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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鄙夷不屑 ...

  •   傍晚,安宁和何为吃完饺子,带着爷爷奶奶装好的西瓜和桃子,还有一些爷爷从菜园里摘回的新鲜蔬菜,用何为的话说——就像搬家一样,开车回去了。

      我和苗苗,还有何平,沿着进村时的那条水泥路散步。太阳刚刚下山,尽管余温犹在,但也不是那么热。尤其是微风迎面吹来,颇为凉爽。

      何平一边走,还一边扯了路旁的几根狗尾巴草,编成一个小花环,戴在苗苗头上。

      道路两边,有几块水稻田。一株株饱满的稻穗青中带黄,弯着腰,低着头,在微风的吹拂下,充满着即将成熟的喜悦。

      稻田中间夹着一大片地,种着大棚西瓜,透过敞开的大棚口,我看到跟爷爷园里种的西瓜品种不一样。

      前面不远,还有几块透着清香的荷田。长满了亭亭玉立的荷叶,还有荷花和莲蓬,绿的、粉的、红的夹杂在一起,煞是好看!

      下面不远处,大多是地,有些种了不知名的树,有些种了棉花。隐隐还能看到几个村民,戴着草帽,趁着凉快,在地里辛勤地劳作着。

      苗苗不时地从杂草丛生的路边,扯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当宝似的拿在手上。

      何平见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往前走,还一边左顾右盼,就笑着问:“喜欢老家?”

      “当然喜欢。”苗苗说,“因为有爷爷奶奶。”

      “老家是好。”何平抬眼看了一会宽阔的田野,有些感慨地说,“因为在外面住久了,就想着要回来。但回来住久了,又想着要离开!”

      “为什么?”苗苗头也不抬地问。

      “一个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综合体。”何平仍旧看着田野,笑了笑,“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丰富多彩。但这里,虽说有父母,除了田,就是地,生活很辛苦,也很单调。”

      “单调不好吗?”苗苗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你知道村里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出去打工?”何平不答反问。

      “肯定是想多挣钱呗。”苗苗边说,边又去扯路边金黄色的小野花。

      何平也在路边扯了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一边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左右摇晃着,一边说:“如果在自己家门口也能挣到钱,谁还愿意出远门卖苦力?”

      “上次占宇叔叔来我们家吃饭,”苗苗说,“我听爷爷说,村里的年轻人如果不出去打工,就会连媳妇也找不到。”

      “就算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平说完,正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占宇打来的,俩人有说有笑地煲起了电话粥。

      我和苗苗懒得听,不约而同地丢下何平,也有说有笑地径直往前走。我们连走带跑,已经过了另一个村子。

      前面路边也有两块开满荷花的荷田,靠大路的这边,都用一人多高的铁丝网拦着。苗苗见四下无人,野花也不要了,指着荷田另一边的田埂对我说:“我想绕到那边去摘一个荷叶,你帮我看着点,要是有人来,就提醒我。”

      擅自摘取别人田里的东西,这行为好像并不太好。我犹豫着要不要帮她。

      苗苗不知是担心有人会来,还是过于相信我,也不等我的回答,已经蹑手蹑脚地从铁丝网的边缘,钻到那条有点窄窄的田埂上。很快摘了一根又圆又大的荷叶,又很快钻了回来。

      幸好没人。我也松了口气。

      何平已经挂了电话,见我们跑得太远,而天已经快黑了,就在后面大声喊了起来:“你们俩个往回走。”

      我和苗苗立即跳脚往回跑。快到何平跟前时,身后传来车子的喇叭声。我和苗苗都停住脚步,见是一辆红色的拉货小三轮,我们便往路边靠了靠,想让车子过去。

      但车子开到我们前面,也就是何平的跟前,突然停住了。开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高高瘦瘦跟竹杆似的,眼睛不大,皮肤很黑,看上去有点显老,但精神气很足,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他把车子熄了火,惊喜地朝何平喊了一声:“何平?!”

      何平满脸惊讶,拿着那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的手,也突然僵住了,好一会才说:“是你!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那男人从车上开来,难掩久别重逢的喜悦,笑逐颜开地说,“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十年?乖乖!那时候苗苗还没有出生,我更不知道在哪。

      男人看到苗苗站到何平身边,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便指着苗苗,有点迟疑地问:“这是……?

