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凤和他的冤种儿子》ll离

86、第 86 章

　　大殿静默良久，杜正伦才缓缓道：“君子不妄言，太子殿下言辞尖刻至极，传出去恐落一个刻薄，伤太子殿下清誉。”

　　“是什么，就是什么。秘书郎史笔如铁，又有何
　　惧？至于流言蜚语，添油加醋到外头。”承乾轻轻一笑，回头扫了一眼满殿大臣，最后将目光落在杜正伦身上，道：“诸公居于庙堂之上，承圣人教化，做天子门生，满门荣耀若因妇人长舌付之一炬，就得不偿失了。”

　　李世民一言不发，冷眼全程，嘴上功夫讲道理，别说于志宁几个，就是魏征再来两个分身，也不见得讲得赢承乾，文人一张嘴巴，口服很重要，不然会被烦死。堵住嘴巴，至于心里头服不服，刀架脖子上,心里头不服也得乖乖办事儿。
　　杜正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李世民道：“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移，太子殿下以长舌妇比臣，臣已无颜存活于世，请陛下赐死。”

　　李世民似笑非笑看着一切，承乾当即驳斥道：“大丈夫立世，无非忠孝仁义。杜公自称圣人门徒，四方名儒。却要奏请君上赐死良臣,致使君上蒙受污名，忠否？尔有高堂在世，不思恩养椿萱，却求一死，孝否？独赴黄泉九幽，弃糟糠之妻于堂，朱颜空守白发，义否？家翁见背，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为父于心何忍，仁否？”

　　杜正伦被问的哑口无言，李世民笑容淡淡，一切意料之中。

　　看众人安静，承乾语气平和许多，道：“于君上有碍臣子之忠，于父母还未尽子女之孝，于糟糠不能全夫妻之义,于子女失抚育之仁。忠孝仁义无一能全，不想着如今尽忠尽孝，恪守仁义之道，反倒是求一死，争一时之气。大丈夫，大丈夫难道就是为自己留名青史而枉顾忠孝仁义吗？”

　　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杜正伦一张脸滚烫，李世民使眼色示意承乾棒子打完了该喂枣了。承乾也就坡下驴，不在太极殿众目睽睽之下拆父亲的台，遂上前扶起杜正伦，深深一拜。

　　"杜公求死,天子不许岂非告诉世人君上无威?天子许了落桀纣滥杀忠良的污名。抛开君臣，单讲父子人伦，杜公推己及人，也不会愿意儿女以死威逼尊上，置尊上于两难之境。道理不讲不明，是非不辨不清。我今日所言，绝无冒犯之意，还望杜公慎加思虑。”
　　太子主动给台阶，杜正伦见好就收，先向李世民谢罪，又向太子拜谢，回到自己原来位置，再不多言。

　　李世民笑笑不语，杜正伦这一身的炸毛是撸顺了，下一个是谁？于志宁？萧瑀？总之这两个，一个是山东世族出身，一个江东世族出身，为着背后的家族势力，对于推行新税法，一如既往的反对。

　　“于大人，你刚才说君子不畏一死，是也要求赐死吗？”

　　于志宁当然不敢再说什么求赐死之类的，真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算是皇帝不处置他，他也会饱受非议，为世人不齿。

　　“臣敬畏先贤德行，绝非懦弱求死。”

　　承乾哈哈一笑，道：“是人怎么会不怕死？求生畏死是人之常情，下至庶民百姓，上有秦皇汉武，都畏惧一死，所以才有金丹秘药想着延年益寿，才有方士出海求药，妄想长生。孤也怕死，但更怕死的毫无价值。这一次洛阳与河北的叛逆，说孤提出的新税法横征暴敛,起兵谋逆。如果天子为平民怨，罢黜李承乾皇太子之位，甚至赐死，孤也在所不惜。谋逆叛乱之辈，无非劣绅与恶
　　奴。以我之血躯让天下黎庶看清楚豪强劣绅之丑恶肮脏，是承乾之幸，承乾即便魂灭，也不是毫无价值。”

