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囚》风淡眠

7、长风绕指（三）

　　李绾莺看见段程嘴角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成熟。

　　为了挽回形象她收起刚才的姿态，浅笑着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用温和的语气问了句：“你们也是在逛街吗？”

　　“没有，我们只是刚办完事情恰巧路过此处。”段程认真地解释道。

　　李绾莺不动声色地轻挑了下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吗？”凌隐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李绾莺这才想起自己追小偷心切，将杨兮柔他们抛在那家卖糕点的铺子了。

　　“啊，没有，我和朋友们出来的，他们还没有找过来。”

　　虽说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但街边还是站着几个人，轻声议论着什么。

　　即便声音不高，但还是会惹人留意。

　　李绾莺好奇地偏头看了一眼，几个妙龄女子正又羞又涩地往段程身上瞥。

　　他这长相放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懵懂的少女难免心生倾慕。

　　她笑着扭头看向段程，“看来段郎君很受欢迎嘛。”说着她又看了一眼街边。

　　段程这才留意到街边的几个女子，他却眉心微皱，脸上没什么情绪。女子们因他这不经意投来的目光羞赧地跑远了，边跑还边回头看了几眼，笑意却未曾消失。

　　段程收回目光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说了句：“这天估计快要下雨了，李娘子早些回去吧。”

　　李绾莺点了点头，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划过耳垂，忽觉缺少了一种冰凉的触感。

　　她蹙了蹙眉，一手捏着耳垂，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微弯着腰看着地面四处找寻。

　　耳坠竟然掉了一只，那可是李皓衍在她去年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她宝贝得很。

　　仔细一想，应是方才在追逐的过程中掉落的，她竟毫无察觉。

　　“李娘子掉了什么东西吗？”段程目光追随着她问道。

　　李绾莺扭头看向他，“嗯，我的耳坠掉了一只。”

　　段程没再说话，站在街中看向她的来时路。街中人不算少，想找个耳坠确实有些困难。

　　段程跟在李绾莺身后跟着寻找，凌隐见状也跟了上来。

　　顺着来时的路找了一会儿仍毫无收获，李绾莺也不好意思再让他们跟着找，便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吧，找不到也没关系的，谢谢你们陪我找耳坠了。”

　　段程却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地朝一个摊位走了过去。走到摊位的那串灯笼附近，他掀起衣衫下摆蹲下捡起桌角旁的一个泛着微弱光泽的琉璃玉石耳坠。

　　他将耳坠握在掌心，站起身走到李绾莺面前，摊开手掌问道：“这是李娘子掉的吗？”

　　李绾莺垂眸看了眼他掌心中的琉璃玉制的蝴蝶耳坠，笑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嗯，是我的。”

　　说完她便伸手去拿，纤细且泛着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过他的掌心又顺着他的长指划过指尖。

　　短暂的触碰，明明指尖是凉冰冰的，在相碰的瞬间却好似被点燃的簇簇火苗般滚烫。段程像是被这灼灼火苗烫伤了指尖般倏地收回手，眉头不自在地蹙了蹙。

　　李绾莺有些不明所以，抬眸看向他，只见他错愕地看着街边的一个红灯笼。以往那双澄澈的眸中好似多了丝波动。

　　李绾莺抬手掩了掩上翘的唇角。

　　“谢谢你，段郎君。”

　　段程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他长得很高，肩膀也很宽，直愣愣地杵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大片视野。

　　李绾莺直白地看着他，朱唇微翘，竟有些享受这其中的趣味。

　　“看来我们还真的挺有缘的，你说是不是，段郎君？”李绾莺笑眼弯弯地问道。

　　段程低头看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没有给予答复。

　　眼前的女子，有着精致的面容，一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眼在那张艳丽的脸上格外妩媚。几缕发丝被风吹得随意地散落在脸庞，显得脸又小了一圈。

　　看着她那晃眼的笑，他竟一时不知所措。

　　而一旁的凌隐正歪着头看着他们，喉咙间发出了一声难以察觉的哼笑，轻而短促。

　　街中行人匆匆，灯火兴盛，一个衣袂翩翩的女子穿越人群朝着他们的方向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目光全落在李绾莺身上。

　　“有个小娘子好像是来寻你的。”凌隐看着街中的女子对李绾莺说道。

　　李绾莺闻言回头，一个神色紧张的少女出现在视线中，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玄衣男子，“兮柔，景恒。”

　　杨兮柔见她无事，脸上慌张的神色才逐渐消退。

　　景恒看着她挂笑的脸庞松了口气。将手中握着的剑挂到身后，另一只手中还拎着刚买回来的两包糕点。

　　“绾莺，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一个人追上去很危险，你有没有受伤啊？”杨兮柔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

　　李绾莺握住杨兮柔的手，笑着安抚道：“我没事。”

　　说完她还转了个圈给杨兮柔看，“你瞧，我真的没事，不要担心了。”

　　杨兮柔点了点头，接着叮嘱道：“那你以后遇到事情也不要这么冲动，凡事三思而行。”

　　“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便将荷包递到杨兮柔手中，“以后可要多加注意。”

　　“绾莺，谢谢你。”

　　李绾莺摆了摆手，四指并拢着指向身旁身材高挑的两人，“多亏了他们，我才能拿回来。”

