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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他的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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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他的伤疤2
“刚才你看见的那个女孩子叫苏见烨,她的妈妈是我爸的情人。”
“情人”二字对顾诗年来说显然超纲了,很难揣测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她的家庭很简单也很普通,情人这种关系不存在在她的生活里,甚至情人这个词,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只在TVB的电视剧里听说过。毕竟在普通人的生活里,能勉强户口已经很难了。
此刻的她和宋竹清一样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她顿了顿,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表情,却不好意思。
“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从刚才见到那个女孩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么复杂。如果你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可以不说。我不重要!你忽略我!”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甚至把自己说得有些紧张。此刻的她不知道宋竹清都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会令他不舒服,她很想照顾他的情绪……
宋竹清半晌没有回答。
那句歌词是怎么唱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她寻思着自己的话或许太过于唐突,他是在用沉默的方式驱赶自己。很多人都喜欢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比如她。如果是她,怕是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于是说道,“如果你想自己待会,那我走了!咱们改天再说!”说完,双手拽住书包的背带,准备以百米竞速的姿势离开这里。
”别走。“男孩子吐出这两个字的那一刻原本高耸的肩膀瞬间垂落下来。
说完,他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顾诗年当然不知这两个字的威力。别走,对于宋竹清而言,相当于邀请她走进自己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港城冬天的西北风从西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秋风卷着落叶在空中乱飞,有一两片叶子不打招呼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竟然还没有法国梧桐的叶子大。她烦躁地伸出手表情甚是严肃,胡乱挥着,避免再有“叶子刺客”。从宋竹清的角度看,她的这一行为很奇怪,很像是在发疯,却也很好笑。
他先笑出了声。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正如不了解他的痛苦一样;
他也不了解,女孩子是为了逗他笑才“抽风”。
“我妈妈因为那个女人被赶出家门。走的时候身无分文,我爸只留给她一套房子。她一直是家庭主妇,没有工作。”他们随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风往哪吹,他们便走向哪里,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是在抽泣。
“那你妈妈是不是活得很辛苦?”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想象不出一个中年女人被迫离婚,身无分文,要怎样活下去。心里在骂他口中的那个爸爸好狠心,但是没敢说出口,毕竟这是他的家事,她没有资格评判。
“在这之前我早有预感,所以把平时的零用钱、压岁钱都存下来,都给我妈了。每年暑假我都去打工,去超市搬东西,也去捡过垃圾,这些钱够我花。”
她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然吃过这样的苦。她生长在普通家庭,在物质上父母从未亏待过她,勒紧裤腰带满足她的物质需求,不过她对物质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她从来没有做过兼职,更别说这些体力活。
这样一比,他真的过得很辛苦。
“等等,你那会还是未成年吧?犯法呀!”
“你的点,真的很奇怪。”宋竹清又一次被她逗笑了。
“雇佣童工。我要去敲诈勒索老板一笔。还有,捡垃圾这事儿我一直很感兴趣,听说是暴利行业。”她故作好奇地搓搓手。她一个洁癖患者,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只不过是想要逗他开心罢了。
“没捡几天。那会是初二的暑假,我离家出走去捡垃圾。但是谁知道那么点儿背,在捡垃圾的时候被班主任碰到,他带我回他家了。他管吃管住,还管学习,不让我出去打工。“
他说到这里的的时候皱了下眉,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比刚才轻松了许多,看来离开那个家,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即使是去捡垃圾、寄宿在老师家,他都心甘情愿。
那个家,对他来说,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在她这个年龄,很难感受他人的感受,再者说,这个能力很稀缺。可她偏偏是个心软又很会共情的人。
在他描述这些事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仿佛看见了画面,看见他目睹母亲被赶走,一个人束手无策,性格倔强的他应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泪;看见他在炎热的夏天搬杂物赚生活费,翻垃圾桶捡塑料水瓶、捡纸壳。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可以带他回自己家,让他感受一些家庭温暖,虽然她的家又小又破。
她凝视着面前这张脸,稚气未脱,眼神刚毅甚至有些冷漠。
“那你恨你爸爸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真的很后悔。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他后背一僵,欲言又止了几番。
“如果我说不恨,那真是假的。”他笑着说。
这样的回答对她而言是不意外的。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坦诚地让人无话可接。
见她不再说话。他主动转移了话题,打趣道:“男人有钱以后真的会变坏。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
“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些。比如那位捡你回家的班主任。”她说着,看向西边沉下去的夕阳。
他苦笑着不说话。
“你怎么了?”顾诗年把脸转回来才注意到他扭曲的表情,好像是中了一剑,扭曲着身体试图抵抗疼痛。
他难受到说不出话来,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你不要总是憋屈着!要说出来!很多事情发生了,结果是我们不能改变的。但我们能改变的是自己的态度。如果你让这些恶心人、恶心事一直困扰着你,那你这辈子都要出不来了。你要让他们恶心你一辈子吗?!”
他抬头直视着顾诗年,眼底的冷漠仿佛能将人击穿,“你不懂。”
犹犹豫豫了许久,她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口:“我不是要建议你淡忘、或者要善良、原谅之类的。不必!恨,要说出口!难过要说出口!不要憋着!”
“说不出口。”
她突然大声地喊:“那些烂人烂事,不配成为你乳腺里的一个结节!”
“哈哈哈哈……姑娘,我是个男人,没有乳腺,你真是个,无知的,文科生。”
毫无防备地又被她逗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看她懵懂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在此刻,他又原谅她了,她是个傻子,善良的傻子罢了。
她指着远处西沉的落日坚定地说,“对着今天的太阳说出昨天的痛苦,明天便会忘了它!”她眼神坚定,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仿佛在叙述一件既定事实。
橘色的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铺着一层光,格外动人。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激动起来像小鹿一样。曾经的他,也像女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善良得让人舍不得伤害。他会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快乐或不快乐。
夕阳的余温给秋风里的两个人带去一丝丝的温暖,但那比太阳还温暖的她、和孩子一样纯真的她,他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