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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永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因江湖人士的聚集而爆满,要想找个下榻之处实属不易。裴予迟带着裴今墨足足跑了十来家客栈,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空房的。
      “二位客官来得可太巧了,方才恰好有位客人退房,空出一间客房来,若是晚来几步,恐怕二位就要另寻别处啦。”店小二殷切地笑道,将一把略有磨损的铜制钥匙交到裴予迟手中,“上三楼右拐最里面那间就是二位的房间,有什么需要您喊我便是。”
      裴予迟接过钥匙,正要开口吩咐店小二送两盆热水去房间,忽闻身后一阵骚乱:
      “救命啊!救命啊!”
      “臭乞丐!看我不打死你!”
      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像个乞丐的孩子,惊慌失措地冲进客栈大堂,试图找个藏身之处。紧随其后的是方才裴予迟光顾过的点心铺掌柜,他手持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地追了进来。
      小乞丐没想到对方这么快追上,慌乱间躲闪不及,被桌椅绊了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点心铺掌柜见状赶忙冲上前,扬起木棍就要打。
      “且慢!”
      裴予迟大喝一声,及时叫停施暴现场。裴今墨啧啧嘴以示不耐烦——他就知道裴予迟肯定会跳出来管闲事。
      “有话好说,别动手。”裴予迟一个箭步上前,横在乞儿和点心铺掌柜之间。
      点心铺掌柜神色稍显迟疑,随即认出这黑衣少年是方才买了一大堆点心的阔绰客人,于是他强压心头怒火,好气地解释道:“这小乞丐偷了我铺子里的点心,我才动手。”
      裴予迟回头瞅瞅小乞丐,只见那孩子单薄的衣襟里果然揣着一包点心。裴予迟回过头来重新看向点心铺掌柜,道:“他偷了点心是不对,可您把点心要回来,再骂他两句解解气便是,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闻言,点心铺掌柜显然心气不服,欲开口辩驳,没拿木棍的那只手却被裴予迟塞了颗足以买几十包点心的碎银,到嘴边的话当下消失殆尽。
      “点心钱我替这孩子付了,多余的部分算作补偿您,莫再为难他。”裴予迟说着,俯身扶起地上的小乞丐,毫不嫌弃小乞丐身上的尘土和污渍,甚至还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点心铺掌柜拿了钱,又见裴予迟如此袒护小乞丐,也不好再发难,拖着那根木棍悻悻然离去。
      “多……多谢大哥哥。”小乞丐被扶起来后低着头,怯生生地冲裴予迟道谢。
      裴予迟摸摸小乞丐的脑袋,引他在旁边的凳子坐下:“会偷点心,肯定是因为饿坏了吧?小二,麻烦上两盘店里的拿手菜,再来几个馒头。”
      店小二全程在旁围观,现在忽见裴予迟和自己搭话,一愣神,脱口道:“您还给这乞丐饭吃?”
      裴予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
      “啊?可是他又脏又臭的,坐在这里吃饭怕是会惹得其他客官不悦……”
      店小二正低声嘟囔抱怨着,被悄无声息出现在柜台前的裴今墨吓得住了嘴。眼前这位黑衣男人虽然未发一言,只是用冷冰冰的眸子瞥了瞥店小二,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却让店小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要知道现在可是春光明媚的四月天。
      须臾,裴今墨动了动嘴唇:“上菜。”
      话音刚落,店小二飞也似地冲进后厨。许是裴今墨起了威慑作用,没一会儿,两道香飘四溢的热菜以及几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就端上了桌。
      裴予迟一手撑着脑袋,冲在他左手边坐下的裴今墨笑道:“阿墨出马果然比较管用。平日总觉得你像琅琊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样冰冷,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这一张吓人的冷脸吃得开。”
      “贫嘴。”裴今墨白了他家教主一眼,冷淡地吐出两字。
      裴予迟把一桌子吃食都向小乞丐面前推了推:“别拘束,吃吧。”
      小乞丐左右瞧瞧分坐两旁的裴氏兄弟,他本是不敢吃的,可对于生人的怯意难敌腹中饥饿之意,犹豫了一会儿,他便拿起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小心噎着,若是不够再叫店家加几个菜。”裴予迟也没闲着,给小乞丐又是倒茶又是夹菜,“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饿成这样。”
      “三……三天了。”
      “你的家人呢?他们身在何处?为何不管你?”
