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三度半

9、二百块

　　过年当天的午饭要比早餐正式一些，姜致早就饿了，躲在厨房打算让姜奶奶先给自己开开小灶，垫垫肚子，不过，这个时候，她老人家似乎并没有时间搭理，忙进忙出的，眼睛里愣是没有姜致这个人。

　　好在还有一个算是在过年期间有求必应的贺北笙。

　　姜奶奶估计是猜出了这碗饺子是谁要吃的，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不好说什么，只得将那没有说出的话重新咽回肚子，招呼着厨师给煮几个饺子，还特地吩咐了一句，不要辣，姜致这两天上火，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念叨自己肚子不舒服。

　　姜致心满意足的吃到了饺子，贺北笙看着她吃着饺子的模样，眼底不由得升起一抹笑意，其实他不饿，只是看着姜致津津有味的模样，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饿了。

　　“好吃吗？”他问。

　　姜致护食的伸手围住了自己的饺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想吃让奶奶再给你煮，别惦记我的。”

　　听她说完，贺北笙挑了挑眉，指着那剩下的一半饺子说，“这好像就是我的。”

　　姜致：“······”

　　她怎么忘了这个！

　　也不是饺子好吃，就是今天的饺子格外的好吃。

　　姜致一边擦着筷子，一边分饺子，想着觉得格外好吃的原因，可能是饿了，毕竟当初她读书，肚子最饿的时候就连芹菜都觉得好吃，天知道她从小到大真的最讨厌吃芹菜。

　　也不能怪她小气只分人家三个，姜奶奶刚刚担心她现在吃多了，一会儿吃中饭的时候吃不了多少，让人煮的时候就没煮几个，能分给贺北笙三个饺子，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大方了。虽然分的时候不情不愿，不过在他吃的时候，姜致还是很期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等他咽下去后才问，“是不是特别好吃？”

　　味道的确不错，不过却没有好吃到特别的地步，贺北笙还是点了点头，将碗里的剩下的两个都吃了，“嗯，味道不错。”

　　明明是一样的饺子，可是贺北笙总觉得刚刚姜致吃的更好吃。

　　换做平时阿欢他们是不能和老爷子贺北笙一起在大堂用餐的，现在是过年，没有计较那么多，全都当作一家人来庆祝着这个最重要的节日，八张桌子里面有一张是不能坐人的，阿欢刚来的时候不懂，还悄悄问过姜致为什么好好的一桌子饭菜，不是给人吃的，难道是给鬼的？

　　阿欢其实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姜致却及其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给贺家先人准备的。”

　　阿欢：“······”

　　大户人家还有这么多规矩吗？

　　之后有她上菜的时候，也就对那一桌格外尊敬。

　　早餐老爷子破例让姜致和他们一桌，到中餐可就不行了，如今是贺北笙当家，老爷子说了几句吉祥话，无外乎大家一年辛苦了，今天过后又是新的一年等等，说完就让的贺北笙领着一众人给的贺家先人敬酒，这应该是明天等贺家分家其他人到齐之后才做的事情，不过在贺北笙当家之后，老爷子就多立了这么一道规矩，今天这个流程，等明天来人了，还得一模一样的再来一遍，只是明天阿欢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坐着了。

　　中午这顿饭会吃很久，老爷子如果心情不错，精神也不错，还有兴致的话，会端着酒杯一个人一个人的说说话，聊聊家常，今年似乎较之往年有点区别，姜致看见林叔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红包，在大家吃到一半的时候，老爷子起身，姜奶奶也在这个时候若无其事的看了姜致一眼，虽然心领神会，内心却一万个不情愿，她觉得自己既然担任了贺北笙的叫早服务，又担任了老爷子的劝酒服务，她每年的红包怎么就不能多二百呢？

　　在姜奶奶一遍又一遍的眼神示意下，姜致终于认命的起身，将老爷子准备的酒换成了橙汁，不管老爷子怎么给自己示意，她都只能假装自己看不见。

　　这一环节贺北笙是不参与的，他甚至早早的就已经离席，不知道在哪儿待着。

　　老爷子一年到头没多少机会喝酒，姜致是能放水就放水，只要不喝醉就行，姜奶奶远远的看着，不知道瞪了她多少次，有几次老爷子看见了还挡一挡，实在没挡住的，她也目不斜视，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洗脑，反复告诉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一顿饭下来，大家吃的都高兴，就是姜致有点惆怅，拿着二百块的红包，深感自己刚刚放水的事情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些，她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让老爷子多喝一口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二百，一分钱都不带涨的？甚至老爷子给完了，还对她说了一句，“知足吧，明年就没有了。”

　　“······”

　　这会儿被姜奶奶逮着教训刚刚让老爷子喝酒的事情，手里搓着那二百的红包，真是越想越后悔。

　　为了不让老宅看起来格外冷清，下午五点过后，院子里就开始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姜致倚着大堂门口的圆柱，往声音的方向遥遥的看着，听着不甚清楚的戏曲，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好久没有弹过的琵琶，正儿八经的跟着名师学过，也有上台表演的经验，只是后来怎么就放弃了呢？