　　杨兮柔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碰巧对上了凌隐的视线。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朝他们行礼道谢，“多谢二位郎君。”

　　两人也回之一礼，段程紧接着说：“娘子不必多礼。”

　　李绾莺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他们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人。”

　　杨兮柔睁大双眼看了看李绾莺，又看向段程他们。

　　凌隐正好捕捉到杨兮柔的目光，随性地笑着凑近，低头玩味地看着她，“小娘子，以后东西得好好保管啊。”

　　他笑得肆意，整个人看起来很不正经。杨兮柔乖巧听话，从小被教导男女有别，当保持适当距离。以往见过的男子皆是儒雅稳重、不拘言笑，像他这般玩世不恭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因着他突如其来的逼近，杨兮柔被吓得连退几步，拉扯着李绾莺的衣袖，惊慌地看向她。

　　李绾莺立即将其挡在身后，“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吓到我朋友了。”

　　凌隐“哦”了一声，看着躲在李绾莺身后偷偷看他的杨兮柔没忍住笑了出声，“你这朋友胆子这么小啊。”

　　李绾莺无语，别过头不再看他。

　　“对不住，我回去会好好说教他的。”段程揪着凌隐的后衣领将其拉回身旁。

　　凌隐“诶哟”了一声，挣脱开段程的手理了理衣领。扭头看见他那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回正经的样子，对杨兮柔说了句：“对不住啊小娘子，我方才失礼了。”

　　杨兮柔轻声道：“无妨。”

　　街边的红灯笼似火通明，吆喝声、唱曲声尽显热闹，只是天空愈发阴沉，不适再驻足观赏。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再会。”李绾莺颔首说道。

　　段程和凌隐也与其颔首道别。

　　她脚下刚移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着段程说了句：“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段郎君。”

　　“哦不，是段少将军。”

　　没等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她便拉着杨兮柔转身离开。

　　段程先是因为那句“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而乱了方寸，紧接着又因那声“段少将军”而眸光一变。

　　他并未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他没有打算不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清，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是在洮州，城中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但这是京城，他已离开京城十年有余。归京的那日也是匆忙，百姓都忙于庆贺节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除了皇城的人没有多少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不过他回来的消息早已在城中传开，城中那些消息灵通、喜欢聚众看热闹的人若是知道了他就是归京不久的少将军定会相传于众人之耳。这样一想，那么她会知道也是正常。

　　段程立在街边，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等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凌隐才轻拍了下段程的肩膀，笑着随口一说：“这李小娘子是做了功课吗？”

　　“就你问题多。”

　　凌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环着双臂笑了一声，“是啊，就我问题多。”

　　段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还挺有意思。”

　　说着说着他又将手搭在了段程的肩上，意味深长地笑着，“放宽心，你慢慢就懂了，你这铁树也该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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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景恒寻到李绾莺后，他脸上的神情好像比之前还要冷了许多。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的侧脸。他鼻梁高挺，眸子漆黑，不薄不厚的唇紧闭着，耷拉下来的睫毛给眼底添了层暗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冽感。

　　随着一处气派的府邸出现在视线中，牌匾上刻着“杨府”两个大字，李绾莺等人便停住了脚步。

　　“兮柔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我就不进去叨扰杨大人他们了。”

　　说完她从景恒手中拿过一包糕点递给杨兮柔。

　　杨兮柔接过糕点，点头回应，并与他们告别，“你们也快回去吧。”

　　“好。”李绾莺朝杨兮柔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天空时不时划过几道闪电，李绾莺催促着景恒走快些，以免淋雨。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耳根清净了不少。踏入皇宫的御道，清透的月光撒在红墙上，提灯夜巡的宫人们沿着墙角而过，看见他们时会停下来行礼。

　　回到凤阳阁，李绾莺进入自己的寝殿，景恒将剩下的糕点递给她，转身欲走，却突然被叫住。

　　“景恒，你等一下。”

　　景恒默然转过身。

　　李绾莺将糕点拆开，拿出其中一半并包好递给他。

　　景恒看了眼她手中的糕点又看着她的眼睛，“公主自己留着吃吧。”

　　他拱手后就要离开，脚下刚移动一步，手腕却被拉住。

　　他猛地回头，迎上了李绾莺含笑的眸子。

　　“你拿去吧，这么多我吃不完，会坏掉的。”

　　见他不动，李绾莺直接将东西塞到了他手中，“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快回去多吃些吧。”

　　说完她便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可以离开了。

　　景恒怔了怔，回神后握紧手中提着的糕点，“多谢公主。”

　　“谢我做什么，这不是用你的银子买的吗？应该是我谢谢你的。”李绾莺笑着提起手中余下的糕点晃了晃。

　　景恒没有答话，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景恒离开后，李绾莺坐在圆桌旁撑着脸看着案面上的烛火，火苗的暖光落在她的脸庞，映照出她了脸上细细的小绒毛。

　　她目光直直地落在火苗上，思绪却早已飘远，嘴角也跟着不住地上扬。

　　笑着笑着她还独自呢喃了一声：“段程。”

　　回想起在街中自己跟人家说期待下次见面，不禁脸上一热。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句话，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害羞。

　　不过她确实是期待和他再相见的，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不能确定，不能知晓。一切随缘吧，她还是相信他们之间是有些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