      裴予迟下意识问出这些问题,问完又立刻意识到有些唐突——想来这小小年纪就沦为乞丐,恐怕是孤儿,自己这些问题岂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就连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裴今墨也动了动眼皮,不冷不热地瞥了裴予迟一眼,似乎是在对他不合时宜的提问表示责备。
      然而,小乞丐的回答却出乎裴予迟的预料:“我爹娘和哥哥被一伙儿坏人抓走了。”
      “怎么回事?”裴予迟闻言心中一惊,连忙追问。
      小乞丐顿时面露悲怆之色,连嚼到一半的馒头也咽不下去了,开始呜咽着讲述他的遭遇。小乞丐年纪尚幼又满心悲痛,思绪不免混沌,事情经过讲得断断续续,裴予迟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捋清来龙去脉。
      小乞丐名叫殷琼,家住在距离永安城数十里之远的殷家村,一家人的生活虽平淡但也美满。因为见两个孩子的年纪一天大似一天,他爹娘不想让孩子们跟自己一样大字不识,守着田间地头过一辈子,便打算来城里做生意,好让两个孩子跟着城里的学堂先生读书识字,于是半个月前,一家人举家迁居永安城。
      殷家四口走的是官道,路过某座无名山时,远处突然出现一群人挡住了殷家四口的去路,看样子像是山匪。
      殷琼本来正坐在拉着行李的驴车上打盹儿,而哥哥坐在他身前正好挡着殷琼的身形,事情来得突然,哥哥见势不妙,立刻反手把弟弟推进驴车上的几床被褥里,并急急地嘱咐弟弟千万别出来。
      殷琼在半梦半醒间缩在厚厚的被褥里,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周围有许多人在高呼,而爹娘和哥哥的声音夹在众多声音中,显得十分无力与恐惧。不过殷琼一向听话,哥哥让他别出来,他就乖乖地没出来。
      过了许久,周围吵嚷声逐渐平息,等彻底没了动静时,殷琼才敢探出头,拉车的驴子和搬家所带的物什仍在原地,家人却全都不见踪影。他不知所措地又等了许久,仍然不见爹娘和哥哥归来。直到傍晚,有路过的猎户发现了殷琼,听他描述了前因后果,便带他来到永安城,嘱咐他去报官,说官府肯定会派兵剿匪搭救他爹娘和哥哥。而那猎户离开时竟顺走了殷琼家的驴子和锅碗瓢盆等,实在算不得好心人。
      殷琼懵懵懂懂地到了府衙前,向值守的官差表明来意,官差却只说让他别来捣乱,甚至不耐烦地动手打了殷琼。挨了几巴掌后,殷琼被提着衣领丢在官府后门口,官差态度极其恶劣地丢下一句话:“你家人被野兽吃了!难道还要爷去扒开野兽的肚子,把骨头拖出来给你瞧瞧吗?!”说着,那官差狠狠甩上门离去。
      事已至此,殷琼懵懵懂懂地明白官府不会管他的爹娘哥哥了。一个年幼的孩子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只能在永安城里流浪,靠沿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半个月,直至今日碰上裴予迟。
      “竟有不图钱财只抓人的匪徒,这确是奇怪。”裴予迟摸着下巴沉吟道,“匪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官道上抢劫,而官府又不分青红皂白就推说是野兽作乱,只怕是官匪勾结。”
      裴今墨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叩了叩桌面,道:“此事确实诸多蹊跷。”
      裴予迟神色无异,语气却略带嘲讽:“看来这永安——永保安宁,也只名字叫得好听响亮罢了。”
      裴今墨看向裴予迟:“那教主打算如何?”
      裴教主自然不愿袖手旁观:“将此事告知琼华宫,请琼华宫出面,这是他们的地界,合该他们管一管。”
      “殷家人失踪一事发生已逾半月,不论他们现在是生是死,都已算不得紧急,琼华宫此刻又正为刺客发愁,未必有工夫管这件事。况且,我教和这些名门正派向来势不两立,贸然出面,恐有不妥。”
      “那我就只好亲自出马了。”
      “萍水相逢,像这样施舍一顿饭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裴今墨的语气疏离又漠然,一双如墨的眸子扫过满脸正气的裴予迟和正在埋头吃饭的殷琼。
      裴予迟心里非常明白,若要帮素不相识的殷琼,就必须把那伙匪徒揪出来,将殷琼的家人救出来才算完,确实徒增麻烦。可他就是执拗又坚决:“这怎么行?如果他的家人尚在人间,就要助他们团聚,如果他的家人不幸故去,就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裴今墨抿抿唇,不耐烦道:“教主,你可知道这世上的不平事多如牛身上的牛毛,难道我们桩桩件件都要管?”
