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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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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故人相逢
走出会议室,她掏出手机,向宋竹清发送着:“我升职了。我休假了。可我要去哪休假呢?”
五分钟后,手机在嗡嗡响,是一个未知的电话:“顾小姐您好,我是宋总的助理,打扰您了。宋总让我给您预定飞往港城的机票,您马上就能收到航司发送的短信了。”
*****
六小时后,港城机场,飞机刚落地。
宋竹清安排的司机准时将她接上车。
一站式服务,好像她就是一个等待八抬大轿伺候的废物。
她在后排落座,仰面靠在颈枕上,合上眼,想眯一会。
司机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她这张脸,寻思着:这是宋总的妹妹吗?巴掌大的小脸比她读高中的女儿还小,整个人也很娇小,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司机清了清嗓子,问:“您是宋总的妹妹吗?”
公司上下无人不知,小老板宋竹清是大魔头,连女鬼都不敢靠近。
他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公司里单身的小姑娘见着他,还幻想会不会发生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没过两月,他骂过的总监都要排队去精神科看病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牙尖嘴利地反问着:“你们宋总在港城养了很多小妹妹吗?”
司机听着这语气,正宫娘娘范儿,赶紧往回找补:“当然没有!宋总身边连雌性动物都没有吧。我就是瞧着你这样子,像学生。”
司机大哥没按捺住好奇心,又看了她两眼:眼圈黑的像大熊猫,脑门上写着“没睡醒”三个大字 ,一件黑色羽绒服像面包,一条黑色紧身牛仔裤。
不愧是大魔王的女朋友,全身上下只有黑色。回想一下她方才说话的语气语调,妥妥一个暴走萝莉。
绿灯变红,车子正好停在港城大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前。
她灵机一动,说:“您这马屁拍得真让人开心。我当学生都是十年前的事,就在这学校。等会您给我送到门口就行,行李送去酒店。”
司机:“啊?您不去酒店啦?”
“绿灯了!快点儿吧大哥!”
***
港城大学操场。
下午五点半,太阳还没完全落在港城大学西边的山后。操场上还有不少男学生借着这点夕阳,在篮筐下奋力搏杀,不时急赤白脸地吼队友传球。
年轻真好,连打篮球都会拼尽全力。
不知怎得,逛着逛着就走到这里,她索性坐在球场边上的一个座椅上,闭上眼,听着篮球“啪啪”拍打地面的声音,听着“唰”一声篮筐入网,随即是一阵拍掌和欢呼声。
她嘴角上扬,由衷地笑着。虽然这一切与她无关,但是她享受这种局外人的快乐。
从前她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坐会儿,这里传出的一切声音都让她觉得安心——有志者心想事成。
“哎!小心!!”
“躲开!”
不知怎得,耳边的人声变成这样,她睁开眼,发现场上几个男孩子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大喊大叫。
一脸懵懂的人根本没看见,旁边球框一只不长眼的篮球奔着她的后脑勺而来。在她发愣的这几秒里,原本有机会躲开的……
“后面!球!”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紧不慢地转过头,身后微弱的阳光被一个人挡住了,随后听见一声闷响,不算重,听上去有点疼。
她匆忙站起身,那个人怀里抱着篮球和她面对面,是一个男学生。
“球不长眼,别在这发呆啊。”男孩不懂她为什么闭着眼在这坐着,语气有点急。
她倒不放在心上,随便他急,小毛孩子,动不动就急,容易得心脏病哦。
男孩比她高了一头,估摸着185的样子,她抬起头想对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声“谢谢”,可目光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这标准的桃花眼、高耸的鼻梁还有波浪一样的唇线,太像他了。
“同学?你没事吧”
声音不对。这个毛孩子的声音,太低沉,不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没睡醒。
“找你半天了,怎么在这!”这个声音,和记忆里的那个对上号。
她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一宿没睡不会疯了吧?
“哥,刚才队友差点砸到人。”
男孩身后的男人西装笔挺,个头和男孩几乎持平,眉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稚嫩,一个略显成熟。他微微皱眉,扒拉开抱着球的弟弟,想确认下女学生有没有事,然后就带弟弟离开。
“同学,你没……”最后一个字他已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顾诗年眼神迷离地看着面前这两张脸,上一秒见着男学生的时候以为自己穿越回十年前,来了一波昨日重现。下一秒当正主出现在眼前时,她清醒了:哪有什么穿越,分明是冤家路窄。
故地重游,故人相逢,都发生在,一个姓顾的女人身上。
素面朝天的时候,遇见前男友,该说些什么?她的内心在咆哮。
面无表情的她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长着一张小巧玲珑的脸,不笑时眼尾也会吊起来,与生俱来的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面前的男孩就是被这样的气质吓得不敢说话。分明自己是在做好人好事,可对方从一开始就瞪着眼睛,不置一词。
男孩看了看哥哥,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时樾好像被这个女孩传染了,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没事的话,我去打球了!”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好久不见,年年有鱼。”分手六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年年有鱼。
自从分手后,没人会这么喊她。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港城的冬天比华城温暖。
但记忆里,属于港城的最后一个冬天冷得让人无处栖身。
路灯在她屏息的那一刻齐刷刷地亮起来,好像在列队欢迎:欢迎回到旧时光。
路灯齐刷刷亮起,橘黄色的光像伞,守护着灯下的人和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
她被晃得睁不开眼,正想借机背过身,然后从这里逃走。
跑回篮筐下的男孩被同伴问着:“那女孩是谁啊?”
