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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从未变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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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城的夜宴比想象中更奢靡诡谲。
周时予踏入大殿时,满目皆是猩红的纱幔与鎏金的烛台,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熏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在城主身侧的阴影里,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晏胤安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衣襟处绣着暗红色的纹路,衬得肤色近乎透明。半年前还清俊如玉的轮廓,如今瘦削得几乎锋利,唇色苍白,唯有那双凤眸依旧深邃如寒潭。
似是察觉到视线,晏胤安抬眸,与周时予四目相对。
那一瞬,周时予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成淡漠的模样,甚至刻意偏过头,不再看他。
"……"
周时予攥紧拳头,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宴会进行的很压抑,除去助兴的歌舞之外,再无半点声响,弥月城主忽然起身,笑容诡异:"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应当好好欣赏我下境天风光,我贴心的给各位准备了居所,宴会结束,诸位去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反驳。
周时予心头一凛——这是要囚禁他们!
而晏胤安懒散地倚在座中,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但在其动作间,周时予的目光落在他消瘦的手腕上,那里缠着一圈细密的绷带,隐约渗着血色。
弥月城主忽然拍了拍手,殿门轰然关闭,无数黑衣侍卫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义父"晏胤安突然开口,声音轻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弥月城主挑眉,十分惊讶他会在此刻开口"哦?"
晏胤安抬手指向周时予,语气轻佻"仙盟少主风姿卓绝,儿臣想……让他今夜陪我。"
满座哗然。
周时予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晏胤安。
弥月城主哈哈大笑,拍了拍晏胤安的肩"难得我儿有兴致,岂能拒绝?只是没想到,你竟和江大长老一样喜好男风……"
晏胤安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多谢义父。"
——
晏胤安的居所比想象中更冷清。
周时予一进门便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发颤"你到底在做什么?"
晏胤安挣了挣,没挣脱,索性任由他握着,语气平淡"救你。"
"救我?"周时予气极反笑。
晏胤安沉默片刻,低声道"这场宴会本就是一个陷阱,参加宴会的仙门代表都会变成弥月城威胁上境天的人质,至于宴会结束,他们会被关到黑沼水牢里边,那里毒气弥漫……不是你能去的。"
周时予心头一震,还未来得及追问,晏胤安突然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你怎么了?"周时予慌忙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晏胤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却仍强撑着推开周时予"……无妨。"
他转身走向内室,声音冷淡"外间有榻,你且歇着,今晚务必睡在这里,明日我送你离开。"
"晏胤安!"周时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晏胤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三个月了……"周时予嗓音哽咽"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他本以为再见到晏胤安时,会愤怒地质问他为何隐瞒身份,会揪着他的衣领让他解释清楚……可当他真正见到他时,所有的怒火都被眼前人这虚弱的模样生生浇熄。
“时予。”晏胤安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或许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纠葛。”
周时予呼吸一滞。
“你是仙盟少主,我是弥月城少城主。”晏胤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从一开始,或许就是错的。”
“错?”周时予死死盯着他“那你告诉我,春华山秘境里,你拼死救我,是错?在白城,你为了护我不顾自身,是错?花家之事,你明知危险却仍陪我涉险,也是错?!”
晏胤安沉默。
“晏胤安。”周时予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哽咽“你可以骗我,可以瞒我,甚至可以推开我……但你别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
晏胤安指尖微颤,死死咬着唇,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我不想你因为与弥月城少城主产生纠葛而背负骂名,也不想你因我而受到伤害,时予,我的心从未变过,但是有些事情,现在不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周时予还想再说什么,但内室的门已经关上,隔绝了两人。
弥月城的夜,寂静得可怕。
周时予躺在外间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晏胤安苍白的脸、手腕上狰狞的割痕和染血的纱布、躲闪的眼神……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周时予猛地坐起身,决定亲自去问个清楚。
殿内未点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时予轻手轻脚推开内室的门,却听到里边传来压抑的闷哼。
周时予心头一紧,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凝固。
只见晏胤安蜷缩在床榻上,锦被凌乱,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白色的里衣,贴在身上。他死死咬着唇,唇角渗出血丝,手指攥紧被褥,骨节泛白,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晏胤安!”周时予冲过去,一把将他扶起。
晏胤安恍惚间睁开眼,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下意识想推开他“……出去。”
周时予眼眶瞬间红了“你这是怎么了?!”
晏胤安想支撑起身体,却因一阵剧痛而闷哼一声,整个人脱力般倒在周时予怀里“……没事。”
周时予抚上他的后背,触手一片冰凉以及因剧痛而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叫没事?!”周时予声音发抖,将晏胤安抱住,探过他的脉后在床头翻找“你的灵力和白玉丹呢?”
晏胤安摇头,艰难地握住周时予的手“没有了,都没有了。”
“你的灵力为什么没了……”周时予几乎吼出来“那你每晚就这么忍着?”
晏胤安闭了闭眼,忽然轻笑一声“周少主……这是在心疼我?”
周时予眼泪直接砸了下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晏胤安抬手,指尖轻轻擦去周时予脸上的泪,声音虚弱却温柔“别哭……你一哭,我更疼了。”
周时予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眼泪浸湿了晏胤安的肩头“你这个混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晏胤安浑身僵硬,想挣脱,却被周时予抱得更紧。毒性肆虐,他疼得眼前发黑,终于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气息微弱。
“你到底在忍什么……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晏胤安闭了闭眼,他终究还是无法对周时予冷淡,轻笑一声,嗓音沙哑“……哭成这样……像被我欺负了似的……”
“你这个……疯子!”周时予哽咽着骂他,想到这种蚀骨之痛,他每晚都在忍,周时予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窒息一般的痛。
晏胤安低笑,额头抵在他肩上,呼吸灼热“那今晚,陪陪我这个疯子吧……”
夜色深沉,两人相拥而卧,晏胤安疼得浑身发抖,却因周时予在怀,始终强撑着说些玩笑话。
周时予红着眼眶应和,手指一遍遍抚过他颤抖紧绷的脊背。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毒性暂缓,晏胤安才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