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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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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想,过了这么多年,“淡化张齐的执念”,是不是也早就成了齐羽的执念?他是不是也想在这段时间里,淡化自己的执念,默默地等自己心灰意冷的那天。
可是他最后却死了。
我把叼在嘴角的烟拿了下来,鼻子有点发酸。
“卡!”三叔突然喊了一嗓子,吓得我一激灵,把我从思绪里抽了出来。闷油瓶起身去看拍摄回放,我一回头,就看到三叔高兴地朝我走来,重重地拍了我两下:“刚刚演得不错!”说完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场。我在原地愣了一会神,觉得头晕脑胀。刚刚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我和齐羽进行了某种灵魂共鸣了一样。总之,那种感觉很好。
陈文锦叼着一根烟,笑道:“我刚刚看你们俩演戏,你刚开始像在背台词,不过后来进状态了。找到进状态那种感觉,以后就容易很多。”
我“嗯”了一声,抬头便看到闷油瓶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们对视了一会,他转身走了。
不久之后我们要去上海取景。我和闷油瓶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他住五星级酒店,我和工作人员住在普通的旅馆里。旅馆前台是个烫了满头羊毛卷的大妈。
有一次我下楼,那大妈叫住了我:“最近是不是有剧组过来拍戏?”我愣了愣,心想大妈深藏不露,消息居然如此灵通。只见她凑过来,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张起灵是不是也来了?你见到他了没有?”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大妈几眼,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大妈的模样,没想到还有一颗追星的少女心。
我刚想说没来,毕竟演员暴露行踪会引来很多粉丝和狗仔,可是大妈的眼神过于殷切,我便含糊道:“张起灵是谁?我不认识。”
那大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让我跟她进一个屋子。
进门的那一刻我就惊呆了。只见墙上到处是闷油瓶的海报,各种各样的闷油瓶,穿着藏袍的闷油瓶,穿黑色卫衣的闷油瓶,戴蓝色兜帽的闷油瓶,出现在人形立牌上,印在抱枕上,还有画手画的同人图上。
我转了一圈,感到非常震惊。这简直就是闷油瓶粉丝的“粉丝快乐屋”。
大妈说道:“我不信你不认识起灵。看到这些,你是不是就想起来他是谁了?”说完她便抬头看那些海报,表情很陶醉。
我没有理她,注意力被墙角的一个立柜吸引了过去。那个立柜很高,里面放了很多用软陶做的手办。我盯着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些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人型手办捏的都是闷油瓶。
大妈走过来解释道:“起灵的路透图太少。没有站姐能蹲得到他去拍他,他自己又不拍写真,这些都是我看他剧里面的造型捏出来的。”
我有些不可置信:“他拍过这么多戏?”这时候我看到其中一个闷油瓶没穿衣服,心说大妈玩得还挺变态,难道这个也是按剧里的造型捏出来的?
大妈没理会我盯着那个闷油瓶怪模怪样的眼神,说道:“起灵是拍网剧出身,后来出演了一部电视剧,爆火了,之后他就一直拿奖,拍的戏也越来越少了。”
我被他一口一个“起灵”说得想笑,这时候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起灵这段时间不是有新剧开拍么,我就照着剧组放出来的定妆照新捏了一个。”
我过去看了看,拿起那个只捏了一半的脑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妈看见我笑,有些恼怒,转而又悲伤起来:“要是能见到起灵一次就好了。”
我无奈地摇头,心想追星大妈没救了,这时她又说了一句话,差点雷得我翻一个跟头:“唉,被这种男人睡过一次,此生才算是无憾。”
我惊愕地回头看她。心说难道闷油瓶这么受大妈群体欢迎?我愣在原地,大妈举起手机给我看了一个贴吧,这个贴吧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张起灵睡我吧”,我没绷住,差点笑岔气,大妈很得意地告诉我,她已经和吧友每天签到打卡,坚持很长时间了。“坚持就是胜利,”大妈挥了挥手机,“这贴吧里小姑娘还挺多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我就和大妈告辞了,来上海做了挺长时间的飞机,我有点累,得调整调整状态。临走前大妈送给我一个手链,上面穿着红豆,说能给我带来好运。我没多想就戴在了手上。那个手链不显眼,但很精致,也算是大妈的一份心意。
到上海的第二天,没有我的戏,但是呆在宾馆里实在无聊,我就去剧组转悠了几圈。
不去还好,这一去,就出事了。
当时我正路过片场,突然四面八方传来惊呼声,我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道具房子塌了,一堆瓦片钢材朝我倒了过来。
我靠,什么情况?
我呆楞在原地,一瞬间钢材倒下仿佛在放慢镜头,我心跳如鼓,只觉得气血上涌,手脚冰凉。
这时我应该拔腿就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根钢棍砸过来,愣在原地没反应。耳边传来嗡鸣声,我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难道老子今天要折在这了?