时煋摊摊手:“不知道。谁知道我哥又在哪拈花惹草了。千万别让嫂子知道。不然……”
他举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至于吧,跟异性说两句话都不行。 ”
时煋不怀好意地笑:“我哥看她的眼神,可不是‘两句话’的事。"
光影分明的夜里,空气仿佛都可见轮廓。
时樾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分手六年不曾见过一面,却总是出现在梦里的人。
顾诗年的左臂被他狠狠拽住,这不知轻重地一拽,脚底没站稳,整个人摇晃了一下,那人又从背后扶上了她的腰。
“时樾,请放手。”她的声音清亮,比冬月的海风还要冷。
时樾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一把将她的身体掰了过来。
两人再次面对面时,她故意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可他灼热的眼神像探照灯,在她身上来回几遍,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她言辞中的距离感,让他觉得陌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诗年。
记忆里的她,定格在分手那天,哭到让人厌烦的她。
和眼前的她 ,判若两人。
时樾松开手,“对不起。很久不见,想和你聊聊,别走。”
她向后退两步,影子被时樾踩在脚下,如同当年她不堪一击的自尊。
我们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早都说完了。当我想说的时候,你没有耐心听,如今只剩下客套。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她淡然笑笑,漫不经心地说。
礼貌地道别是留给对方的体面。
无论当年爱得多么轰轰烈烈、结束得多么不堪,在她心里,都是过去式,感情随着眼泪风干,被埋葬在时间的长河中。
时樾脚下的人影向远方延伸,最后从他这里一点一点消失。他想挽留,但离去的背影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机会,那句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我好想你。”
她目视前方,可却失了焦,眼前的路和记忆里的,开始重合……
夏夜暮色微沉的夜,天边透着橙光,球场上有接连不断地欢呼声,不知他是因为打球,还是因为心动,时樾站在罚球线上:“如果三个罚球都进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做我女朋友。”
她跌跌撞撞地追着时樾的车跑,嘴里呢喃着:“不要走。”眼前的车加速离开,仿佛要赶去赴下一场约会。她拼尽全力追逐着他,最后车子的尾灯被冷风吹得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而她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只余人影成双。
六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原本以为自己想不起来了。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闷的思绪,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长舒了一口气,将思绪从深沟里拉回来。然后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佩佩”的名字。
“快来食堂,我在这等你。”
张佩佩是她的大学舍友,毕业后留校读研读博,如今还在奋战毕业论文。
上次见面是两年前的夏天,张佩佩瞒着她,和宋竹清一同谋划了告白。
顾诗年推开食堂的门,扑面而来一股油烟味。从前她最讨厌这股味道,经常把饭带回宿舍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食堂的排风系统一如既往地差劲。
她用手捂住鼻子,眼睛寻着张佩佩的身影而去。
“老顾!”许久不见,佩佩的拥抱将她的心事一扫而光。
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她,被突然抱住,竟没有挣扎,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佩佩,你是不是又胖了?”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只可惜佩佩看不到。
“这张还是那么毒!”佩佩松开手,两人笑闹着坐下,桌上已摆好餐盘。
她盯着餐盘里的食物,又惊又喜:“佩佩!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剁椒鱼头和地三鲜!”
“你连着吃了快一个月,谁能忘?坦白说,现在闻见这两样菜的味儿,我还觉得腻歪呢。可某人就是吃不腻啊!”
“选择恐惧嘛。再说了,这两样菜是大厨的拿手菜,吃不腻!”