      “总得有人管。被我遇上的,我都想尽力帮一把。”
      就算是幼子殷琼,也看出裴氏兄弟关于如何安排自己有了分歧,他惴惴不安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谢谢大哥哥请我吃东西,我吃好了。”
      话音刚落,没等裴氏二人反应过来,殷琼就噌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就往客栈外跑,任凭裴予迟在后面怎么叫他,都没有停下脚步。裴予迟见那孩子打算就这么离开,嗔怪地瞥了裴今墨一眼,火速起身去追殷琼,怎料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裴予迟躲闪不及直接撞进对方怀里。
      “哎哟!”裴予迟不由得大叫出声。
      被撞的那位身法极好,步伐并未丝毫凌乱,只用足尖轻轻点地,就稳住了身形;反观撞人的裴予迟,却是向后仰倒好几步,还是裴今墨及时上前扶住他,才免于摔个人仰马翻。
      “抱歉!”裴予迟站稳后立即道歉,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却是一愣。
      映入眼帘的是凌厉惊艳的面孔和月白色的衣装——正是不久前他们在街头见过的那位漂亮少年郎,按照当时路人们的说法,他便是当今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归云山庄的三少爷——宋惊阳。
      “别挡路。”宋惊阳微扬眉梢,一双皎月般的明眸与裴予迟的目光相撞。
      宋惊阳的嗓音与容貌十分相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昂扬意气,如叮当作响的涓流泉水,清亮悦耳。闻言,裴予迟方才如梦初醒,发觉自己竟然呆呆地看了宋惊阳好半晌,忙不迭让开路:“不好意思。”
      宋惊阳收回目光,没再搭话,越过裴予迟径直往客栈二楼去了。
      “原来他也住这里啊。”裴予迟嘀咕。
      “不去追殷琼了吗?”裴今墨忽然出声提醒。裴予迟“啊”了一声,连忙奔出客栈。
      殷琼不会武功,所以还没跑出这条街,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裴今墨揪住衣领,钳制在了原地。又过半晌,裴予迟终于追上来。
      “你跑什么啊,让我一通好找。”裴予迟略有些喘息,一旁的裴今墨则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起来没费吹灰之力。
      “大哥哥请我吃饭已是大恩大德,不敢再让你们为难……”殷琼垂下脑袋,狠命摇头。
      裴予迟扶住殷琼的肩膀,真诚地劝慰道:“唉,殷琼弟弟,哥哥虽不堪大用,武功也差,但却爱管别人的闲事。如果不认识你便罢了,可既然知道了你家人的遭遇,我就没法袖手旁观。好在我家还算是家大业大,一定会帮你找个安身之处,你家人的事我也会尽力去查。”
      “大哥哥,我……”殷琼不觉间眼中已噙满泪水。
      “走,回去把饭吃完,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帮你找家人。”
      裴今墨在旁无言任由裴予迟许下这样那样的诺言,并未再做阻止——他知道裴予迟已经下定的决心,九头牛也拽不动。
      回客栈安顿殷琼歇息下以后,裴予迟把裴今墨叫到一旁,难得端起教主架子吩咐道:“阿墨,通知永安分坛,务必尽快查出永安城外的匪徒藏身所在。”
      裴今墨低声道:“若教主真要插手,不如全权交给永安分坛去做,未必需要你亲力亲为。”
      裴予迟却摇摇头,提起另外一个话题:“阿墨,你可知爷爷他为何要我接任教主?明明我几乎没有武功,根本无法服众。”
      “这……我不知,但我觉得你很适合做教主。”
      裴予迟笑得灿烂如花:“多谢你抬举我。爷爷同我说过,过去焚天教确实是个无恶不作的魔教,也曾伤天害理,也曾草菅人命。在爷爷接手后,他下了死令,要教众不得欺压平民、再造杀孽,但这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是焚天教上上下下能够真正改变。他说,能够为焚天教带来改变的,唯有我一人。
      我知道我继任教主后,许多长老和教众颇为不满,虽然表面听命于我,实际并不信服我,我想分坛亦是如此。毫无威信的教主交代的差事——而且还是要他们去助一个无权无钱的小儿寻找家人,他们怎么会尽心?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亲力亲为。况且,若要教众痛改前非,我这当教主的自当做个表率。阿墨,你明白了吗?”