一种彻头彻尾的恐惧笼罩了我。砸过来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翻涌着无数的情绪,我却感觉不到,只感到一种绝望的悲凉。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紧绷,等尘埃落定,胸口被砸穿的那一刻。
刹那间一阵劲风袭来,我一怔,接着腰间一紧,再是一痛,瞬间我被踹飞十几米开外,摔了个狗啃泥。
耳边是呼哨的风声,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呆滞了一会,便看到我的手不自主地在抖,腿开始痉挛,膝盖发软。
心脏跳得十分剧烈,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痛,半天缓不过来。
慢慢地撑起胳膊站了起来,潘子带着工作人员一窝蜂围了过来问我怎么样,神色有些紧张。我摆了摆手,扶着潘子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只觉得膝盖很痛,应该是磕青了。这时我看到闷油瓶在另一边也被一堆人围着,张海琪比比划划不知道在说什么,张海客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担心。
我愣了一下,问道:“他怎么了?”
潘子摇了摇头:“刚刚去救你的时候,脸被钢材划伤了一个口子。我刚刚去看了,伤口不深。”
我呆了呆,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腰。那一脚踹得非常狠,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隐隐作痛,没想到闷油瓶的爆发力这么强。他还因为救我划伤了脸。演员的脸,尤其是闷油瓶的,被划伤了可是件大事。
我默默地坐在原地,便听到闷油瓶那边吵架的声音传了过来。张海琪生气道:“以他的体质,血会愈合的很慢你不知道?”医护人员不知道回了句什么,张海盐连忙上前打圆场:“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的。”张海琪怒道:“我他妈是因为这个伤口生气吗?!我生气的是他的态度!每次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什么事都想自己扛!”
闷油瓶一直不说话。明明围绕着他在吵架,他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还有些不耐烦。我看着他,他似乎意识到了,也偏头看向我。我张了张嘴,看到他那双淡然的眼睛,原本准备的一肚子的话,却突然间却觉得无话可说。
突然间我很好奇,到最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有情绪,让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有波澜。
下午三叔紧急开了会。剧组人多眼杂,很容易走漏风声,如果这次意外事件被媒体发酵,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好在三叔压下来了,这次事故只有一个叫大奎的工作人员伤的比较重,已经被送到医院治疗,医疗费和家属都沟通好了,不会节外生枝。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被三叔狠狠地骂了一顿。三叔生气起来还是很可怕的,看到工作人员被骂的样子,我就知道这种事故不会再发生了。
第二天晚上便安排了全剧组聚餐,剧组拍摄进度一向很紧,能出来聚餐一次是非常难得的。再加上这几天发生了事故,三叔很珍惜这次机会,准备的很用心。
三叔包了一个大包间,好几桌人,我坐在三叔那桌,陈文锦潘子都在,闷油瓶就坐在我旁边。
三叔先是对之前的拍摄进行了总结,接着又强调了拍摄安全问题,最后鼓舞士气,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此后一定能顺利杀青。不得不说三叔很有人格魅力,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带动起来,渐渐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不久三叔就喝多了,开始侃大山。陈文锦安静地听三叔满嘴跑火车,只是一直笑。
上海的菜都偏甜,我吃了几口就摞筷了。闷油瓶一直在我旁边不紧不慢地吃着,他基本只吃青菜,油腻的碰都没碰。我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放在他脸上的创口贴上,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安,不知道怎么开口。
潘子一直拉着我喝酒,连喝了三四瓶,我有些醉了。屋子里闹哄哄的,有人开始打麻将,有人推推搡搡闹成一团,我仰着头把第四瓶酒喝完,这时候几个女孩要去楼上唱KTV,问我去不去,我想了想,跟了上去。一出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便找了个借口留在外面,找了一个阳台,吹着晚风抽烟。
上海的夜景很漂亮。站在灯火马龙面前,就会觉得自己只是沧海一粟。
不远处的大厦外墙是一整面的LED大屏幕,很显眼。
我瞥了一眼,便愣住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LED上是一张巨大的,闷油瓶的海报。
那是我在西泠影社拍的那张照片。
我拿烟的手开始抖。这是一种极致的震撼,不仅是视觉上的,还有时空上的。大厦的位置很微妙,从我这个角度看,闷油瓶刚好从屏幕里看向我。我们隔着上海的上空对视,这让我想起那个下午,仿佛我还在西泠摄影社里,透过我的单反镜头看着他。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曾经出现在我的镜头里,如今出现在了上海的半空中。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夜晚的上海很吵,汽车轰鸣,人声鼎沸,可这些杂音流动到他身边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得鸦雀无声。
看着那张照片,我慢慢地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潘子给我打了电话,说已经派车把三叔和其他醉得比较厉害的人送回酒店了。“不早了,小三爷,等送完三叔,你也坐车回去吧。”
“不用了,这儿离酒店不远,我走回去就行。”我应道。潘子说了一声“注意安全”便挂了。
回到刚刚那间屋子,屋子已经空了,看来人都收拾东西走了。我随便带了个口罩便出了门。
从这儿走到酒店会路过那个大厦,我想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