      何平赶忙笑着说:“是我二哥的女儿何苗。”又对苗苗说,“快叫叔叔。”

      苗苗看出俩人的关系不一般,甜甜地笑着说:“叔叔好!”

      “你好!”男人百感交集地说,“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你二哥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何平看上去也是感慨万端,但她控制得很好。笑了笑,很是平静地问:“你怎么样?”

      男人依然很开心,笑着说:“我结婚了。儿子三岁多,很调皮。”他停了一会,又说,“你呢?结婚了吗?”

      何平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

      “也挺好。”男人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么晚,你这是送哪去?”何平指着车后面装的十来个液化气钢瓶。

      “是我刚收的空瓶。”男人往车后看了一眼,笑着说,“现在的农村人,有很多已经不烧土灶,改烧煤气灶了。我专门换气,再带着卖猪肉。日子还行。”

      “你父母,还有弟妹,都还好吧?”何平关心地问。

      “我爸身体还过得去。”男人说,“弟弟也大学毕业了,在武汉工作,也结了婚。妹妹在武汉打工,也成了家。只有我妈——”男人笑得有点勉强,“从那年出去后,就没有音讯。这么多年,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话题略显沉重,俩人默然以对。正好前面来了辆小汽车,停在路中间的三轮挡住了去路。男人朝何平笑了笑:“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然后跳上去,开车离去。

      我们继续往回走。何平看了一眼三轮离去的背影,变得沉默起来。手中的狗尾巴也不见了,只低着头,略有所思地慢慢往前挪着步子。

      苗苗举着荷叶,跟在旁边,忍不住问:“小姑,刚才那个叔叔,是谁?”

      “他叫刘明,是我同学。”何平又在路边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上摇晃起来,并笑了笑,又加上一句,“也是我的初恋!”

      “就他?”苗苗鄙夷不屑地抬手指着已经远去的三轮车,“长得跟小老头似的,小姑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何平笑着用狗尾巴草在苗苗的那只手上打了一下,“再说,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白白净净的小鲜肉,而且学习成绩也非常优秀。只是因为家里穷,又突然出现变故,才没能考上大学。”

      “比爷爷小时候还穷吗?”苗苗问。

      “那倒不至于。”何平说,“只是他爸爸,有一只腿是天生残疾,干不了很重的农活。他妈妈,精神上又有点问题,在他高考那年突然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真是比我还可怜!我在心里说。一直以来,如同井底之娃的我,总以为自己是最可怜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多不幸之人!

      “怎么不去找呢?”苗苗问。

      “他和他爸爸一起找了好长时间,但一直没有找到。”何平说。“从那以后,他吃了很多苦,才把家给撑了起来。”

      “奶奶就是因为这些,才不同意你们交往,对吧?”

      “你怎么知道?”何平有些诧异。

      “上次回来,你去大伯家,爷爷奶奶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苗苗说,“爷爷好像还有点责任奶奶的意思。”

      “他家就住在公路那边的村子里。”何平说,“当年我们都没有考上大学,但一直在来往。你爷爷并不是很反对,说人穷没关系,只要志不穷就行。但你奶奶死活不同意,他就提出跟我分手,也是想为我好。”

      “既然是为你好,干吗还要提出分手?”苗苗弄不懂。

      “有些事情,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何平笑着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无师自通。现在,咱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回家。”

      说完,她也不等我们,拔腿就往前跑去。

      “小姑作弊!”苗苗不满地喊着,也追了上去,我紧随其后。很快,我们便超过她,跑到前面去了。

      快进村时,我跟苗苗停了下来。

      一位六十多岁,长得又矮又瘦,戴着草帽,卷着裤脚,穿着一双灰不拉几的拖鞋的爷爷,迎面走来。他的手臂上,还挽着一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装着好几个白色和灰色的香瓜。

      看到苗苗,爷爷好像认识,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老何家的孙女吗?”

      苗苗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然后笑了笑,又愣住了。显然也认了出来,只是忘了怎么称呼。但她还是笑着说:“爷爷好!”说完就想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爷爷突然把篮子放到地上,弯腰挑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白色香瓜,递到苗苗面前,“给你吃。”

      苗苗连连摆手:“谢谢爷爷!我不能要。”

      “没关系。”爷爷笑眯眯地把两个香瓜递到苗苗手上,“回去就跟你爷爷说,是老姜头给的。”停了一会,看着苗苗,又说,“都长这么高了!”