      听完这番话,裴今墨没再说什么,闪身出门而去。
      心想着裴今墨这一去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裴予迟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在窗边的卧榻躺下——床让给了殷琼,他问店小二又要了两床被子,打算和裴今墨今夜就在这卧榻上将就一晚。
      月光透过半开半掩的窗洒在裴予迟胸口,他伸手将月光笼进手里,掌心竟感受到几分凉意。他想起白天有两面之缘的宋惊阳,此刻回想对方的音容,只觉得确实是个极美的人,皎若明月舒其光。不过,关于宋惊阳似乎总有些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哽在心间,脑海中仿佛蒙着一层雾,叫裴予迟看不清。
      宋惊阳,裴予迟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屋内烛光闪烁,一些画面在裴予迟脑海中掠过,是他记忆中不曾有过的画面——两个七八岁的小儿背靠着背,坐在月光笼罩的葡萄藤下,其中一个唱着歌,似乎是首童谣: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好听,真好听,你唱的真好听。”另一个边鼓掌边道,不过他似乎生了重病,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形容也十分虚弱,“你说这首歌是你的名字?”
      “对,记住这首歌就能记住我的名字,你可要好好记住喽。”
      画面缓慢飘远,裴予迟的思绪逐渐模糊,眼前越来越暗,最终他沉沉睡去。然而裴予迟并未能睡太久,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因腹腔中陡然袭来的剧烈疼痛从梦中惊醒,说是摧心剖肝也不为过。这痛楚太过熟悉,只一瞬间,裴予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盘踞在他腹中的那只毒物失控了。
      只见裴予迟俊朗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因痛苦而颤抖的嘴唇也呈青紫色,更可怖的是双眼正在急速充血,活像是要被恶鬼怨灵夺舍一般。若说平日里的裴予迟容貌俊俏、风流倜傥,此刻却称得上是形状可怖,常人见了避之唯恐不及。
      在铺天盖地的剧痛围攻之下,裴予迟几近本能地捏了几个指诀,提气运功,与腹中那横冲直撞的毒物抗衡起来。约莫是半炷香功夫,凭借多年操控对方的经验,裴予迟勉强占据了上风。于是,他趁此机会用尽全身力气从卧榻翻滚到地上,此举引得地板发出一声闷响,怕是会吵到住在楼下的人,惹来抱怨,但裴予迟已顾不得那么多。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放在塌边小几上的药瓶,怎奈何浑身无力,如何都够不到那近在咫尺的救命之物。
      睡在里室的殷琼一连多日风餐露宿,此刻正是熟睡,床前的重重帐幔也阻隔了些许声响,因此他并未被裴予迟的动静唤醒。
      “殷琼……阿墨……帮我。”
      谁来帮帮我——裴予迟的思维不断被疼痛挤压,他唯一能思考的仅剩下这五个字。
      “吱呀”,透进月光的那扇窗忽然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轻巧地从窗外跃进来,那人径直走到半死不活的裴予迟身边,似乎是在分辨眼前是何状况。察觉有人靠近,裴予迟也无暇去想来人是谁,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小几上的药瓶,口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喝……”
      那人略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蹲下身拿起药瓶递给了裴予迟,顺手还打开了药瓶的瓶塞。裴予迟如愿拿到救命的药瓶,赶忙就把药往口中送。
      “刺鼻的味道——这是碎骨断肠散?”那人惊疑道,“你要自尽?!”
      喝下毒药的裴予迟喘了好几口气,疼痛仍然在腹中作祟,他强忍痛感回答道:“这确实是……碎骨断肠散,但我并非自尽,而是续命。”
      “你饮毒续命?”
