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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冬去春来,暖风浩荡,正是年年梨花时节。
      这一年寒已退、渐入暖之时,江湖上出现了一位令大大小小的门派皆闻风丧胆的神秘刺客。半个月之内,这刺客就仅凭一人之力接连刺杀三位琼华宫长老,而其中两位已伤重身亡。
      此消息一出,震惊世人。
      要知道,琼华宫可不是什么山野小派,乃是当今江湖上的七大门派之一,门下高手如云、弟子众多不说,琼华宫的三大长老更是位列江湖群雄榜之内——此榜由七大门派联合编撰,以江湖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侠士为对象,按照武功高低进行选择和排序,前百便会榜上有名。凡是能进此榜者,都会成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因此,琼华宫这桩骇人听闻的横祸搅得满江湖不得安宁,人心惶惶。大多数江湖人士,无论武功高低,都生怕那位神秘刺客哪天杀光了琼华宫的高手,就会扭头盯上他们。
      惧怕神秘刺客的人多,想抓他的人却更多。
      被无故索命的琼华宫可是开宗立派百年之久的名门正派,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折损高手,琼华宫上上下下自然势要报仇雪恨。于是琼华宫宫主叶崇恩大手一挥,一道悬赏令公布于世——若是能带神秘刺客尸体来见者,赏银万两;若是能为琼华宫活捉神秘刺客者,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数额庞大的赏金令半个江湖的人蠢蠢欲动,他们赌誓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神秘刺客捉拿归案。况且,即便没有丰厚的赏金,谁又不想卖琼华宫一个人情呢。
      “这刺客到底和琼华宫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侥幸活命的鹤鸣长老说他压根不认识那刺客,且对方武功虽高,但并非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乃一介籍籍无名之辈。我想,这人很可能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才这么做的。”
      “为了扬名就去杀人?如此残暴的行径,比起那焚天教教主、大魔头裴予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不不,当然还是那裴予迟更加丧心病狂,死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不过裴予迟和焚天教最近倒是安生得很,没什么动静,一点也不像他们以往的作风。莫不是,这神秘刺客其实是他们派出来的?”
      “这倒不无可能啊!”
      睥睨山山脚,永安城郊,几位江湖客凑在一家酒馆里,边喝酒边聊近来江湖上的这桩大事,不过聊着聊着,话题就渐渐转移到传说中的魔教教主裴予迟身上,似乎这位魔头更适合当作酒桌谈资。
      这群人之中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好奇道:“各位前辈,世人都说这焚天教是古今第一魔教,而这现任焚天教教主更是万魔之首,丧心病狂、残暴无比。却不知这大魔头究竟都做过什么恶事?”
      “要说这裴予迟啊,那可真是个残忍至极的魔头。听说他为练就一身邪功,派人四处劫掠有孕女子,把这些女子囚禁在他的老巢里,待她们腹中的胎儿长到九个月大时,就开膛破肚取出婴儿尸首,将几近成形的胎儿尸首制成丹丸后服下,辅助他练成邪功。”
      “还有还有——几年前,裴予迟看上了药师谷的大小姐游蓁儿,有意与之结亲。暂且不说这游谷主能不能答应把爱女嫁给那大魔头,这游蓁儿本身就早与归云山庄的三少爷宋惊阳有婚约,自然是不能应允。谁知,那魔头恼羞成怒,带人闯进药师谷,残忍地杀害数十名药师谷弟子,逼迫药师谷主游御风给他一记能解世间百毒的药方。这天下哪有什么包解百毒的药方?他分明是借题发挥,故意刁难药师谷。”
      “不仅如此,我可听说他是丧心病狂到弑父杀母的人渣。”
      “是啊,不过他父母也不是什么善茬,亲生兄妹之间怎么能……还生下了裴予迟这魔头。大约是裴予迟也觉得这样的出身令人不齿,就将亲生父母弑杀……造孽哟!”
      “没想到天下竟有此等卑劣之人!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正说到兴浓,个个情绪高涨,似乎下一秒就要攻上焚天教所在的琅琊山,一举歼灭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裴予迟。突然,一把太师椅从天而降,不偏不斜正巧砸在那几人围坐的方桌上,伴随着撞击造成的巨响,杯盏碗筷崩裂,菜肴美酒泼溅,那张被砸到的方桌和从天而降的太师椅更是都散了架。
      那些江湖客倒都有几分真功夫,在太师椅砸落的同时,全都迅速闪身跃开,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波及。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刚站稳,就抬起头暴跳如雷地指着酒馆二楼大骂:“哪个龟孙敢拿这玩意儿砸你爷爷!”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酒馆二楼有一道洋洋盈耳的男声响起:
      “实在抱歉!诸位侠士方才席间的故事讲得妙极了,在下的朋友听得入迷,没注意手滑唐突了诸位,在下代他向诸位道歉,还请见谅!”
