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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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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一日的脸色,总算熬到就寝,承乾一沾床榻就闭上眼睛装睡。儿子装睡,李世民心知肚明,可到底没忍心揭破承乾,只背着身子一同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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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听见父亲故意渐渐平稳,承乾大大的松了口气,翻过身子,却见父亲身上被子只盖到胸口处,整个肩膀都露在外头。承乾叹了口气,这样子很容易得漏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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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注意到承乾的小动作,却仍旧继续装睡,心下暗暗吐槽:装睡都不会,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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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个盖一床裘衾,倒是不好动的,父亲今日在气头上,咋咋呼呼的把父亲弄醒,肯定讨不了好果子。一番思想斗争过后,承乾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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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承乾的意思,这一年九月之后就要出门,李世民心中万般滋味儿。发自本心他不愿意承乾出远门,万一承乾真的跑了,他就是灭了秦琼和尉迟恭满门又能如何?不愿意,承乾每天这么在宫里头胡思乱想,这郁结之症又如何能消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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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已经睡熟,动作轻一些,应该不会再醒来。久经沙场,李世民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更何况承乾将手搭在他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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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并没察觉到父亲的警觉,只是小心翼翼的抬起父亲手臂,李世民大脑飞快运转,最后做出决断,由着承乾摆弄。将父亲手臂抬起来,承乾腾出一只手来,将压在父亲胳膊下的裘衾掀开一个口来,轻手轻脚的将父亲胳膊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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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被惊醒,承乾暗叫阿弥陀佛,旋即又将裘衾拉了拉,把父亲肩膀处盖严实。做完这些,承乾擦了一把额间的汗珠,又爬回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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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心头一软,有那么一刻的冲动,他想回头摸摸承乾,到底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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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难眠,翌日李世民被宫人“叫醒”,承乾也同时顶着黑眼圈被“叫醒”。都是装睡,奈何演戏有段位,比起老戏骨天可汗,承乾到底差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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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伺候套上厚厚的朝服,承乾忍不住打哈欠,不知道一会儿在太极殿,他会不会打瞌睡。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他加冠元服了,再要是太极殿上打瞌睡,言御史的口水还不得把他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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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给我弄一盏茶来,不需要磨茶粉,只把茶叶用滚水冲泡,多放些茶叶冲泡,直接端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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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儿子,心知肚明儿子昨晚一夜不眠,却又不好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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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冲的太浓,吃了胃里都要恶心犯呕,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吃茶?别吃完了又恶心,早膳都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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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太极殿打瞌睡被骂,倒不如实话实说,承乾鼓足勇气抬头看着父亲,道:“我……我昨夜没睡着,怕太极殿上打瞌睡,需要茶汤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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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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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道:“阿耶昨日没来由凶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心惊肉跳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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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哭笑不得,道:“就这点儿事儿你能一晚上不睡觉?我在你这个年纪,你翁翁一天不摆脸色,也要警告几句,都成你这般,怕早就郁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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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暗暗吐槽:从爷爷嘴里听说,当年的并州神童李世民,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上树掏鸟,下水摸鱼,打架、喝酒、摇色子……总之,除了人事儿什么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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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阿耶当年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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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难得脸红,不过也只是一瞬,遂道:“《左传》读了没?