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甚至连一侧的沙发都被白布遮了起来。

　　“找个地儿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热点儿东西吃。”

　　霍镜依旧局促得站在玄关，刚刚反抗的动作有些大，伤口疼得他冒冷汗。

　　见人还是木纳得站在不动，江夜没忍住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人旁边扶着他坐到餐桌凳子上。

　　“不是....行行行，我自己来。”从开始的反抗，到现在的接受，这其中的心路历程霍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就是被力量压制，现在他才知道健全的四肢有多么的重要。

　　江夜家的厨房是开放式，霍镜坐的位置刚好正对厨房，其实平时江夜很难下厨，主要是一个人在家，每次都是做多了吃不完浪费。

　　“家里没什么吃的，明天我去买，今天晚上将就一下。”江夜把从外面带回来的馄炖热了一下，放在霍镜面前。

　　抬眼看了一下江夜，发现这人只拿了一个碗：“你吃什么？”

　　“我在医院外面吃过了。”对立着坐下来江夜把筷子递给霍镜，然后就那么看着他。

　　霍镜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几秒，然后接过筷子埋头苦干。

　　肚子里得到一些温热霍镜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一碗馄炖都下肚皮了才想起正事。

　　“咳，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才想起问？江夜身体往后靠了靠，因为中间隔着些距离，他眼眸是低着的：“江夜，江边的江，夜晚的夜。”

　　“哦，江同学。”霍镜声音有些哑，语调也略带敷衍“今天谢谢你，住宿费和杂七杂八的医疗费用我会尽快还给你。”

　　“不用，应该的。”江夜说。

　　“什么应该的？我主责为什么要你付医药费？”

　　霍镜放下筷子学着江夜的样子往椅子背一靠。

　　对峙的语气太明显，江夜有些后悔当时那样多一嘴：“我骗你的，我主责，是我把你撞了。”

　　“撞我的是个出租车….”霍镜打量的目光显得他眼睛有些亮，夜已经深了，客厅只开了餐厅的顶灯，江夜坐的位置有些靠里，暖黄的灯光照不到他的全身，上半身几乎隐没在黑暗，可霍镜却能清清楚楚看见他淡漠的眼神。

　　见江夜不说话，霍镜抬手摸了摸鼻子：“算了，很晚了，先休息吧。”

　　江夜先一步起身拿过碗然后走向厨房，霍镜实在不习惯被照顾的感觉，干脆抽了几张纸巾开始擦桌子。

　　江夜洗完碗走出来就看见霍镜还坐在那儿，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然后走到霍镜身边把他从座位上扶了起来：“走吧，带你去睡觉。”

　　“唉，唉。”霍镜撑着桌面，把手从江夜手里缩了回来“我睡沙发吧，你就不用麻烦再收拾房间了。”

　　“不麻烦。”江夜又重新把霍镜的手拉了过来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往楼上走。

　　江夜把霍镜带到一个看着生活气息浓一点的房间，霍镜猜想这可能是他自己的房间，所以皱着眉不愿意进去：“算了，我还是睡沙发。”

　　这人怎么事儿这么多？江夜想。

　　“要我扛你进去？”

　　江夜说着向上走了一步，逼得霍镜退着靠上了墙：“你…。”

　　见人实在拘谨，江夜没办法，只能随便说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家里再多就是我父母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没住人，他们的房间不方便你住，所以你只能睡我的房间。”

　　霍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决心，抬头望着他：“谢谢。”

　　走进房间霍镜才发现，这房间和主人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清冷的灰墙，白色的衣柜都显得屋子简约干净，和人一样。

　　“我…我想洗个澡。”霍镜站着不动，单腿站立不好支撑，几乎一半的体重都被迫放在江夜身上。

　　江夜把人放到床边坐着，然后上下打量了着他：“不洗可以吗？”

　　霍镜脚上打着石膏，其他地方还有擦伤，实在不适合碰水。

　　霍镜皱了皱眉，刚刚回来的时候动作不方便，一路上出了好多汗，后背的衣服湿了又干，他都感觉自己臭了。

　　“…好吧，你等等。”见霍镜皱着眉江夜就知道他不情愿，转身进了浴室，然后在里面倒腾了好久，中途还出房间端了个椅子拿进浴室。

　　“来吧。”江夜站在霍镜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他。

　　霍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哦”了一声，然后被架起来往浴室走。

　　浴室就是很普通的浴室，最里摆了个浴缸，然后是淋浴器，旁边是马桶，江夜在里面摆了两张凳子，方便霍镜洗澡的时候撑手和坐着。
　　“小心不要把石膏打湿了，伤口也避着点，换洗衣服放在台子上的，都是新的，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江夜说。

　　事无巨细，霍镜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这个，他开始回想自己到底和江夜有什么交集，想了半天没想到，他根本没在脑中里找到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对他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就因为是校友？