      “谢谢姜爷爷!”苗苗顿时也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把瓜抱在身上。

      “真乖!”姜爷爷抬手想在苗苗的头顶上摸一下,但看了一眼自己脏乎乎的手,又缩了回去。

      “姜叔!”何平随后也走了过来。

      “平子也回来了!”爷爷又笑眯眯地说。

      “放假,回来住两天。”何平笑着说,“谢谢您的瓜!”

      “没事。”爷爷笑着提起篮子,埋头往前走,嘴里还在说,“自家地里种的,又不值钱。”

      “您慢走。”何平在背后说着。

      “我闻到瓜香了!”苗苗跟狗鼻子似的低头往瓜上凑了凑。

      “快回来洗澡。”奶奶站在门前喊着。

      苗苗抱着瓜,快步跑过来,喜滋滋地说:“刚才碰到老姜头爷爷,他给了我俩个瓜。”

      “谢谢爷爷没有?”奶奶一边笑着把瓜接过去,一边说。

      “谢过了!”苗苗说。

      “那你先进去洗澡。”奶奶说,“一会叫爷爷帮你切好,洗完澡再吃。”

      屋里已经亮起了灯。苗苗洗了澡,穿着睡衣出来。爷爷已经搬了张竹床放在门前,苗苗坐在上面乘凉,奶奶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把大蒲扇,帮她赶蚊子。

      我趴在一旁歇息,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大半天,也有点累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无边无际的夜空上,星星很多,弯弯的月亮也高高挂在天上。

      村里没有路灯,村庄和田野看上去一片漆黑,除了偶尔能听到狗吠声和田野里的蛙鸣,基本上看不到人走动,更别说来往奔驶的汽车。因而四周显得格外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梦乡。

      何平洗完澡出来后,苗苗已躺在竹床上仰面望着夜空,它坐在竹床另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蒲扇,有一摇没一摇的。

      不一会,爷爷也端着椅子出来了。

      “爷爷,”苗苗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翻身坐起来,“小月姐家的荷塘还在吗?”

      “在。”爷爷说,“但小月昨天带着弟弟去姥姥家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你还记得小月?”何平笑着问。

      “当然记得。”苗苗说,“小时候,我经常去小月姐家玩。而且小月姐家的荷塘,离小勇哥家荷塘不远。每年暑假,小月姐也经常带我去她家的荷塘摘莲蓬吃。还有小时候,每到晚上,这园边——”她边说,边抬手指着前面,又说“还有村头水塘边的草丛里,有很多漂亮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她跟小勇哥,还有小胖,就把捉住的萤火虫装在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当手电筒使用。可惜现在一个萤火虫也没有了。”

      “她跟小胖是不是还带你,偷过老姜头爷爷菜园里的蕃茄?”何平又笑着问。

      苗苗嘿嘿笑着说:“也算不上是偷,我们只是顺路一人摘了一个。正好碰到老姜头爷爷,他还要我们多摘几个,我们没要。”

      “你爸跟你姑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爷爷突然笑着说,“但不是偷蕃茄,是偷瓜,就是你刚才吃的那种香瓜。”

      “不会也是老姜头爷爷种的吧?”苗苗问。

      “不是老姜头爷爷,是老姜头爷爷的爸爸,在棉花地里种的。”奶奶笑着说。

      “爷爷,快跟我说说。”苗苗很感兴趣似的迫不及待地说。

      “你爸那时刚上初中,你小姑还在上小学。”爷爷说,“有次你爸放假回来,正好下雨,天都快黑了,他们俩人偷偷跑出去。很晚,你爸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回来。”

      “你跟我爸偷了很多?”苗苗问何平。

      “是有好几个。”何平笑着说,“但你爸,也因此挨了你爷爷好一顿打。”她突然抬手一指天空,“快看,有流星!”

      “流星!”苗苗兴奋地仰着脖子,一边高高举着手里的扇子,一边大声说,“叮当快看!天上有流星!”

      我猛地抬头仰望,只见一条很细的光亮,如同一根闪亮的银针划过静寂的夜空,美虽美,却眨眼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真漂亮!”苗苗意犹未尽地仍仰头看着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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