　　应该是很幼稚的原因，不然为什么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

　　找出了已经沾灰的琵琶，带着十二分的虔诚和小心擦拭着，调着音，轻轻拨了琴弦，却发现自己的手跟着琴弦一样在发抖，姜致苦笑，也不知道宋老师知道自己如今生疏成这种样子，会怎么说她。

　　每年这个时候找不到的贺北笙，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今年，姜致却不想他依旧一个人，抱着久未弹奏的琵琶，顺走了酒柜了老爷子珍藏已久的佳酿，一点不担心被发现后可能要面临的后果，大不了就推脱，万千种办法，总能又一种可以让她逃过惩罚。

　　竹林深处是贺家的祠堂，那里算是人迹罕至，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扰，却也仅仅只是那半小时的时间，稍微热闹一点，恐怕也就是过年的这几天。

　　祠堂是姜致最陌生的地方。

　　那儿是禁止外姓人去的。

　　室友群里今天格外热闹，让姜致有些意外的是，维维竟然被她家母上大人安排相亲了，想想就有些庆幸，姜奶奶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贺家，虽然在她小时候将她带了回来，可真正的关心却没有的贺北笙来的多，只有那几年贺北笙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姜奶奶才真的像姜致的奶奶。

　　姜致没有在群里回消息，却在群里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金额不多，权当讨个吉利，距离祠堂越近，心下就多了几分怆然，一时兴起的来，那一会儿应该说点什么作为开头才自然不做作？

　　祠堂很安静，一阵冷风吹来，让人分不出清是因为冬天，还是因为祠堂本身，姜致站在肃穆的祠堂门口，看见里面的贺北笙拿着扫帚沉默的扫着地上的落叶，不知道已经扫了多久，零零散散的落叶已经堆成了小山堆。扶着祠堂的大门，作为无神主义者，不相信这个世界的鬼神之说，不敢进去，只是因为贺家的规矩和对祠堂先人的敬畏。

　　以前她问过为什么每年大年三十贺北笙会一个人在祠堂，那么护短的老爷子都不会多说半句，可是没人告诉她原因，渐渐的，就习惯了大年三十的老宅没有贺北笙的存在。

　　也许是生活阅历变多了，认识的人多了，看过的世界变得更宽广，就算共情能力只能靠演戏，现在的姜致也明白，人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也不可能一直陪着某个人度过属于他的人生。

　　权当是谢谢她来之前收到的那个大红包吧。姜致在心里这么想着。

　　她用祠堂大门上的铁环敲了敲门，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见是姜致，贺北笙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又看见她怀里抱着琵琶，拿着一看就是偷的酒，又有一些释然，知道她不会进来，贺北笙说，“等我一下。”

　　姜致也就安静的等着。

　　贺北笙很快收拾好了院子里的落叶，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快步走到的姜致跟前。

　　他不问她为什么来这里，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只是姜致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喝酒吗？”想了想似乎不够有吸引力，末了偏着脑袋又补了一句，“陈年佳酿。”

　　姜致千杯不醉，只是她品不出酒的好坏，之所以说陈年佳酿，不过是因为这是老爷子收藏在酒柜里的，如此宝贝的放着，大概是好酒。

　　两个人并排坐在的祠堂大门口的台阶上，昨晚的雪，也许在大家都睡着以后就停了，只是给了还醒着的人一丝新年的浪漫，早上起的时候，地板上甚至都没有昨晚下过雪的迹象。

　　“你想听什么？”她偏头看着他问。

　　他笑着回答，“随便。”一口白酒下肚，仿佛一团火从喉咙一直延升到肚子，辣的有些呛人，贺北笙却笑了，姜致的运气果然一如既往。

　　既然说随便，姜致也就不再问他，转轴拨弦弹奏了自己最熟悉的《春江花月夜》，好久没弹了，手有些生，开头就错了好几个音，渐渐的，熟悉的手感回来，也就越来越顺畅。

　　难得在层层乌云下还能依稀看见几个闪烁的星星。

　　老爷子远远的看着两个人，起初脸上是探究，后来又觉得合适，虚抬手指了指两人，对着身后的林叔感叹，“这个世上怕是再也没有人比姜致这丫头更了解小北的了。”

　　“是啊，两个孩子看着多般配啊。”

　　老爷子看了林叔一眼，眼神微动，却并没有说什么，背着手走了，嘴里还念叨着，要去晚了，一会儿可就赶不上那出《空城计》了。

　　整个老宅，就数姜致的酒量最好，就连一向自诩酒量不错的贺北笙都不如她，这会儿已经有了些许醉意，知道明天分家的人要过来，知道分寸，他也就没再喝，倒是姜致的琵琶一直没有停过。

　　风吹过竹林，传来一阵飒飒的声音，姜致听着觉得有些瘆人，停了手不想在弹，“你今晚就住这儿吗？”

　　贺北笙没说话，只是单手撑着下巴，斜眼看着她，脸颊两侧已经有了红晕，不用他说，姜致就知道他已经喝醉了，只是不知道醉到什么程度。

　　见他不说话，姜致边收着琴，边多问了一句，“要我送你回去吗？”

　　“那就麻烦你了。”

　　姜致：“······”

　　刚刚多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