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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天涯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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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宇开了导航,我们准备走高速公路,沿着武鄂高速往前,全程有好几百公里。预计下午五点左右到达目的地——广西桂林,将近十小时。
何丽一上车,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在座位上颠了两下,又在车内四处打量起来,然后对何平说:“我说何平,你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出去玩。小勇还小,你跟占宇什么时候也换辆这样的车,我们每年也好沾沾光?”
“大姐说的对。”李小凤也趁热打铁,“反正你们以后也要生二胎,用得着大车。”
“小姑现在是无业游民。”苗苗说,“换车得跟占宇叔叔说。”
“听见没有,占宇叔叔,”何平顺势看着占宇的后脑勺说,“努力赚钱,咱们要换车。”
“没问题。”占宇高调地配合。
车子拐了弯,很快就要进入前面的国道。坐在爷爷对面的何平,见爷爷奶奶还在扭头看着旁边的田野和村庄,就笑着对我说:“叮当你看,爷爷奶奶还没走,就已经舍不得了!”
“等你到了爸妈这个年龄就知道了。”坐在副驾驶的何为,转身探头看着后面说。
“说得你好像知道似的。”何平瞥了何为一眼。
很久没有看到兄妹俩抬杠了,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妈说爸住院的时候,曾梦到园里的西瓜□□死了。”何为说,“我保证妈出去的这几天,不是梦到鸡会被人偷去,就会梦到莲子被人摘光。”
“有这个可能。”后面的何丽接着话音说,“昨天上午,是你姐夫骑车送我回来的。正好何乐来拿喷雾器,妈跟他说了又说,到时别忘了喂鸡,生怕何乐一个人在家忘了似的。还叫你姐夫没事来串串门,你姐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看你大哥几十岁的人,玩性可不小。”奶奶笑着说,“我们都出来了,我担心他一个人玩得不落家。”
“不落家事小。”何平跟我一样唯恐天下不乱,笑着对奶奶说,“我们都出来了,你就不担心,姐夫真来串门,万一跟大哥喝多了,又会打起来?”
话音一落,我听到苗苗说:“妈妈,小姑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她的声音不太大,好像有意压低嗓门,但我们还是听到了。
“你小姑是在逗爷爷奶奶开心。”安宁说。
“没错。”何为说,“不说说笑笑,十来个小时挺难捱的。”
“可以放电影看,或者放歌听。”小勇抬手指着前面的车载播放器。
“你老老实实坐着。”李小凤转身看了小勇一眼,“你喜欢看的那些东西,我们和爷爷奶奶都不会喜欢的。”
爷爷顺着小勇的手指转头看了一眼,又对何为说:“不用管我们,就放小勇跟苗苗爱看的。”
“以后再看吧。”何为说,“大家一起说说话,然后吃些东西,时间过得很快的。”
“对,吃东西。”何平大声响应,“我跟苗苗可是买了很多。”
“我要两根香蕉和一颗棒棒糖。”苗苗已经从何平跟李小凤的座椅中间走了过来,蹲在我旁边,帮着何平从袋子里拿香蕉。爷爷怕她摔倒,用手扶着她。
“那就每人先来个香蕉。”苗苗边说,边把香蕉分给大家。她又打开折叠的小木椅,靠在车那边,与我对面坐,拿了两个香蕉,一手喂自己,一手喂我。
车子很快驶上高速公路。何为他往后看了一眼,对爷爷奶奶说:“这个座椅很舒服,要是累了,可以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等到了服务区,我再叫你们,到时可以下车活动活动。”
“坐着什么也不做,可比下地干活舒服多了。”爷爷说,“再说你妈她,兴奋着呢,两只眼睛都顾不过来,哪还睡得着。”
“我昨天晚上就开始兴奋了。”依然坐在小木椅上,只是换了个方向,坐在爷爷与奶奶的座椅中间,椅背挨着爷爷,头可以靠在爷爷身上,面对何平而坐的苗苗,边吃着棒棒糖边说,“半天都没睡着,然后很早就醒了。”
“你肯定兴奋了。”安宁打趣道,“既不用看书,又不用做作业,要是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我更希望这辆车就这样一直开下去,直到天涯海角。”苗苗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棒棒糖,慢条斯理地说,“但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好像享福的少,吃苦的更多。”
“啧啧!”何平把自己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点头称赞道,“你将来上大学,要是不学哲学,那就太可惜了!”