　　“…哦，谢谢。”霍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盯着江夜，发现这人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也没应他，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霍镜转身脱掉了上衣，江夜此时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从后方打量着面前裸着上身的人，才发现眼前的人比自己想象得要白一些，可能是被其他漏出的皮肤所混淆，霍镜被遮住的皮肤很白，而且…腰很细…

　　“砰”门关上的时候把霍镜吓了一跳，他茫然得回头，然后又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霍镜洗澡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脚不方便，换衣服费了不少力，等他蹦跶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

　　江夜大概知道，霍镜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面对陌生人没有目的的示好总是显得局促，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突兀了，可惜还是没办法消除霍镜心中的不安。

　　“嗯…哪里可以晾衣服？”霍镜下巴还在滴水，身上穿着的T恤有些大，明明看着江夜比他瘦，怎么衣服这么大，霍镜想。

　　江夜眸子沉了沉，他起身把霍镜架着回到浴室，然后从洗漱台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递给他：“坐着把头发吹干…还是我帮你…”

　　江夜一手拿着吹风一手拿着还在滴水的衣服，样子有些滑稽。

　　“…我自己来吧…麻烦你帮我晾一下衣服了。”霍镜接过吹风机，又坐下开始慢悠悠的吹头发，镜子里他看见江夜站在自己身后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了，霍静关掉吹风机撑着洗手台愣了几秒，连着叹了两口气后又打开了吹风往自己脑袋上怼。

　　单腿站立确实难受，霍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腿都在哆嗦，偏偏外边儿还坐着个人：“哎哟我…你…你在这儿站在干嘛？”

　　江夜靠着书桌，见到霍镜后便起身去扶他，把人扶到床上坐着才开口：“等你，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敲我的门。”

　　“啊？”霍镜以为两个人就将就着睡了，为此他还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毕竟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睡一起，心里多少膈应“哦，好的，谢谢。”

　　江夜点了点头，还没转身就又被叫住了，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多事，霍镜开口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能…借用一下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江夜愣了，几秒过后霍镜也愣了试探着开口：“你…手机在医院没拿？”

　　把手机给霍镜后江夜就出医院了，两个人在医院楼下碰面到后直接就回家了，上哪儿去拿手机。

　　“…没事儿，楼下客厅有座机，明天我去拿。”江夜说。

　　霍镜又叹了口气，他觉得他今天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算了，不打了挺晚了…不好意思，你去睡吧。”

　　江夜看着满脸困像的人嗯了一声，走出房门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晚安。”

　　低着头发呆的霍镜没听见，也就没回应，等屋子里静下来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躺在江夜床上的时候霍镜浑身僵硬，倒不是认床，主要是床主人那副清冷的样子，总觉得睡他的床像是在侵犯他，侵犯，这个词在霍镜脑子里出现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后他又安慰自己，看着江夜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能联想到这个词也正常。

　　这一晚霍镜都是迷迷糊糊的，也没睡着也不清醒，周围全是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好在这一晚上没做梦，等他惊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蹑手蹑脚在阳台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用水过了一遍晾了上去，然后又杵着拐杖下楼把在房间写好的纸条放在桌上，做完这些他才安心得又杵着拐杖出了门。

　　霍镜发现这个小区是真的大，他本来又是个路痴，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跟着一个路人出了小区大门并成功坐上了出租车，等踏入那个他熟悉的地界时霍镜心都绷紧了。

　　去了熟悉的诊所，他熟悉的医生还没上班，是她老婆替他换的药，换药期间的问候和叮嘱让霍镜心静下来不少，让他能在面临着垃圾场一般的家时还能平静得忍受着房东的谩骂。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遇到你们这一家子奇葩，老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剩个小的怎么给房租费？还有这些，我的家具，谁来赔？”

　　霍镜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他手里夹着烟，抬头望着眼前咄咄逼人的中年女人，眼里尽是不耐烦：“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要不然我放火一把给你房子烧了。”

　　女人霍镜这副凌厉的眼神给吓到了，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别欺人太甚。”

　　“放心，你去看看有什么要赔的，和这个月房租一起算了告诉我。”霍镜没什么行李，就脚边的一个行李箱，其他的，都是可以被舍弃的，他吐着烟圈看着女人在屋子里逛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完账，霍镜腿脚不方便，最后还是中年女人骂骂咧咧得帮他把行李提下了楼：“小瘸子，快走吧，以后也别回来了，晦气。”

　　“谢谢。”女人没理他，霍镜又点了只烟摸出早上从警局拿回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这次终于有人接了，霍镜都愣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那头不停得叫着他的名字：“霍镜？”

　　几声过后霍镜开口了，他声音有些哑，可能是刚抽了烟，也可能是渴了：“你…你到了吗？”

　　电话那头舒了口气，回答到:“到了，昨天晚上就到了...等我安顿好就回来接你，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学校呆着...钱不够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需要”霍镜语气平静得说出这句话“你好好生活。”

　　挂了电话他又呆了好久，坐在楼下的台阶上一支烟都烧完了也没抽一口，真浪费，霍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