      说罢,那声音的主人也便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是个身着玄色华服的少年郎,容貌生得极俊,剑眉星眸、丰神俊朗,鼻尖有颗小巧墨痣,看他通身的气派,许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少爷。不过若仔细去瞧,会发现他眉眼间透着似有似无的邪气,为端正俊美的外貌平添了分别样的味道。
      “诸位的酒菜还有店家的桌椅碗筷,在下愿全部加倍赔偿。”少年阔气地许诺着,快步自楼梯而下,来到众人面前。
      络腮胡见来人是个半大少年郎,一双美目中含着笑,说起话来客客气气,身材清瘦也未带任何兵器,只握一把未展开的扇子,不似有什么威胁的模样,心想这恐怕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独自出门游历,于是起了坏心思——仗着自己有些江湖经验和武艺傍身,打算让这个初入江湖的小少爷见识见识江湖规矩。
      络腮胡迈步靠近矮他半头的少年,摆出不依不饶的姿态:“酒菜自然是要赔的,可既是你那朋友砸了我们的桌子,他就该亲自下来赔礼!快叫那小兔崽子滚下来,挨个给在场的诸位侠士敬酒赔礼!否则,今天你们别想走出这酒馆的大门!”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也都跟着嚷嚷了起来:“没错,快把那厮叫下来!”
      由于众人大都喝酒喝得有些上头,说话声音不免过大,一时之间整个大堂都嘈杂了起来,吓得酒馆内其他无辜客人纷纷抱头逃窜,就连酒馆掌柜和伙计也见势不好,躲进后堂不敢出来。
      这些江湖客都以为这么一闹腾,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就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可没想到玄衣少年并未受半分惊吓,倒是莫名地面露几分难色,似真似假地苦恼道:“好心奉劝诸位一句,我那位朋友你们还是别见为好,他与人不善。”
      络腮胡被少年的话激怒了:“你以为砸了老子的桌,赔一壶酒就能打发老子了吗?!”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揪少年的衣领,似乎是想让细皮嫩肉的少年受点皮肉之苦。
      就在络腮胡的手几乎要碰到少年的衣襟时,一柄玄铁剑悄无声息地抵上络腮胡的咽喉处,乌黑锃亮的剑身上刻着“杀影”的字样。执剑的是个陌生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在众人之间。
      在电光火石间被救下的少年人并无分毫怯懦之态,只无奈道:“阿墨,都同你说此事由我来解决,你怎么还跑出来?不由分说就动手——方才扔椅子,此刻又与诸位侠士拔剑相向,快快收起剑!”
      “保护教主是属下的职责,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黑衣人虽然嘴上冷冰冰地回道,手上却顺从地将剑收回鞘中。
      在场的众人此时此刻全都傻了眼,还是一个眼尖地注意到了黑衣人腰间的玄铁雕花令牌,才反应过来:“他的令牌……焚天……焚天教,杀影剑!他是裴今墨!”
      世人皆知,玄黑衣衫和刻着“焚天”二字的令牌是焚天教教徒的标志,而焚天教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学便是能在瞬间取人性命的杀影剑。传闻,世上能使出杀影剑的,除了杀影剑的创造者、前任焚天教教主裴渊之外,就只有大魔头裴予迟的贴身护卫裴今墨了。而刚刚那带着玄铁令牌的黑衣人不仅拿着杀影剑并使出了状似杀影剑的招式,还被那少年唤作“阿墨”。
      另一人闻言,惊道:“什么?若他是裴今墨的话……那个少年人岂不是……”
      他没有说完下半句,可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答案——若黑衣人是裴今墨,则那个看起来未经世事、文弱模样的少年,就是刚刚被他们在酒桌上讨伐了一番的焚天教教主,大魔头裴予迟。
      得知眼前之人就是当世大魔头裴予迟,再想起方才自己在酒桌上的高谈阔论,众人都在暗自庆幸被裴今墨从二楼丢下来的是太师椅而不是他的杀影剑,否则他们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因为恐惧和惊诧的情绪达到了极点,刚刚还闹哄哄的酒馆大堂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裴予迟啊,就冲刚刚那番声讨之言,他会不会将我碎尸万段?在场的不止一个人这样战战兢兢地腹稿着。
      裴予迟见众人神色惊恐地望着自己,他略略疑惑了半刻,很快又了然这是在怕他那魔头的名声,遂无奈地看向抱剑而立的裴今墨,后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懒得去管这些闲杂人等。裴予迟心里默默叹气,面上却施施然一笑,和蔼可亲道:“诸位可是怕我?”