“我数学太差劲了,不一定上得了大学。”苗苗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以跟小勇哥一样,将来自己开店。”
“那你打算开什么店?”李小凤爷爷颇感兴趣地问。
苗苗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可以开书店,或者是花店。”她停了片刻,又说,“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反正我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我要是记得没错,”何平说,“你以前好像说过,等长大了,要开一家小卖部?”
“开小卖部也可以。”苗苗说,“只要能养活我跟叮当就行。”
比起那些长大了要当医生,或者是科学家的小朋友,这丫头的志向是不是过于渺小,以至于都有点拿不出手?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开小卖部更要学好数学。”安宁说,“不然账都算不清楚,还怎么赚钱。”
“用计算器就可以解决。”苗苗满不在乎地说,“数学对我来说,就像让叮当开口讲话一样,太难了。”
“不管别人说什么,自已要对自己有信心。”爷爷慈祥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爷爷说的没错。”何为说,“你既然知道问题所在,为什么不努力?”
“爷爷,”苗苗抬头看着爷爷,很是委屈地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数学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我看着就头疼。”
“我看到英语就头疼。”小勇说,“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明明是中国人,非要学外国话?我又不出国,学了跟谁说?”
“我们现在已经不指望你上大学了。”李小凤转头瞪了小勇一眼,“但苗苗还有希望,你做哥哥的,要给妹妹鼓劲,别说丧气话。”
“爷爷是农民,我爸也是农民,我觉得当农民挺好。”小勇不悦地说,“为什么你们非要我们上大学?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李小凤转身又看着小勇,被噎得眼直翻。
“问题是,”何平说,“一旦拆迁,你连当农民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所以我才要自己开店当老板。”小勇信心十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多没劲。”
“我以后也要争取自己当老板。”苗苗信誓旦旦地说,“这样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自己当老板肯定好。”爷爷耐心地对她说,“但也要有文化才行,不然怎么去管理别人?你说对不对?”
苗苗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
“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但读书却比前难。”奶奶说,“从何为过后,我们村里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
“连专科生也没有。”爷爷补充道,“好多都是初中没上完,直接出去打工了。”
“考不上大学难,考上大学也难。”何丽说,“孙建军二姐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工作。她姐发牢骚,说花几十万拿个大学文凭连工作也找不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上大学,也去打工算了。”
“现在大学生就业是很困难。”安宁说,“因为每年有一千多万的大学生走出校门,但社会又不可能提供那么多的岗位。”
“物以稀为贵。”爷爷说,“不管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
“确实是这样。”何为说,“以前老是说农民工是廉价的劳动力,现在轮到满大街的大学生了。”
“爸爸,”苗苗转身看着前面的何为,满脸期待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劳心费力考大学了?”
“你真是找打!”小勇边说,边伸出巴掌往两边狠狠扇了两下。
“没错,找打!”何为跟安宁异口同声地说。
苗苗不满地嘟了嘟嘴,又坐回到椅子上,含着棒棒糖,咕哝着说:“连工作都找不到,干吗还要上?”
“不能这样说。”爷爷轻轻在她头顶上拍了拍,“多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爷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上学。”
“爷爷,”苗苗骤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双手扶在爷爷身上,激动地说,“我知道有老年大学,我有个同学就住在那附近,她说又不用考试,只要退休就可以去……”
“那你爷爷什么时候退休呢?”何平似笑非笑地问。
“对呀,”苗苗一下子难住了,挠着后脑勺说,“爷爷,您什么时候退休呢?”
一车人哄地一笑,我也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颓丧起来。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做细耕苦作田的爷爷来说,只有不能动弹的时候,才会退休吧。
何为笑着说:“爷爷不是国家工作人员,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退休。”
“那就是说,爷爷随时都可以去上老年大学?”苗苗又满怀希望地问。
“只要去报名,我想应该可以。”安宁说,“我有个同事,她爸爸退休之后就上了老年大学,学书法。她还把她爸写的字给我们看。
“那就去吧,爷爷。”苗苗拉着爷爷的手说,“叫我爸给钱去报名,又不用上小学、初中和高中,直接上大学,多好!我都想去。”
“爸,”何平笑哈哈地说,“我觉得苗苗这提议真的挺好,您可以考虑考虑。”
何为也笑着说:“值得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