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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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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年四月,淅淅沥沥降了一场雨水,其后到六月再没见过雨水落下,京畿重镇旱情十分严峻,不久后就起了蝗灾兴起,果真应了承乾所言久旱必蝗。
承乾病情已经大好,可父亲还是没有叫他搬回东宫的意思,整天在父亲眼皮子低下,写个诗抒发抒发情感都战战兢兢的。
陆德明的课上完,承乾正预备往武德殿去看书,就被父亲身边的近侍叫住,叫他往两仪殿参与朝议。想到此前被叫去两仪殿,几乎次次都是子时前后,承乾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帮老爷子比着熬夜,他才十岁的小身子,哪里熬得住?
赈灾无非钱粮物资,立国之初国库并不充裕,少了必要之物,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太极殿气压比较低沉,李世民似乎等了承乾许久,见到儿子进来,便道:“我要去京畿边上瞧瞧,你是太子,也该体谅百姓艰辛,随我一起。”
承乾默了默,天灾人祸他这千年看的着实多。再说未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都已经出世了,他真的很没必要出去。鉴于上次抗旨的教训,承乾心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父亲的霉头。
一行人出了禁宫,早有人备马候着,众人一个个翻身上马,承乾很无奈,他和父亲同骑。
“阿耶,我其实会骑马的。”
“我知道你会骑马,我还知道你私下骑射弓马十分用功。”
看来是非要挤到一起了,承乾纵是万般不愿,到底也抗不过来自于君父的压力。
灾情实则没有承乾想象的那么严重,毕竟比这更惨的他都见过,远的不说,就说永徽年间的蝗灾,就比这严重的多。但永徽年间的蝗灾,有贞观之治留下的积淀,也没闹出什么大的问题。父亲之所有头疼这一次蝗灾,究其根本还是一个字:穷!立国之初,百废待兴的穷。
去年出来还是一片绿野,如今却是光秃秃一片,承乾看着这一幕幕很是无力,人在这世间是很渺小的,稍微一点儿天灾人祸,就能轻易摧毁。
李世民心情沉重,一路走来四处都是流民,登基的第二年现实给这位贞观天子狠狠一击,北边突厥和西边的吐谷浑都在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他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陛下,不能吃,不能……”
李世民已经将蝗虫吞下,仰天道:“黎民百姓以食为天,以食为生,可它们却要夺了黎民的生路,若罪在朕,就让这蝗虫蚕食朕的血肉,放过百姓吧!”
承乾心头一酸,不管父亲是出于何种动机,二十三年帝王生涯,父亲治家一塌糊涂,可治国却足以彪炳史册。
“臣和陛下一起吃。”话音未落,众人只见太子随手将两只翁翁叫的蝗虫,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咽了。“或许,蝗虫也可以是粮食呢?”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面面相觑,承乾并不想看众人表情,他记得玄宗年间的蝗灾,李隆基就是这么带领朝廷上下干的。说到李隆基,承乾觉得,这货要是死在天宝年间,估计就不会是唐玄宗,该是唐世宗才对,其重塑李唐朝廷,世祖也不是没可能。
“臣觉得可行!”承乾说的诚恳,对上父亲诧异的双眸,他丝毫没有半分退却,道:“陛下为君父,蝗虫食百姓之五谷,戕害黎庶,一如食陛下血肉。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吃这第一份蝗虫。若上天降罪,万方有罪,只在臣工一人,请陛下恩准。”
言罢,承乾深深向父亲拜了下去,复又道:“臣受命于陛下忝居太子之位,受供养于万方百姓不受饥馁之苦,今陛下有忧,百姓有难,臣愿以身解陛下之忧,解黎庶之苦。”
这话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李世民心情很复杂,看着承乾半晌,上前扶起儿子。
“为父同我家乾儿一起吃,诸位若是愿意,亦可同食。”
“陛下,臣……”李世民伸手打断杜如晦,道:“克明,旁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此事不行。”
“臣愿意同陛下一起。”杜如晦拱手揖了一礼,道:“太子年方十岁,有此胆识,不惑之年有四,甚为惭愧。”
魏征看承乾,越看越觉得稀罕。
“陛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李世民挑眉,笑道:“难得你魏征这么讲礼貌啊?”
魏征笑道:“臣想当太傅。”
承乾顿了顿,可别,他预备逃跑的,太子跑了,会连累太傅的。陆德明贞观四年寿终正寝,李纲贞观五年入土为安,之后他的太傅就是于志宁,能在他谋反之后成为父亲留给李治的顾命大臣,承乾一点儿都不担心于志宁会被自己连累,至于魏征,后来褚遂良一通构陷,墓碑都给推了,就差没直接鞭尸,所以没事儿不要来凑热闹。
李世民捋着胡子,思索片刻,看看魏征,又看看自己崽子,嘴巴一样毒辣,说话一个劲儿瞅着人心窝窝捅,这要是碰上,场面多少有点儿壮观。
“承乾愚笨,恐带累了魏公美名。”
魏征倒是毫不客气,道:“殿下放心,我不嫌弃你笨,毕竟你也不笨,殿下不嫌弃我古板就行了。”
承乾淡淡一笑,决定要魏征知难而退,遂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魏公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了。”
魏征笑道:“殿下聪慧决然,却说自己愚笨,可见是没有自知之明了。”
“哦!”承乾若有所思,道:“所以,魏公是看我聪明,才想做我老师的?”
魏征施施然点头,道:“殿下熟读经史子集,难道没听过: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注也!可见自古老师挑学生,皆是择优而录之!”
承乾道:“听过,我还知道,子曰:‘有教无类。’可见这好夫子,不挑学生。”
“没错,我不是夫子,臣!”
好无力的反击,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相视而笑,都道暗爽,平时只见魏征他们,谁能知道有朝一日轮到魏征被人怼。
“肉食者谋之?谋之为何?辅弼圣明,教一方之清化也!”
魏征道:“那殿下以为肉食者当如何?亦或者说,为人当如何?”
承乾顿了顿,想到宋人的一句话,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场面瞬间一片静默,李世民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承乾身上,承乾后知后觉,一时口嗨,没避父亲名讳!
“臣冒犯了,自己掌嘴,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一把截住承乾掌嘴的动作,道:“帮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不管避讳,说!”
承乾默了默,父亲,这是猜忌他图为谋权吗?也好,说就说,继续猜忌吧!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阿耶和一众大臣,夙兴夜寐不就是这样吗?至于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觉得倘若君臣于庙堂之上不恤百姓,则百姓与江湖所居不爱戴庙堂之君臣。”
“得佳儿,足以托江山,夫复何求?”言罢,李世民满脸傲然看向魏征,道:“玄成,不如你拜我家承乾为师!”
魏征笑道:“这个可以有!”
上套了,李世民开怀大笑,道:“如此,下次见面记得唤我师公!”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等人笑成一团,李世民说不出的畅快,被魏征骂了那么久,总算出了口恶气。
承乾若有所思,看父亲神色方才不是试探?可上次为了李泰的事儿,闹得很不愉快,为此父亲还把他拘在甘露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生怕他私下找李泰麻烦,眼下这又唱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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