      话刚出口,裴予迟就有几分后悔不该这样问。这句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还罢,但从声名狼藉的魔头嘴里说出就有了几分挑衅之意——怕便是怂人一个,不怕便是死路一条。
      果然,众江湖客闻言瞬间脸色煞白,面面相觑,哪有人敢作答,尤其是方才格外蛮横的络腮胡,此刻早就扎在人堆里,恨不得把头埋起来。最后,还是个戴着斗笠帽的青年侠客有几分胆魄,见旁人都不敢做声,便开口呛声道:“谁怕你?!大胆魔头,我们没去讨伐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斗笠帽话音刚落,就见裴今墨有意无意地抖了抖臂弯里的杀影,众人立刻恐慌又不约而同地紧握住了自己的兵器,似乎裴今墨再有任何动作,他们就要拔剑拼命了。
      “稍安毋躁,各位,稍安毋躁。”裴予迟十分头疼地给了裴今墨一个眼神,示意他莫再故意吓唬人,“裴某并无恶意。”
      “魔头,你少唬人!你没有恶意的话会用椅子砸我们?”又是那义愤填膺的斗笠帽接了话,“你没有恶意的话,死在你手里的千千万万条人命作何解释?裴予迟,这是邪不胜正的世道,这是浩气长存的江湖,终有一天,你做过的恶事都会报应在你自己头上!”
      斗笠帽说得激愤,说得大义凛然,双眸像火似的燃烧着,一腔碧血丹心沸腾不息,哪怕眼前这位魔头随时可能杀了他,他也绝无分毫怯懦。面对这样浓烈的敌意,裴予迟差点要以为自己和这位素昧平生的侠士有过杀父弑母之仇。
      尽管裴予迟知道焚天教以及他本人在江湖中的名声不怎么样,但如此声名狼藉的程度是他未曾预料的。
      从小到大,因为种种原因裴予迟没出过几回远门,焚天教内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也并不很多,既不能出门、也没几个玩伴,因此他最大的爱好便是读话本。无论何种类型题材,他都有所涉猎——上古神话、奇人异事、男欢女爱等等。其中,裴予迟最喜欢的当属武侠类。
      武侠故事里,反派势力被正义之士倾覆摧毁的情节,总能点燃裴予迟心底的小火苗,他想象着自己也能化身正道之光去惩奸除恶。也许是裴予迟太过沉溺那种热血激昂的快感,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在现实中他就是那千夫所指的恶徒。再加之裴予迟年纪尚轻,继任教主也没几年,这次巡视焚天教各地分坛是他人生中首次独自出远门,不免听到或看到一些不曾知晓的人或事,毕竟以往这等流言蜚语哪有机会传进裴予迟的耳朵。
      前几日他和裴今墨从焚天教总坛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辗转几地分坛,几乎没怎么停歇。今日实在觉得乏困,便打算在繁华的永安城歇息半日。没想到歇脚吃饭的工夫,就遇上这伙听信了传言的江湖人,他们在楼下大放厥词的时候,楼上的裴予迟和裴今墨也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裴予迟可以忍,裴今墨却忍不了,于是就发生了从天而降太师椅事件。
      “裴某恐怕没办法给出一个能让诸位满意的解释。”虽然心绪有所波动,可裴予迟依然保持着温和亲切的态度,他把紧紧攒着手中的折扇,“方才诸位所控诉的种种罪行,皆并非裴某所为。可就像无法相信我确无恶意一样,诸位定然也不会信裴某没做过那些事,再如何解释也是徒劳罢了。”
      此情此景之下,哪有人会听得进去一星半点儿裴予迟的话,斗笠帽猛地拔出佩剑:“休要再狡辩!魔头,你要杀便杀,我要是怕你便随了你的姓!”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干脆就和裴予迟拼了!”其余人见有如此威武不屈的出头鸟,也跟着硬气起来,“若我们能合力剿杀了这魔头,岂不是大功一件!别怕他,上啊!”