“你是过分专一,甚至有些固执。对待所有事都是这样,一条路走到黑。”
她拿起筷子开始吃,张佩佩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会不懂,不想搭话。
当年她是如何一头栽进时樾的坑里,又是如何执迷不悟,张佩佩全程陪在她身边,劝过、拦过、甚至还骂过,都没用。
最后,时樾决然而去,留她一人在梦里。
当然,是噩梦。
两人默契地抬起头,相视一笑。
张佩佩对她而言,是同学是朋友,更像是家人。她是个要强的人,从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负面情绪,总是一副阳光快乐的样子。因为她怕那个无助/无能的自己,被人嫌弃,甚至是抛弃。
这么多年来,她像一只活在壳里的乌龟。
只有在张佩佩面前,她敢哭。
她永远记得,张佩佩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一起哭,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不嫌弃这样的你,哭出来就好了,我陪你一起哭。”
跟时樾分手后的第一个春节,无家可归的她,被张佩佩领回家过年。她那阵子精神状态不好,只会哭,没日没夜地失眠,食欲极差。张佩佩的母亲见不到小姑娘这个样子,变着花样地做饭。
起初她根本吃不下,但不忍心看张妈妈失望,逼着自己吃。
等她离开张家时,胖了五斤。
“张妈妈是不是今年退休?”她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突然有人在佩佩身旁的位置坐下,“佩佩,你今年能毕业吗?“
时樾像是阴魂不散一样,出现在她眼前,她被吓得连连打嗝。
惊慌错愕的张佩佩看着这样的她,又气又笑,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转。顾诗年借着打嗝把头垂了下去,就快扎进饭菜里。
时樾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热情里夹杂着些许胆怯,很不符合时少爷的人设。
时樾人称少爷,顾名思义,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无所畏忌的样子。再加上老天爷赏了好看的皮囊和优越的家世,他担得起少爷两个字。
“时樾,你什么意思?”佩佩昵了他一眼。
她接过佩佩拧开的水瓶,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听着佩佩对时樾发难。
“你胃不好,慢点喝。”时樾没理会张佩佩。
她吞咽的动作应声停了一秒,继续大口喝着,比方才喝得更急了,眼睛转向旁侧,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时樾急躁地伸手夺过水瓶,强迫她停下来。
依照佩佩对她的了解,以及两人的恩怨纠葛,下一秒,顾诗年会拍案而起,借题发挥,把时樾骂个狗血淋头。
张佩佩不相信,时间能抹平时樾对她的伤害,也不相信她已释怀。此时此刻,是她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
的确如此。
六年前的顾诗年,不仅会发怒,甚至会夺回水瓶浇到时樾的头上,暴怒着问他:“你有完没完!”
但此刻的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冲动易怒的小女孩。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眼前的男人,再牵动自己的情绪,哪怕一秒钟。
因为他不配。
她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我的胃病早就好了。”
说完,起身走向自动贩卖机。
“你干嘛去?”佩佩问着。
“买水。鱼头太咸。”
剁椒鱼头的味道一如从前,咸淡没有变,她只是借机走开,给自己留点时间把快要掉的冷漠面具戴回去。
爱的反面,是冷漠。
可她,还是恨。
她掏出手机要扫码支付的时候,才看见错过了宋竹清五个电话,拨回去被秒接,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她的来电。
“你在哪里?”宋竹清问。
“你每天都会问我许多遍这个问题,不如给我身上装个GPS?”她打趣着说。
宋竹清略带抱歉地说:“不要多想。是想去找你而已。”
宋竹清一面从大楼里往车上走,一面给她打电话,可许久没人接听。
他坐在车里寻思半晌,径直开到了港大。
她一定在这里,并且和张佩佩在一起。
“和佩佩在食堂吃饭,你要来么?不过,你怕是吃不上这里的饭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她说着向打饭窗口望去,橱窗里面的阿姨在收拾家伙,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
“剁椒鱼头和地三鲜好吃吗?”宋竹清单手打着方向盘,重新踩上油门,朝着食堂的方向调转车头。
“你怎么知道!”
“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笨蛋!”
“你才是笨蛋!”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可以说愚蠢的话/做愚蠢的事,虽然他会嫌弃地骂着笨蛋,但是她知道,在他心里,哪怕自己是笨蛋,也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挂了,一会见。不要吃太饱。”
她笑着转过身,走回座位。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可这人头攒动的食堂日充斥着交谈声,时樾只能看见她接了电话,挂断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更不知她在和谁通话。
“时樾,你这是要做什么?听说你五月份要办婚礼了。”佩佩不愿陪他演戏,直言不讳地问着。
时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走路的时候习惯朝下看,因为怕摔倒,她是高度近视眼,从前不会戴隐形眼镜,走路的时候跌倒过。
她突然撅起了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应该是开心的事,她生气的时候会皱眉,此刻没有。
“时樾!”佩佩抬了声调喊他。
等他回过神来,张佩佩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已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时樾,你这不尊重人的毛病,是不是改不掉?听说你现在是妻管严,我警告你,离她远点。当年找上门的人是你妈,我不能对长辈不尊敬。若是哪天你那没过门的老婆找到她,我可饶不了你。”
她离这边越来越近,依稀能听见佩佩在说“你妈,老婆”之类的话。
“笨蛋!”还没来得及琢磨佩佩在说什么,宋竹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愣在原地,没料到他会来得这般快。
宋竹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注意到时樾,但好似全然不在意,揽住她的腰,朝那里走去。
时樾正视佩佩,说:“我要把她追回来。”
话音方落,他们二人站在时樾面前,宋竹清西装革履吸引不少目光。
一身休闲服的时樾站起身,礼仪性地朝宋竹清伸出手,“宋总,你好。”
宋竹清自然地回握住面前的这只手,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没有宋总,只有年年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