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囚》风淡眠

5、长风绕指（一）

　　李绾莺回到殿中，用完晚膳后坐在窗旁的圈椅上撑着下巴往外看。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从屋内看去，像是挂在了亭子旁的那颗腊梅树的枝头上。

　　皎皎的光一泻千里，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中浮云飘动，一颗孤星紧伴圆月左右，不离不弃。

　　正当李绾莺看着入神时，碧妤那张眉眼带笑的脸忽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由于窗边有些背光，屋内较暗，碧妤手中还提着灯。明晃晃的光从下而上映在她的脸上，面部的明暗交错变得有些骇人，把李绾莺吓得不轻。

　　李绾莺身体颤抖了一下，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捂着胸口抱怨道：“碧妤你作甚，吓我一跳。”

　　碧妤嘿嘿笑了两声，随之将手中的灯往下放了放。

　　“我就是大老远瞧见公主你坐在这愣神，心想着逗逗你，没想到你还真被吓到了。”

　　李绾莺伸手掐了一下碧妤的脸蛋，“碧妤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都敢捉弄我了。”

　　碧妤吃痛捂着脸颊，蹙眉说道：“奴婢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说完她还没忍住笑出了声。

　　碧妤这丫头是六年前才入的宫，嘴甜活泼，性子耿直，和李绾莺很合得来，两人相处的像朋友，所以她胆子才大，和其他侍女的性子倒是很不一样。

　　“公主你在想什么啊，想的这么入神？”碧妤问道。

　　李绾莺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没想什么，只是在欣赏夜景。”

　　碧妤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夜空。

　　和之前的群星璀璨相比，今日的天灰秃秃的，并不怎么美观。

　　“公主，这有什么好欣赏的呀？”

　　李绾莺再次抬手撑着下巴，胳膊枕着窗沿，“我觉得挺好看的呀，蛮特别的。”

　　碧妤虽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远处经过一队提灯夜巡的宫人，碧妤看着他们忽地抬手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诶呦”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公主，有个趣儿事我可得和你说说。”

　　话落她俯身凑近李绾莺的耳畔轻声道：“公主，你知道吗，东宫中的一个太监竟然同时对食了两个宫女，可恨的同时更可笑的是，他今晚把时间搞错了，将两个宫女约到一起了。你猜怎么着，可把我逗坏了，那两个宫女合伙把那个太监给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的。”

　　说完她还自顾自地捧腹大笑。

　　李绾莺心里骂了那个太监一句“活该”，也没忍住跟碧妤一块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嘴角的弧度陡然止住，眸子却闪过一道光亮。

　　竟然把碧妤这个好事儿的毛病给忘了，宫内宫外只要是有趣的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这样看来她倒算是个自己身边的“万事通”。

　　趁着碧妤现在说得起兴，正好可以顺带问一嘴段程的事。

　　想到这李绾莺不禁弯了弯嘴角，为了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刻意她还兜了个好大的圈子。

　　“碧妤，你对宫内的事儿知道的还真是又多又快啊。”

　　这话碧妤很是爱听，她轻轻扬了扬眉，一脸得意的样子，“那是自然，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碧妤。”

　　李绾莺迎合着她点了点头，又平静自若地问了句：“那你对宫外最近的事儿知道的多吗？”

　　碧妤双手扒在窗沿上，探头看着李绾莺，眸子中流露的坚定甚至都能上战场了。

　　“公主，其他方面你可以质疑我，但这方面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我哦。”

　　李绾莺故意转换神色，满脸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就这样碧妤便开始着急了，恨不得整个人从窗外钻进来。

　　“公主你不要不相信嘛，你随意问，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

　　李绾莺“哦”了一声，以随口一提的语气问道：“那最近外面最有波动的事儿是什么？”

　　碧妤抬手轻刮着自己的下巴，蹙眉盯着不远处的枝梢，想了一会儿后猛地看向李绾莺。

　　“最近倒是没什么，就是前不久很受陛下器重的少将军回到京城了，他先前可是长年戍守边关的，难得回来。”

　　李绾莺点了点头，此事她确有所耳闻，不过知道的并不详细。

　　“少将军，难道是段轩将军之子吗？”李绾莺又紧接着提出了个问题。

　　她从小喜欢习武，对朝堂上鼎鼎有名的大将军还是很敬佩的，而且段轩还是开国大将军，她更是对其尊敬不已。

　　但对他了解并不太多，只是知道他有个深爱着的妻子和一个很重视的儿子。她从未见过他那儿子，也不知道其名讳。不过碧妤所说的少将军如此受李睿辰的器重，极为可能就是段轩之子。

　　而段程，她也是近期才遇见，先前出宫那么多次都没碰见过。他也姓段，也是习武之人，身上有着富家子弟的气度，种种巧合都指向着一个身份。

　　段轩的儿子，大唐的少将军。

　　她自己心中推测出了这个结果，只不过是想再证实一下。

　　“对啊，他名为段程，山水一程的程。是段轩将军唯一的儿子，在京城降生的，但听说他很小就随段将军去边关的军营了。”

