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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贞观四年十月,长安下了第一场雪,承乾的咳疾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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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殿下,孙道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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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承乾放下书卷,起身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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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多思烦忧,恐伤天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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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笑盈盈将孙思邈迎进来,道:“快进来,外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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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进门就见殿下倚在窗口,呆愣愣的望着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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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道:“我是看到这雪,想起了一些过往,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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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笑笑,道:“黔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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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面上一愣,却也只是一瞬,袁天罡能看出他的来历,孙思邈能看出来倒也不意外。遂命人不必殿内侍奉,独留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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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人死灯灭,可那一场雪,到底还是没带走我的怨愤与不甘,也没能埋葬了我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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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笑道:“世间缘法万千,得之兀喜,失之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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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笑道:“那道长以为,我如今是得还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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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得与失,不都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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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和祖父剑拔弩张,对我这个由祖父赐名的孩儿也喜欢不起来。皇家子弟十二岁加冠元服,我的加冠之礼一拖再拖,元服之礼一拖再。我一直都知道,父亲并不怎么喜欢我。立我为太子,也只是出于嫡长的考虑,不愿意再来一场玄武门。可惜人心最难把控,他人如是,己身如是。阿娘活着的时候,父亲还能压一压心中的厌恶,阿娘去了,父亲连戏都懒得做。他最不愿意儿子为夺嫡相争,立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嫡长做太子,他的儿孙却还是手足相残,膝下十四子几乎无一善终。我自幼便没有父亲陪在身边,最想着父母疼爱,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早逝,被父亲厌恶。舅舅突然远离我,房玄龄叫房遗爱投入魏王府,还有于志宁他们尖刻的斥骂,说到底也都是父亲的态度。道长说得与失,我也不知还是得了,还是失了。得了嫡长的尊荣,失了父母。现在,嫡长的尊荣我有,父母的宠爱看似也有,可我却只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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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殿下之病,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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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药?”承乾笑问道:“那我的心病又是什么?从前盼着父亲能爱我,青雀和雉奴,他们所得十中之一,我也能满足。可现在,我不盼着他爱我,盼着他远离,可看他挣扎在这段父子之情,我又觉得他可怜。父亲,他一直觉得他没有对不起我,他给了我他自认为好的一切,却从来都没问过,我要什么。或者他一直都知道我要什么,只是不爱,所以不愿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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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太上皇和陛下的恩怨,殿下的确受了波及。玄武门的腥风血雨,怨气冲天,总要有人去承担。再说如今殿下也把陛下折腾的不轻,殿下自认为给了陛下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也没问过陛下想要什么。亦或者,殿下知道陛下要什么,也是不愿意给。说来,你们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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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轻轻一笑,道:“听道长这么一说,我突然又觉得好痛快,不知父亲前世百年之后,看雉奴娶了他的才人为后,看雉奴和武后贬斥迫害他曾经满心欢喜迎来的晋王长孙,看雉奴和武后屠戮他的子孙。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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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殿下不也因祸得福,子孙没受高宗和武后的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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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近来吃错药了,他是知道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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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从面相看,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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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笑道:“我明白了,他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哄不动我,就想着装可怜叫我哄他。这么损的招儿,估计和我那好舅父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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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有没有想过,其实陛下也后悔了,只是悔之晚矣,他后来对高宗皇帝,几乎寸步不离的看着,生怕高宗皇帝也像殿下一样,掉落在地上碎的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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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笑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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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真是想多了,雉奴的心性坚韧,更胜我和李泰,阴狠与李泰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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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我本是开解,现在看来倒是叫殿下这心病更甚,罪过,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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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噗嗤一笑,道:“道长足智多谋,可有法子叫我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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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笑道:“息王现在可是坐立不安,殿下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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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简单,直接上书自请宗室除名,改息王为息国公,全家老幼离开长安城去岭南。日子虽苦了些,好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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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求公平,可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即便是父母,也会有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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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默了默,道:“道长是化外之人,涉及俗世,所来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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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嘻嘻一笑,道:“似殿下这般难遇的机缘,无论是谁都会想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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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垂眸不语,他不相信老道士来只为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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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长看我这身子骨,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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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好不好,不都是殿下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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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承乾笑笑,起身送孙思邈出门。“道长可以去向陛下复旨了,就说我的身子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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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是怎么了?真心换不来真心,虚伪最终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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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道:“人之所求,就像手中的沙子,越想留住就握得越紧,我的越紧,越是留不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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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哈哈一笑,道:“是这个道理,他不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往他身上靠,他厌恶,我我越是想靠,越是靠不住。如今我不求了,反倒是他粘在我身上了。若是可以,道长去见一面息王,我笃信天道轮回,不愿我父亲手上沾染太多宗室的血,就当是为了我将来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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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思邈应下,承乾出门相送,眼看老道士走远,承乾抬头看向天空,彤云密布,看样子还有一场大雪。瑞雪丰年,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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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殿中又坐了半晌,宫人进来传报父亲到了,承乾捋了捋心绪,放下书出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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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了不许出来,你怎么还出来?”李世民脱下大氅盖在承乾肩上,道:“外头下雪,刮冷风,你嗓子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你咳得不难受,我还心疼药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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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亲自奉了一盏茶给父亲,道:“阿耶还说我,您还不是风里来,雪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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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道:“我可不比你,瓷娃娃一样,磕不得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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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一双眼睛眨了眨,道:“等您上了年纪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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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笑容慢慢消失,脸上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道:“我还是打算过了年二月给你行冠礼,加元服,年纪不够娶亲的事儿可以往后推,但身为储君处理朝政的能力必须提早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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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父亲语气颇为沉重,承乾自知失言,父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体如何,早年受的那些个伤,到老了内囊就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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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恐误了农时,不如改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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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道:“你冠礼元服是礼部管,农时什么的是户部的事儿,一点儿不冲突,怎会误了?再说了,冠礼的日子要跟着阴阳五行算,怎么说改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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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父亲不知道前世,要是知道,他一定要问问父亲,为何前世怕误了农时?就不计较合不合阴阳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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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里新制了茶点,阿耶尝尝,晚些时候我拿去给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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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道:“这是我试好了给你阿娘?乾儿你可真是太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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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抿嘴一笑,要演戏,行啊!不要真心要演技,那就演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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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真是够冤枉的,明明是我先试了,才给阿耶和阿娘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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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儿子一脸委屈巴巴,李世民赶紧将小崽子拉过来,道:“我们乾儿喜欢的,肯定不差。我就不尝了,咱们带着去立政殿,和你阿娘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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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应下,旋即换了衣服随驾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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