　　李世民心中满是欣慰，有此心胸，不辱皇太子冠冕。

　　于志宁当场下不来台，房杜等人暗道好险，还好没开口，这要是开口，还不得被骂成筛子？没有张仪的三寸不烂之舌，往前凑纯粹欠骂。

　　看于志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承乾暗道：痛快！上辈子东宫多少次儒道释三家名流清谈论道，他与座相谈甚欢，一个于志宁算什么？前世是父亲认为他什么都不好，于志宁骂什么都是对，他辩驳什么都是错，君臣父子，父亲对他有着绝对的优势。至于于志宁等人，狐狸站在老虎肩头向乳虎吐口水，真忘了自己斤两了。
　　“敬仰圣贤，见贤思齐，不惧一死，惟愿也能无愧于君上，无愧于父母高堂，无愧于妻子儿女。牧人者，更要无愧于黎民百姓。于公，我说的对吗？”

　　于志宁脸上不复方才视死如归，敛了一身固执，倒是多了几分平和，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承乾点点头，道：“身在庙堂之上，心忧江湖之远。于公高洁，天下咸知，新税法还利于民，于公也必然是打心眼里支持的吧？”

　　于志宁赶紧道：“听太子殿下一言，臣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承乾松了口气，现在就剩一个萧瑀了。都怕父亲坚持到底不废新税法，所以都不愿意开口。借御史台监察百官的便利，玩弄职权攻讦新税法谋
　　私。朝臣们的小九九，他都能看出来，父亲怎么可能看的出来。只是自古君臣相处，往往要张弛有度，父亲不方便下场和朝臣掰手腕儿。他也知道，父亲没指望今日见这一堆世族心服口服，要的是讲清楚道理，往后好办事儿。
　　“御史大夫，你说横征暴敛，我也分析完了，你觉得是官员执法不当，还是那些个豪强恶绅贪得无厌，枉顾天恩呢？”

　　萧瑀张张嘴巴，逆贼身份已经说明一切，不是朝廷官员执法不当,是豪强枉顾天恩。他即便不怕得罪尚书省下辖官员,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
　　“老夫糊涂,见事不清,谢太子殿下解惑。”

　　“诸公谁有疑问，都可以叫太子解答。”最难缠的御史大夫萧瑀闭嘴了,往后一段时间耳根子要清净一阵子，李世民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今日就是讲事实，摆道理的时候，讲清楚了，摆明白
　　了，新税法就要写入唐律成为国策推行，诸位爱卿这个时候不说,往后再要是质疑新税法,那就是公然挑衅国法了。”

　　天子亮剑枕戈待旦,太子圣人之道占理。父子一唱一和，软硬兼施，还有什么好说的?又岂是能逼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众臣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只道是陛下圣明，李世民微微勾唇，遂叫众臣平身，余光瞥见魏征，忍不住挖苦道：“右仆射,你平日里叫我很没面子，今天乖的我都不认识了，实在不行，就新税法你说两句吧！"
　　正在整理仪容磨魏征哭笑不得，他是庶民出身，新税法对庶民有利，脑子有病才反对。

　　"说两句话？"

　　李世民笑眯眯的道："对，说两句话！"

　　魏征道："新税法好，陛下圣明。"

　　李世民笑笑，问道："你，说完了？"

　　魏征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陛下金口玉言，臣就新税法说两句，就两句，我说完了。"
　　甚少见魏征没话说，李世民心情不错大好，面上笑意不减，一夜装睡，又闹了这许久，
　　他的确有些困乏，承乾病弱，精神更是不济。
　　"朕昨夜头风，也没睡好，今日早些散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议吧！"
　　终于退朝了，承乾随着一众大臣行过礼数，正要起身，整个人就觉得一轻。

　　"父皇，我都加冠元服了，这是还太极殿。"

　　李世民不以为然，抱着承乾出门儿，道："知道你困乏，先眯一会儿吧！回甘露殿用过早膳，好好补一觉。"
　　父亲抱的很紧，他能感觉到父亲对失去儿子的恐惧，能感受到来自于父亲不掺杂任何的爱，承乾抬头看着父亲半侧脸颊，泪水不自觉涌了上来。这样温柔、慈祥、和蔼父亲，前世他也见过，只不过那时的太子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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