　　李绾莺边听边点头。

　　碧妤嘿嘿笑了两声又接着说：“而且据说他长相极为英俊，是风流倜傥的好儿郎，不过我也未曾见过，不知属不属实。”

　　李绾莺淡定地轻挑了下眉，又点了点头。

　　确实很英俊。但他倒是和一般习武之人的长相不大一样，他有着几分清秀，像是饱读诗书多年，参加科考夺得魁首的状元郎。

　　这反差感倒是让人很容易记住。

　　李绾莺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而碧妤还在一旁讲得忘乎所以。

　　“对他你还知道其他什么吗？”

　　碧妤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笑着看李绾莺，“我还知道他今年二十有一，尚未婚配。”

　　话落她骄傲地看着李绾莺，像极了小孩子做了好事等着被夸奖一般。

　　李绾莺拍了拍手，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碧妤你知道的还真挺多啊。”

　　“嘿嘿，自然自然。”

　　两人聊着聊着，时间也快速流逝，夜色愈来愈浓。李绾莺起身轻捏了下碧妤的脸蛋，催促道：“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乏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碧妤点了点头，嘱咐李绾莺关好门窗后就提灯离开了。

　　李绾莺走到床榻边，脱掉鞋子和外衫钻入云被中。

　　想着自己方才耍小聪明从碧妤口中套来的段程的那些信息不禁笑出了声。

　　这么一看自己还真挺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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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一别之后，李绾莺还出过两次宫，但是都没再碰到过段程。

　　她按部就班的生活着，不是练剑就是研究烟火，李睿辰要是得空还会叫她去陪着下盘棋。

　　直到三月中旬，杨兮柔闭户读书结束，李绾莺第一时间邀请她来凤阳阁一叙。两人自幼相识，彼此视为知己，距上一次见面也有些时日了。

　　杨兮柔是中书令杨煜之女，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此之外，她还烧得一手好菜，但很少有人知晓。

　　杨煜并不支持她做饭的这个爱好，觉得这是闲来无事才会做的。他对她的管教一直很严格，希望她能成大事。

　　接近未时，景恒便带着两个女子向湖边的亭子走来，李绾莺坐在亭子中摆弄着桌面上的围棋，听到声响后扭头看了过去。

　　待他们穿过那道月洞门，来人的容貌也越发清晰。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一袭粉蓝相间的衣裙，简单的步摇发饰衬得她低调又端庄。那双细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给她的气质增添了几丝清冷感。

　　女子见到李绾莺后嘴角的笑意愈浓，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加快。

　　李绾莺看到她后立即站起来迎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唤了声：“兮柔。”

　　杨兮柔回握住李绾莺的手，“绾莺，最近可好？”

　　李绾莺笑着点了点头，将其带到亭子中的坐下。

　　“我很好，倒是你，我怎么看着你又瘦了。”李绾莺上下看了一圈杨兮柔。

　　“没有吧，我最近胃口还挺不错的。”说完杨兮柔低头浅笑了一下。

　　“学习嘛，还是要劳逸结合的，你这次闭户读书累不累啊？”李绾莺接着说。

　　“其实还好，我也习惯了。”

　　李绾莺抿唇舒了一口气，将桌面上的一本册子递给杨兮柔，并轻轻扬了扬眉。

　　杨兮柔有些疑惑地接过册子，顺带问了句：“这是什么？”

　　李绾莺双手撑着下巴骄傲地说：“这是我给你备了很久的礼物，你肯定喜欢，快打开看看。”

　　杨兮柔大致翻了翻，眼睛逐渐弯成月牙，她惊喜地看向李绾莺，“是食谱，好多菜系我都没有见过，谢谢你绾莺，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碧妤端着两杯茶水走了过来，将茶水放到桌子上后就站到了一侧。

　　李绾莺拿起茶杯冲着杯口吹了吹，嫣红的唇抵着杯沿抿了一口，“知道你喜欢烧菜，我觉得这个爱好还是很不错的，很多人还不会呢，就比如我，真的学不会这些。所以，我觉得兮柔你真的很厉害，也希望你不要放弃这个爱好，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你喜欢就去做，杨大人他们会理解你的。”

　　杨兮柔怔了一下，合上手中的册子，双手抚摸着封面，“我知道的，我会继续做喜欢的事的。”

　　抚摸着册子的少女衣袖携风，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封面上的字样，眼底流露着不加掩饰的期许。

　　亭檐下悬挂着的几只风铃不时叮咛作响，稠线坠着的黄莺薄片卷着花瓣在半空盘旋。

　　李绾莺看着随风飘荡的花瓣，起身拉着杨兮柔的手往亭外走，“好了，不说这些了。宫中好多花树开得正盛，我们去观赏观赏。”

　　杨兮柔朱唇上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