人不风流枉少年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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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心累,顺着父亲的话道:“是,是,是,我一定以阿耶为榜样,也做个风流少年……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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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了一半,被一个爆栗打回去,承乾哼唧一声,低头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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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学我不把琐事放在心头,悲喜不惊,不是叫你学我少时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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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鼻子哼出一股冷气,父亲嘴巴也是不把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胡咧咧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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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茶不许吃了,有我撑着,不必管那几个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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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亲对上肯定没好处,承乾点头应下,最后随着父亲銮驾出了甘露殿。按照规矩,他是要绕出太极宫,在太极殿丹墀下遂众大臣一起候驾,不过这是上辈子的事儿,这一世没必要了,因为父亲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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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满脸疲态,才进太极殿,扫了一眼言御史,果然众臣蓄势待发,看样子是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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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过天子,御史台萧瑀率先发难,道:“太子殿下,您是国之储副,一举一动当谨慎之至,如此萎靡,不是储副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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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身子骨不行少熬夜,眼睛一阵酸疼,承乾正要开口,就听李世民道:“太子昨夜没睡,今晨萎靡也是情理之中。侍奉主上无非忠孝,朕头疼夜半,亏得太子守着。今晨也是朕拎着太子来上朝的。御史大夫是觉得太子不忠不孝,不该守夜侍奉朕,还是觉得朕不慈不爱,不该叫太子侍奉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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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杜相视一笑,暗暗在心里给御史台一众同僚点蜡,看样子皇帝这几天被御史烦的受不住了,直接拉了太子来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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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任御史大夫的萧瑀被狠狠噎了一口,不过正主在,前几天被李世民刻意忽略的新税法问题,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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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税法造成了河北和洛阳的叛乱,为大局计,我等苦劝良久陛下仍旧一意孤行,还请太子殿下上表,停止新税法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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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起身回头向父亲拱手一拜,道:“父皇,儿臣冒犯上讳,奏请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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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道:“朕已经明诏,世民二字不相连,不算犯讳,太子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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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父亲首肯,堵了御史台的嘴巴,承乾回头看向御史台几个枕戈待旦的言官,从古至今,言官都很讨厌,一张嘴巴骂死人,很少有像魏征立足实践,站道理,提出问题还提出解决办法的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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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认为是新税法惹来谋逆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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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瑀道:“叛乱檄文讲得明白,朝廷横征暴敛,以至于苍生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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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摊入田亩,多地多交,少地无地的少交或者不交,比之前代明明是薄赋,怎么成了横征暴敛?要孤来看,无非两种情况,一者官员执法不当,二者就是造反的人是那些连田阡陌的豪强,不是庶民百姓。如果是前者,你们参的不该是新税法,而是执法不当的官员。如果是后者,哼……”承乾眸底突然射出利芒,直逼一众御史台台谏,一字一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臣民用王土,却不想上税,不思报国,不知君恩,还谋逆生乱,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天子诛之也是合乎民心,顺应天意,尔等不贺天子除国贼蛀虫,正朝纲社稷,反倒是为逆贼辩护,斥圣明天子为桀纣,居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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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萧瑀气结,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李世民心下暗爽,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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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宁道:“太子殿下何必巧言令色,随意罗织罪名,滥杀忠良。为臣下直言犯上,从不惧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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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冷笑道:“你想做比干,天子还不想做纣王呢!君子铸刀跪呈,有几个为国为民?死节全一己清名,致天子与不义。圣贤之书教出文人风骨,成了你们欺君罔上,盘剥黎庶的遮羞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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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宁一张脸涨得通红,承乾暗叫痛快,想他残疾之后,还没从痛苦中走出去,张玄素和于志宁劈头盖脸人前一顿骂,稍稍还嘴,一顶不敬师长的帽子扣上来,然后父亲跟着一起挤兑他。那些年的窒息、压抑、无力,仿佛黑暗中垂死挣扎,永远也看不到一丝光。那种滋味儿,至今记忆犹新。说不在乎,那是假的,送上门儿来找骂,就别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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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歪在龙座上,似笑非笑看着殿下,这要不是在太极殿,他都要抚掌喝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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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冷眼看着一切,寒族出身的他自然明白,新税法摊丁入亩,得利于民损世家。房杜等人不好说的,江东世族的萧瑀,山东世族的于志宁等人,刚好任职御史台,怎么会不说。不过这位太子舌灿莲花,引经据典,言辞尖刻辛辣又滴水不漏,上头坐的天子,大唐军神,戎马半生战无不胜,一声令下六师肝脑涂地。父子两个,一个提刀子,一个掰扯道理,就问谁敢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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