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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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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胃里闷疼,道理讲不清,那就打到自己这儿子听话为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身后炸开一片疼痛,承乾大哭不止,再也不加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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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气揍了足足二十,直至承乾身后肿了足足三指高,黑黑的一片,挨揍的小孩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声微弱,这才停了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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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太子,是我属意于你,也是朝野民心所向。再说我要你给青雀和雉奴做垫脚石,胡言乱语说一些有的没的,我绝不会轻饶你,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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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计重重的铜尺落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承乾一声惨叫传遍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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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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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紧抿薄唇,怎么都不肯应答,李世民心头火气愈发的旺盛,可看着抽噎咳嗽不停地儿子,又实在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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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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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道:“我不说要打我,说了不信还是要打我,阿耶和我有仇吗?非要弄死我才心甘?一杯毒酒的事儿。如此何必要我受这一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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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险些背过气去,知道这个儿子气人,却不成想这个儿子这么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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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打,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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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子再打不得,害怕伤到内里,但巴掌不会,脆响伴着油泼般的痛楚,承乾下意识手脚并用胡乱闹腾,李世民眉峰微微上扬,已然是又动了几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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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一揪一揪的疼,直戳心弦,疼的承乾喘不过气来,无边的痛楚再次击溃他的理智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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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衣角被拽了拽,气力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世民却仍旧还是停了责罚。扪心自问,李世民自觉他不算是一个刻薄的父亲,可尽管他努力了又努力,仍然无法避免同长子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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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会回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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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艰难抬头看向父亲,突然自嘲一笑,道:“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你要我说,我说了你从来不信。阿耶,我到底欠了你多少,一辈子还不清,还有第二辈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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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从前只是疏离与冷淡,这是第一次他在承乾眸底看到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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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你……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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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承乾心底里横出一股劲儿来,挣脱开父亲的束缚,整个人滚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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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看着承乾,几乎是不可置信,一顿打,竟然叫承乾如此怨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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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父亲,道:“父亲,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你和我,就是前世的冤孽。我也曾孺慕于你,可你对我的孺慕视而不见。你将我踩到泥水里,不仅你自己踩,还鼓励旁人一起踩。父亲,你知道一次次失望到绝望的痛苦吗?那个疯太子和皇帝,那不是话本子,那是你我前世今生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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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周身血液凝结成冰,李世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神鬼莫测,再英明的君主也是人,是人就会忌惮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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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桌案,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陛下,你叫青雀住进武德殿,你纵容青雀对我的攻讦,我把青雀勾结朝臣的证据给你,你却亲至青雀封邑赦免其封邑上所有的死囚。你告诉我,告诉朝野你没有废太子的意思。可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朝野你想换太子,叫我坐卧不安。朝臣们观望,言官攻讦,父亲冷漠,母亲早逝,一个又一个夜晚,我彻夜难眠。我就是话本子里的太子,十八载太子,十五年温厚良善,十五年仁孝恭谨,三年疯魔,三年荒唐,一朝谋逆,尸留异乡。史书公笔,父亲的丰功伟绩之下,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成器,是我叫你失望了。你说的没有错,我恨你,曾经有多少孺慕,现在就有多少恨。曾经有多么希望靠近你,现在就有多么希望远离你。我不想做你的太子,这一世,从来都不想。父亲,青雀削尖了脑袋朝你怀里钻,好好去疼你的宝贝儿子吧!我,没心情做青雀的垫脚石,做父亲的弃子。你放心,我不会再留下子嗣了,这一次尸留异乡,不会有什么好孙儿给我迁葬,是真的回不来了,不会葬在你身边。你觉得恶心,我更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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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承乾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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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你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以后不要再问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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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李世民止不住的摇头,一把抓住承乾,道:“这不可能……你中邪了……你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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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中邪!”撕破脸,承乾反倒是格外镇定,脱开父亲的手,他继续道:“李元吉下毒那一次,还有你准备玄武门伏击那一次,那都是前世发生过得。前世你的确喝了毒酒,侥幸从齐王府回了秦王府。至于玄武门,陛下前世也真的走了那一遭,逼迫太上皇下诏,诛灭息国公和海陵刺王李元吉满门,连尚在襁褓的婴孩儿都没有逃过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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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痛经了一遭发作,愈发火辣辣的滚烫难忍,承乾粗喘着大气强撑着身子不至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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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对你孺慕之情是真,用尽了力气想要靠近你是真,你对我的冷淡和疏离是真,朝廷言官御史帝王鹰犬看陛下眼色行事,对我的口诛笔伐也是真,我在贞观十四年之后的疯魔荒唐还是真,我在贞观十七年谋逆被废是真,贞观十八年埋骨他乡也是真。陛下,你知道吗?拼命做一个好孩子,得不来父亲一丝温情,那就做一个坏孩子,父亲教训的时候,总要瞧瞧他吧?可无论好孩子,还是坏孩子,我都一败涂地。陛下,异位而处,你是我,能重来一次,你也不会犯贱,再去求什么父子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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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承乾体力不支软倒在地,他再次抬头看向父亲,道:“我试图安慰自己,太子和君父自古不相容,可死后看了你对雉奴的种种,同为太子的云泥之别,同为儿子的差别对待,我才知归根到底,我和雉奴青雀到底是不一样的,爱与不爱的而已。陛下,如果有一天,你也能和阿娘一样,想起那段过往,又不愿意放我离开这里,不愿意相信我真的放下了权位,害怕我会对你另外两个宝贝儿子造成威胁。就请你仁慈一点,赐我一死,臣拜谢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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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承乾艰难的向父亲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旋即试图借力站起来,却到底没站起来,最后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