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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沉浮》杀青后,三叔去环游世界了,平时打电话也不接,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而我因为齐羽这个角色,获得了一点知名度,在《沉浮》的售后和见面会上,我时不时能露脸蹭蹭热度。采访也陆陆续续接了一些,主持人的问题都不痛不痒,很多时候,我一天要回答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眼看着《沉浮》的热度要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的剧或者代言联系我。胖子直发愁,他开始积极地帮我拉关系,而我开始参加一些面试或者海选,在网上直播吸引粉丝,晚上就去喝酒应酬。我酒量不好,每次都是胖子把我抬回酒店。

      我也看到很多人为了资源不顾一切,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临开机把别人角色抢走,买热搜拉竞争对手下水,开机后带编剧进组加戏,找狗仔拍对方黑料,剧组里这种小道消息多的是,听多了就麻木了,只觉得人心可畏,也不知道闷油瓶那种心淡如水的性格是怎么混过来的。

      一次我去试戏,拿到的戏份是要表演濒死,我重重地倒在地上,后脑勺“嗡”得一声,我捂住胸口,无声又绝望地挣扎——我觉得我演得还不错,因为试戏结束后我收到了很多喝彩和鼓掌声。我忍不住的得意,以为这次稳了,结果等了一个多礼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打电话给导演,无一例外的都被挂断了,唯一打通的那次,导演给我发了个地址,我过去一看,是酒局,我又喝了很多酒。

      当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被送到陌生的酒店房间,没想到导演也跟着进来了。我看着他宽衣解带,酒醒了一大半,推开他狼狈地跑了出门,他在身后恶狠狠地说道:“吴邪,不会有人用你的!”

      我觉得头晕目眩,后来才知道,因为试戏时摔得太猛,我得了轻微脑震荡,胖子看着我,眼眶红了,说肯定能帮我找到资源,说完便狠狠地抱了抱我,我却觉得我不够拼命,我对不起他。

      当时我的心情是绝望的。这种拼命努力但看不到未来的日子,太黑暗了。很久我都没有体会到这种窒息的感觉,它给我一种我会平庸,会泯然众人矣的错觉。但愿是错觉。

      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一份风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无力。不过还好我心态不错,我安慰自己这是一次必要的磨炼,总会柳暗花明的。

      那段时间,我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我开始跑龙套,动不动就在室外站一整天,来来回回地走,袜子都磨破了好几双。但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导演来找我。有次,我偶然地刷到一条视频,内容是拍到我跑了一天的龙套,饿的不行,蹲在路边大口吃盒饭。那条视频的题目是“齐羽扮演者路边吃盒饭或被公司雪藏”,我自嘲地笑了笑,别提有公司来签我,我现在连个名字都不配有了。

      不久之后,《沉浮》的最后一次售后开始了,我有些落寞。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沉浮》挂钩了,从此往后的生活,我可能会天天跑龙套,成为一个镜头里不起眼的小角色。

      在售后上,我见到了闷油瓶。他的手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看着心口一紧,想上前搭话,张海客突然钻出来一把拉住了我。我愣了愣,他拉着我来到一个角落里。

      “你想干什么?”他冷着脸问我。

      我有点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我。

      “我想去看看他伤怎么样了。他是因为救我受伤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我说道。

      张海客抽了一根烟,说道:“你想道歉?张起灵主动救的你,又不是你要求的,你道什么歉?还是说,你想道歉自己身手太差劲了,他才会救你,才会受伤?”

      我张了张嘴,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是道歉。是想道谢。”

      张海客扯了一下嘴角:“你的一句“谢谢”值多少钱?值张起灵的一张脸?还是值他的一只手?”说完他又说道:“不管是多大的伤口,哪怕只有半根头发那么大——”他比划了一下,“都够你喝一壶了。”

      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让我很火大:“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这段时间,你没意识到什么?”他反问我。

      “什么?”我皱了皱眉,顿感不妙,“有话快说,别兜圈子。”

      “你可真是天真,”他笑道,抽了一口烟,“你知不知道,如果圈子里的人知道是你间接让张起灵受伤了,会怎么样?我告诉你,就算张起灵不表态,也不会有人用你。因为没有人想惹麻烦。”

      我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有人给了我当头一棒,大梦初醒般的,一个个场景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走过。

      这就是为什么我去试戏时,无论我表现得有多好,导演总是摇摇头拒绝我;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邮箱里塞满了拒绝信;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导演要说“不会有人用你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无论跑多久的龙套,都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我喝了多少酒,无论胖子怎么拉人脉,还是没有人愿意用我。

      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

      我背过身去,心里就像切碎的柠檬,酸得我眼眶泛红。

      当天晚上我就订了回杭州的机票。

      进铺子的时候,王盟正窝在电脑前打游戏,看见我吓了一跳,狗腿地凑过来帮我拿行李。我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背包。王盟帮我把包放在阁楼上,问我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我摇了摇头,可王盟就是不会看人脸色:“老板,你在《沉浮》里面真帅。”

      我胡乱地应了几声,他继续说道:“老板,你是不是还和张起灵演戏了?听说他还受伤了。”

      哪壶不提开哪壶,我勃然大怒,把王盟赶下楼,让他不想干就滚。王盟鬼哭狼嚎了一会,慢慢地,铺子里就回归安静了,只剩下敲键盘的声音。

      我环视一圈自己的阁楼,还是原来的摆设,我的相机都整整齐齐码在柜子里,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洋灰。我就知道王盟在我不在的时候,是不可能干活的,只能自己撸起袖子把铺子和店面都收拾了一遍,将门牌“关门”翻成“营业”,再拉起灯,捯饬了一个下午,累的腿脚又僵又酸。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发现行李里有一只索尼单反相机。我突然想起在《沉浮》剧组的时候,用它拍了几张照片,便立即下楼去工作室把照片印了出来。