      “不错,我……体质特殊。”
      那人震惊于世上竟有此等奇闻,直呼:“闻所未闻。”
      不过,裴予迟服下这种顷刻间致命的毒药竟然真的没有一命呜呼,先前的剧痛也开始消散,他已经可以勉强撑着身体坐起身,呼吸也舒缓许多,于是他又道:“瞧,我这不是没有毒发身亡吗?”
      说着,裴予迟抬眼打量眼前救了他一命的人——竟是宋惊阳,裴予迟惊诧得几乎要说不出来话:“公子你……?”
      见裴予迟确实无事,宋惊阳站起身整了整衣摆,道:“我住楼下,方才听闻重物落地的声响,以为有人打斗,就翻窗上来查看,谁知竟是你倒在地上,还要喝毒药。”
      近来江湖人齐聚永安城,又有那刺客之事在前,确实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人关注。裴予迟虚弱地点点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多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不提也罢。不过你……这喝毒药的习惯,能改则改罢,终究是不好。”宋惊阳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在烛光和月光的映照下,少了白日见到他时的那股凌厉劲儿,多了些柔和与温度,看得裴予迟心口莫名发痒。宋惊阳走近窗边,翻身跃上窗沿,“我走了。”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就消失在窗前的月光里,裴予迟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句辞别的话。
      待腹中的不适缓释许多,脸色也恢复如常,裴予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窗口探身向下望去,楼下房间的窗户紧闭,窗内也已熄了灯,他又仰起头去瞧月亮,似乎多年前也曾有过这么一个月夜。
      “一日之内,连续见到他三次,也算是有缘。”裴予迟轻声自言自语。
      “教主。”裴今墨的声音在裴予迟身后响起,打断了裴予迟的胡思乱想:“永安的分坛已经派人出去查了,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
      裴今墨原本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忽而瞥见了裴予迟手中握着药瓶,还打开了瓶塞,他立刻露出忧虑焦急的神色,“今天不是毒物发作的日子吧?距上次服药不是才过了十天吗?”
      “也不知为何它方才忽然提前发作,差点要了我这条小命。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提前发作,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裴予迟语气虽淡然,可握着药瓶的手却有些颤抖。
      “要去请大夫吗?”
      “寻常大夫哪看得了,就连游御风前辈都治不好。”
      “那明日改道回琅琊吧。”
      “不行不行,才出来几天就打道回府也太没出息了!不打紧的,别担忧,虽然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也不会怎样,只要及时喂毒即可。”
      “可……”
      裴予迟努力作轻松之态打断裴今墨:“阿墨,其实这等饮毒续命的以毒攻毒法,能管用十年,保我十年阳寿,已是老天怜爱。倘若日后不再管用,我就此一命呜呼,可就要劳你接下这教主之位喽。不若趁我还活着,让我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吧,死了也无甚遗憾。”
      “我不会接任教主之位,你给我好好活着。”裴今墨眉头紧蹙,语气强硬。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裴予迟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刚刚有人来过。”
      “哦?”
      “就是那位归云山庄三少爷宋惊阳,方才我发作之时摔倒在地,他正巧就住楼下,听见响动以为是打斗声,他翻窗上来查看,见我倒在地上还够不着药,便施以援手,随后又很快离去。”
      裴今墨又惊又疑:“会有这么巧?难道被归云山庄盯上了?”
      “不会吧,他确实只是帮我拿了药就离开了。”裴予迟则不以为然,“归云山庄要是察觉了我们的身份,宋惊阳怎么会好心帮我,我可是人人喊打的魔头。”
      “还是小心为好。”
      裴予迟不愿就这个问题再做讨论,于是摆摆手,重新在卧榻上躺好:“罢了罢了,快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
      虽然说快睡的人是裴予迟,可是直到裴今墨在他身边呼吸均匀地睡去,他仍有许多理不清头绪的想法在脑海里乱窜。离开琅琊没有几日,却发生了太多让裴予迟头疼的事情,他着实是心乱如麻。不过他的性格并不允许他将烦恼表现出来,所以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
      细数起来,有三件。其一,做了十几年的大侠梦,到头来发现自己竟然是江湖公敌;其二,殷琼一家所遭遇的飞来横祸背后恐怕不简单,必然棘手;其三,体内的毒物今日忽然失控,日后不知会不会发生类似的状况……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在裴予迟心上,让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愁苦满腹、彻夜难眠。
      绞尽脑汁也未曾想出什么结果,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裴予迟如此下了决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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