      说着,江湖客们纷纷亮出兵器,摆开阵势将焚天教二人团团围住。裴今墨早就预料到如此局面,毫不慌张地将手臂猛地向上一甩,杀影随臂膀的力道自剑鞘中划出弹起,另一只手迅速扫过,稳稳抓住被抛在半空中的长剑。一套拔剑出鞘的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只在眨眼间便完成。
      裴予迟原本还以为是裴今墨的无礼和傲慢惹恼了这些人,但以当前的情势来看,其实都是因为他自个儿的恶名,所以才面临如此巨大的敌意。认识到这样的事实,让原本对热血江湖有所期待的裴予迟略微有些失望,当然也有几分委屈。
      尽管内心五味杂陈,裴予迟依然保持着头脑冷静——他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此刻包围了他和裴今墨的是七八个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游侠散客,武功应该远在裴今墨之下,打起来的话这些人一起上也绝不是裴今墨的对手。可是,事后这些人却能迅速地传播流言蜚语,若今天裴今墨揍了他们,明天恐怕满江湖都要知道焚天教在琼华宫管辖内的永安城兴风作浪了。近来因为神秘刺客的缘故,琼华宫本就草木皆兵,此事若再生波澜,恐怕琼华宫就要把矛头对准焚天教了,届时引得江湖上所有名门正派合力围剿焚天教的局面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动起手来。
      做出判断后裴予迟没有犹豫,立刻捏起指诀并提气运功,随之他的周身散发一股奇异的香气。这阵香气迅速弥漫大堂,在场的人还没等对这莫名的香气有所察觉,便已经拿不稳兵器,摇摇晃晃地接连倒地,陷入昏睡之中。眨几次眼的功夫,大堂之内就只有裴予迟和提前吃过解药的裴今墨还稳稳地站着,剩下的人都已瘫倒在地呼呼大睡。
      “直接杀他们灭口岂不更好?”裴今墨默默将杀影收回鞘中,“叫他们再也讲不了诋毁之词。”
      “人命关天,怎么可能因为被诋毁几句就杀人灭口。”说着,裴予迟蹲下身戳了戳倒在他脚边的络腮胡,确认对方是否已经睡死,“这迷魂香是我近来新制的,能扰乱中毒者的记忆,待他们苏醒,就记不清方才发生的事情了。”
      裴今墨不赞同,摇摇头:“你总这样心慈手软,迟早会吃亏。”
      “是你多虑,有老爷子在,有你爹和你在,我怎会吃亏。”裴予迟站起身,嬉皮笑脸道。
      “叔公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不可能处处护你;我爹醉心风月,精力有限,仅能帮你处理些教中琐事罢了;至于我,我只懂武功,虽能护你周全,但无法助你一统江湖。若成大业,你还需靠自己。”裴今墨用冷冰冰的语气诉说着他的苦心。
      裴予迟闻言乐了,并不十分正经地回道:“看我爷爷生龙活虎的劲儿,再折腾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教中诸事堂叔打点得井井有条,这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反倒是让堂叔被这些琐事绊住腿脚,少了风花雪月的时间,当侄子的属实过意不去。而一统江湖这种野心,我从未有过。”
      裴今墨被裴予迟无穷无尽的说辞惹烦了,决意不再搭理他,于是扭头出了酒馆。见对方被自己惹生气,裴予迟一边大声嚷着“哎等等我”,一边急急忙忙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几锭银子搁在酒馆的桌上,算作是闹了这一场的赔偿,然后追着裴今墨的背影而去。
      裴今墨倒并非真要折腾裴予迟,出门没走两步就停下来等那个屁颠颠追过来的教主,此贴心行为获得教主感激的一句“谢谢墨哥哥等我”,裴今墨差点没忍住要拔剑砍人的冲动。
      酒馆外天色近黄昏,夜市的小摊小贩已经开始摆摊营生。永安城地处琼华宫所在的睥睨山脚下,本就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城镇,现如今因为琼华宫的悬赏,众多的江湖人士纷纷涌入永安城,使得这座城空前繁华。
      裴予迟打小生活在北方,难得一见这西南腹地集市上的物件和吃食,不由得有些眼花缭乱,好奇地拽着裴今墨逛了起来。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远,裴予迟手上已经多了好几样点心。
      “好吃,这家点心当真好吃!阿墨,你不尝尝吗?回了琅琊可就没得吃了。”
      堂堂焚天教教主毫无威严地捧着五颜六色的精致小点心,站在路边吃得很是开怀,不算斯文的吃相被裴今墨暗暗嫌弃却未出声制止。这时,路边一群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裴予迟的注意力,她们正围在一处簪花摊前挑选发饰,嬉闹作一团,美色和夜景交相辉映,好不赏心悦目,裴予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倏尔,随着一阵人潮涌动,不知什么缘故,方才还放肆嬉笑的少女们忽然收敛了笑意,满含春色的目光娇羞地冲某个方向张望,同时还低声议论:
      “好俊俏的小郎君啊!”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永安城有这般体面的人物呢……”
      闲时除了爱看话本,就是爱凑热闹、聊八卦的裴予迟敏锐地捕捉到少女们的情绪波动,他下意识向少女们目光聚焦之处去瞧,竟也同样被涌动人潮间那一抹出挑的身影勾住了目光。
      那是个与裴予迟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头戴嵌宝玉冠,身着一袭月白色劲装,面如冠玉,色若春花,眉目清朗又凌厉。他腰间佩了柄长剑,剑通体呈乳白,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着宝石,还有两个笔锋劲道的刻字,是为“凌云”。少年缓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散落在各处,绣着素色花纹的衣带随着他的脚步轻盈地波动,形貌和身姿出脱得仿佛私访人间的月宫仙子,当真好看至极。少年身旁还跟随着几名同样身穿月白衣衫的人,皆配乳白色长剑,个个气宇不凡。
      许是裴予迟的目光过于赤裸和集中,引得裴今墨也跟着瞧了过去,不过他倒没有像裴教主那样被美色迷了眼,反而略皱眉头:“蓝衣白剑……归云山庄。”
      这时,几个路人的议论声适时地传进了裴予迟和裴今墨的耳朵:“快看,那一行人是归云山庄的!没想到七大门派之一的归云山庄也会来掺和抓刺客的事。”
      “你如何知道归云山庄是为刺客之事而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现如今来到永安城的江湖人哪个不是为了抓刺客?”
      “归云山庄这种名门大派也看得上那些赏金?未免跌份儿吧。”
      “这就是你不懂了——名门大派自然不为赏金而来。如今,七大门派之间都沾亲带故,一家能牵出几家子亲朋好友,他们看重的是人情,哪怕一分钱赏金没有,仍然会全力相助。”
      “不错,而且你们瞧见为首那位俊俏公子哥儿了吗?他可不是普通归云弟子,而是归云山庄的三少爷宋惊阳。宋雪空会派他儿子来,足以说明对刺客之事十分重视。我还听闻临仙阁、正一派还有玄机门都遣了绝顶高手来此。”
      “唉,看来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游侠散客是无缘赏金喽。”
      路人们一番论罢便散去,作为话题中心的归云山庄一行人也消失在夜市的人潮中,但裴予迟却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半块未吃完的点心,若有所思地盯着宋惊阳离开的方向。
      裴今墨见裴予迟痴痴的,忍不住出声提醒:“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没什么。”裴予迟猛地回过神来,双眸中还残存着尚未消散的疑惑之色,“阿墨,我们也去查一查那刺客的事吧。”
      “为何?”裴今墨挑眉。
      “如今江湖上都在为琼华宫的刺客一事奔忙,若我们能擒住那刺客,岂不是替他们解决了棘手的麻烦?这样一来,江湖上对我教的看法必会有所改观,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也会不攻自破。”
      然而裴今墨却并不赞同:“教主,且不论他们是否会承我们的情,单是听了他们嘴里离谱至极的谣言,你就该明白想要改变那些蠢货的看法实在是徒劳。况且,你我此番出行,是你继任教主后首次巡视分坛,是为与各分坛坛主会面而来,不是为管闲事的。”
      裴予迟早料到裴今墨会这么说,他歪了歪头,笑着恳求道:“教内行程自不会耽搁,只稍微多花点儿时间探查刺客下落即可。再说,我们难得出趟远门,你就当是陪我历练历练,好不好?阿墨,我的好阿墨。”
      裴今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一向嘴硬心软,再加上他深知以裴予迟的个性定会管这档子闲事,稍加犹豫后只好松口:“若是管不了的麻烦事就要马上收手,此行须以你的安危为重。”
      “没问题!听你的!”得偿所愿的裴予迟立刻喜上眉梢,眼神光都比以往更亮些,“今天赶半天路,说要歇脚结果又莫名其妙地闹过一场,耗费不少精力。眼看天色也不早,我们找客栈投宿吧,明天可还有好多事要做——对了,阿墨,快把你的焚天令收起来,如果继续带着它招摇过市,我们不知道还会被围攻多少回。”
      裴今墨原本下意识想拒绝,因为焚天令对于焚天教徒而言是身份的象征,是无上荣耀,无需藏匿。况且,以裴今墨的武功,根本不惧挡路的虾兵蟹将。可他转念一想,这次外出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裴予迟,如今各大门派齐聚于永安城,其中不乏顶尖高手,万一被认出来恐要节外生枝。
      思量再三,裴今墨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腰间的玄铁令牌摘掉,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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