      有几张是景色,我把它们挂在了墙上;还有几张是剧组的合照,很巧的是,这几张闷油瓶都没有出现。我把他们收进了相册里,打开相册的刹那间,我翻到了拍闷油瓶的那张照片。

      他穿着蓝色帽衫,背后是明晃晃的阳光,这让我想起了那天上海的晚上。只可惜今夕非昨夕。

      手机“嗡嗡”地响,我拨了接听,便听到胖子在那头嚷道:“你小子去哪了?我哪都找不到你。”

      “我回杭州了。”我闷声道。胖子在那头愣了愣,半晌没说话,不一会就听他说道:“天真,别气馁,咱们还有机会,你胖爷我今晚有个局,说不定就成了……”

      “胖子,”我打断了他,“别去了,没用的,张海客今天跟我说……”我说不下去了。

      胖子在那头喊道:“那小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我闭了闭眼睛:“你知道,之前在剧组,小哥救了我,受的伤挺重的。张海客说——他说不会有人用我的。”

      胖子“操”了一声,接着就不作声了。我猜他肯定懂了。过了一会,就听他嘟囔道:“你说这小哥,也真是的……”

      “和他无关,”我说道,“他救了我。没有他,我命早没了。”

      胖子叹了口气,我们沉默了一会,他说道:“没事,天真,以后胖爷要是有空了,就去杭州看你。”

      我鼻头一酸:“胖子,我对不起你。”

      胖子立刻说道:“嗨,这有啥的。我要是去杭州,你记得请胖爷吃饭。”

      我笑道:“一定。”

      日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日照三竿才起,先看报纸,再叫王盟倒茶,然后跑到门外的躺椅上晒太阳。天气越来越热了,王盟不知道从哪搞来个冰箱卖雪糕,生意比拍照都好。

      一次我和王盟出去吃烤串,那小子喝了挺多酒,我看他状态不太对劲,推了推他。

      他惺忪地抬起头:“老板。”

      “少喝点,别耍酒疯。”我说道。

      王盟摇了摇头:“老板,你变了。回来之后,你很少笑,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晃了晃神,当他是喝多了,

      我以为我以后的人生已成定局,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小姑娘。

      “我找吴邪。”她嗓门大得很,我本来在阁楼上睡午觉,被她吵得睡不着,头没梳脸没洗,迷迷糊糊地下楼,“单人照五块一张,证件照七块一张。”我说道,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剪了一个很短的头,很苗条,像个假小子。

      “吴邪,”她上前一步,泫然欲泣,“我找了你好久。”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扑到我身上,呜呜地哭。我吓了一跳,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轻轻地从她的怀中挣了出去。

      “怎么了?”我轻声道,“有话好好说。”

      “小三爷,”她说道:“我给你接了一部戏。”

      接下来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她叫白昊天,关注我很久了,很喜欢齐羽这个角色,但是自《沉浮》之后就找不到我的消息,辗转问了很多人才知道我退圈了,就千里迢迢来杭州找我,字里行间都是想让我回去演戏的殷切。

      我表示拒绝:“我退圈了。”

      “不行,”那丫头急了,“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

      我苦笑着摇头,拿起相机就往里屋走。

      白昊天伸手拉了我一把,眼眶红了:“我知道!是不是因为张起灵……”

      我抬手打断了她:“门在那边,恕不招待。”

      如果没有闷油瓶,无论是酒店走错房间那天,张海客的长棍,片场的钢材还是搭扣掉了的威亚,都能让我轻则重伤,重则丧命。这一路细细捋下来,我欠他太多,演艺生涯也好,命也罢,这些都给他,说不定都不够还的。也就更轮不到别人来说。

      白昊天拗不过我,在原地瞪了我一会儿,转身气呼呼往外跑,王盟在身后大喊:“记得关门!”

      她“砰”得一声把门摔上,差点把玻璃震碎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白昊天就提着行李箱堵在铺子门口,说要跟我一起住。

      “小三爷,”她固执地说道,“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走的。”说完她便侧身往门里挤,王盟被吓得目瞪口呆:“老板,快报警!她这是私闯民宅!”说完他便朝我手里塞了个鸡毛掸子。

      那一刻我真想把王盟和白昊天带着行李箱一起扔出门。

      白昊天杵在原地看着我,我被闹得心烦意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我答应你。”我疲惫地说道,转身上阁楼继续睡觉,身后传来了白昊天的欢呼声。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正确的选择——似乎拍《沉浮》进娱乐圈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我永远被裹挟着,不知道是在前进还是退步。我不想拘泥于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光鲜亮丽的世界好像也不属于我,命运之神也未曾垂青到我的身上。我对未来一片迷茫,无论是三叔也好,闷油瓶也好,我们之间,永远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望着窗外泄进来的月光,自嘲的想,很多时候,我连胖子都不如。他乐观,看得开,又能豁得出去;再反观我,我总是想太多。

      我叹了口气。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睡着了,但是我睡得很糟,做了很多梦,我梦到我吊着威亚从楼顶摔下来,我梦到闷油瓶紧绷的嘴角和苍白的脸,我梦到老家养过的狗,有一只很听话,叫小满哥,它喜欢趴在我脚边晒太阳,我梦到斜阳下的爷爷,棺材和墓碑,最后我惊醒了,醒的时候一身冷汗。

      一睁眼,窗外已经日照三竿,我简单洗漱就下楼,王盟和白昊天已经在门口等我了。白昊天提了一袋子早餐,让我填饱肚子下午去见导演。

      我埋头喝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导演叫什么名字?”

      “梁湾。”白昊天答道,顺手给我夹了一个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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